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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秘少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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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的中原武林向来难得清静,然而出力者多为武林人士,以素还真马首是瞻,穷乡僻壤的小镇村落,平民百姓只知有众多豪侠义士维护武林,事实上他们几乎和战火没有直接接触,前线打得轰轰烈烈,被保护的百姓依旧日复一日,为了过日子而打拼。
小镇。
街道上尽是讨生活的人潮,当老板的吆喝,做顾客的看货,人声鼎沸,世俗的热闹。镇上唯一的药馆今天聚集了相当多的人,正咳嗽的、让人背着的、给人搀扶的,直条条地排了一列队伍,为的是来了个义诊的大夫。
倒也不是放了话不收钱,而是镇上原本那位好心的医生两个月前死了,他生前常为贫穷人家免费诊病,现下能上药铺抓药的就剩家里有点子的,穷人生病只好上山采些却毒退寒的寻常药草胡乱服了,死马当活马医。
而那位新大夫只是正好落脚在这小镇,见路旁倒了一名乞丐要死不死,便替他把了脉,顺便塞了些碎银子让他去抓药,这事被其它人看见,简直就是天上降了位活菩萨,当下被拱到药馆,没几天看病的人便络绎不绝,川流不息。
“这位婆婆,妳受的只是普通风寒,没什么大碍,按药方煎药喝三天就可以了。”妙龄少女说道。
一袭净白素衣,襟领袖口裙襬滚着蓝色绣边,长长的乌亮秀发随意扎起,仅以蓝色丝带固定,一小绺没梳理到的长发垂在耳边,显得甚是慵懒随性。鹅蛋脸上是细致脱俗的五官,丽而不艳,娇而不媚,是打从心底看了舒服的清秀。唇角弯起的弧度终年不变似地,噙着淡淡的笑。看诊一个接一个的病患,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药铺老板附在她耳边,为难地细声道:“花姑娘,妳方才垫的银子,快不够了。”近身贴近,满屋子的药草味掩不住这位大夫身上透出来的若有似无的极淡清香,老板有些晕晕然。
少女抬眼望去,病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穷人,料来也没钱抓药,便轻轻地道“再算我的吧。”老板有家人要养,一样得过日子,总不成叫人家免钱相送。心里头盘算着,自个儿还剩多少钱,够撑几个病人。
坐在她对面的婆婆听见了,感激又羞赧地说:“大夫啊,妳替我们看病,还让我们免费抓药,妳……妳自己过得了日子吗?”
少女笑道:“病人这么多,我每天跟一个人讨碗饭吃,总还不至于饿死。”
婆婆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道:“大夫肯到家里做客,我们欢喜都来不及啦!就怕粗茶淡饭,太委屈大夫妳这种娇贵之躯了。”
“大叔这句话就不对了,一样都是大地滋生出来的菜蔬稻米,一样都要吃到肚子里,一样都是止饥,哪有贵贱之分?”
那位大叔哈哈大笑:“好,那妳一定要来我家让我请,我那婆娘的手艺还算不错,红烧狮子头尤其好吃!”
少女笑着:“大叔这么推荐,改天我定要尝尝。”
正要招呼下一位病人,门口闯进来一位大汉,粗声喝道:“喂,听说这里来了个大夫,医术不差,在哪?”一眼看见少女,便大步走近,顺手推开挡在身前的病患,道:“是妳吗?妳就是那个大夫?”
少女淡淡地回望。药馆老板走上前哈身道:“这位先生看病吗?”
“我是万家的护卫,我家夫人生病了,妳快跟我去。”
少女下巴朝队伍一抬,说:“还没轮到你呢,请排队吧。”
“堂堂万家的邀请敢不听,快走!”说着便要拉了她去。
少女依旧坐着,但见她右手一动,不知何时手里已拈着一枚银针,正横在左臂前,针尖朝外。那大汉没看清她的动作,大手一落,本拟捉定了她纤细的手臂,谁知掌心一痛,银针已刺进寸许。
“妳……妳……”
那护卫想着要不要发作,少女已开了口:“这位先生还是别激动的好,否则气血攻心,只加速毒素运行罢了。”
“毒……有毒!?”那大汉大惊失色,直盯盯地看着手,只见一点殷红如珠,静静地躺在掌心,“妳胡说,中毒了血哪会是红色的!”
“天地之大,毒物何止万千,先生你怎能确定所有毒物的毒性都相同呢?”少女好整以暇地说着,还不忘检查下一位病人的脚上伤口,取过几样药材放入药钵研磨。
“这……”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伤口发痒,呼吸困难?”
那大汉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听她这么一说,掌心竟一抽一抽地细痒了起来,呼吸好像也开始不顺畅了。
少女将磨细的药粉敷在病人伤口上,取了一块干净的布料仔细扎起,嘴里道:“哦哦,毒性开始发作啰。”
那大汉正想伸手去搔痒,少女喝止了他:“别别,一搔下去可是会加快毒素运行哦。”
“妳……妳别光看,快救救我!”大汉的声音不再威猛吓人,颤抖的声音掩不住惊惶。
“就说还没轮到你,乖,排队去。”
大汉望了一眼长长的队伍,“人……人这么多……还没到我我就毒发了……”
少女嗯了一声,取出另一根银针,施在大汉手肘的曲泽穴上,说:“我暂时抑制毒素的运行了,快去排队吧!”
不待二话,大汉刷地冲出馆门,急冲冲地排在队伍后面,生怕被人插前,拖延治疗时间。
屋里一位病人愣道:“大夫,万家是咱们这儿最有钱的大户,为人也不和善,妳不怕得罪他们吗?”
少女像是没有听见,笑容可掬地招呼道:“看诊,看诊。”
过了半个时辰,大汉再度走了进来,坐在少女面前,满脸愁云惨雾。她暗暗好笑,却一脸正经:“等着,我去拿解药。”
走进内铺,拿了个干净的药钵,随手倒了些去瘀活血的药粉,从麦芽糖罐挖出些糖膏,混在一起,揉成一颗药丸。走到前厅,递给大汉,说道:“喏,吞下吧!”
大汉迫不及待地扔进嘴里,道:“怪甜的。”
“谁说药都是苦的?”少女取下他手臂上的银针。
大汉惴惴不安地问:“这样毒就解了吗?”
少女嗯了一声表示回答。
“你说你家谁要看病?”
“啊!对,对,我差点忘了这事!”大汉伸手拍了一下脑袋,“是我家夫人,大夫您医术如神,快跟我回万家医人!”一毒之后,言语间变得客气许多。
少女睨了他一眼,懒懒地道:“到府服务很贵哦!”
“没关系,医人要紧。”反正钱也不是他付的。
少女随大汉来到万宅,只见雕梁画栋,庭园假山,偌大的房子造得极其富丽堂皇,铜臭味浓重。心想:“果然是最富有的暴发户。”
忽然一只蜜蜂飞来停在她袖子上,振动的翅膀竟没发出一点声音,定睛一看,蜜蜂腹部红白相间,小小一颗白绒绒的头煞是可爱。
少女心中一动,心想:“想不到这种要品味没品味的地方也豢养了『翁白头』,我以前也养过好多的。”朝牠轻轻一吹,小白蜂滴哩哩飞走了,倒也不螫人。
万老爷在正厅亲迎,是个锦衣华服的瘦小老头,穿金戴银,手里拿了个纯金烟管,呼噜呼噜吐着烟,说道:“来过很多大夫了,可全没半点主意。”
少女跟在他后头走入内堂,来到了主房里。只见床上躺了一名肥胖的妇人,丰厚的双下巴几乎将脖子全遮住了,正粗重地呼吸着。
庙会神猪,今日得偿一见。
坐上摆在床边的矮椅,一名婢女从华被里牵出一条比自己手臂双倍粗的肥软玉手,安置在小凳子上,少女不慌不忙地将两根手指搭上夫人的手腕,感觉像是陷入一块猪皮里。摸不到脉搏,只好加重力道,勉强探到微弱的跳动。
少女瞄了万老爷一眼,见他神色无奈,身边傍着一位比床上清瘦许多又美丽许多的年轻女子,瞧来只比自己大着几岁,正柔声说:“老爷别担心,这位大夫一定有办法帮姐姐的。”表情却幸灾乐祸。
小妾如此,正妻妳怎可这般不知长进?
少女心里叹了口气。哪是什么病,不过是锦衣玉食兼又活动不足的过度臃肿,再来中暑加持罢了。看这庄里护卫人人凶神恶煞的神态,只怕前几位大夫是知情而不敢言。
“都是小毛病,中暑和……呃,长年失调。”
万老爷“嗯”了一声,小妾掩嘴偷笑,显然早知病因。
“让夫人多休息,摘些干净的蔷薇花瓣煮成茶让她饮下,暑热可解。”要来纸笔,写上处方,递给万老爷,道:“按这份处方熬成粥,三餐食用,记得少油腻。”顿了顿,又道:“另外,请夫人每天抽空前往药馆一趟,不可坐车不可乘马,只可步行。”看了一眼卧在床上的大夫人,只怕走不到一半便气喘吁吁了。
万老爷见处方上写着冬瓜、薏仁等物,奇道:“这……并不是药啊?”
“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吃药。这都是能让大夫人消、消肿的好东西。”少女咳了咳,希望没说得太明显。
小妾啊了一声,抢过那张处方,问道:“我也能吃吗?”
少女耸耸肩,“如果『骨瘦如柴』是妳追求的真义,请。”
小妾闻言欣喜地离去。
万老爷道:“多谢大夫,那么诊疗费……”
“哦,这嘛,”少女巧妙地掩饰住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清了清喉咙,比了个五,“不多不多,五百两。”
“五百两!?寻常也只五两银!”一翻百倍,惊愕得无以复加。
“欸,这是有原因的。”她无奈兼可怜的语气,“贵府勇猛过人的謢卫大爷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让没有准备的我吓了好大一跳;又推了我的病人好几把,这也不打紧,可那些病人翻倒了我好些药材,还撞坏了一张椅子;又动手动脚地想吃我豆腐;前来的路上护卫大爷走得飞快,我跑也跟不上,扭伤了脚,现在还一抽一抽地痛着呢;而我现在回去,原来后面的病人只怕要嫌我重夫人轻他们,等太久而离开了……这些心理治疗费、材物损失费、慰问遮口费、药材费、人格补偿费,加上方才的诊疗费、处方费,原本合该是一千两的,谅在您一看就知是大好人的情面下,打对折五百两,我不占太多便宜,您也不吃亏呀。”
那位前往带人的大汉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呆愣地张着大嘴不知如何反应。万老爷想了想,想从一大堆黑钱的借口中勉强挑出一点毛病,道:“这……但、但是妳自己就是大夫,扭伤自己医,还要钱吗?”
少女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自己能医,但药馆老板却不让我赊帐呀。在下两袖清风,一天看诊挣不到多少钱,得包吃包穿包住……唉,嫌贵也是不得已,我知道金钱难赚,想来门主也为一家多口的生活费吃紧,没关系没关系,在下这就告退,镇上不会有人知道您有金钱上的困难的。”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大夫!”万老爷紧急万分地喊住了她,大声道:“区区五百两银子,于我如九牛一毛!我又岂是小气之人,妳也不用少算,来来,这是十张一百两的银票。”
“不用不用!”少女推开门主的手,了然体谅地说道:“您还是省下这一笔吧。”抬头看了看美仑美奂的房子,“也许哪一天这房子卖了,您还有这一千两可过活……”
“我钱多的是!”说罢将银票硬塞在她的手里,叫道:“来人啊,送大夫出门!”
少女笑得温婉:“不敢不敢,不劳相送,好生照料大夫人吧!”莲步轻移,弱如柳絮的背影慢慢远去。
少女离开万宅,健步如飞地回到药馆,憋得嘴角抽筋的笑意这才获得释放。药馆老板见了她,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什么。”她挥挥手,从囊里拿出九百两银票给老板,“这些钱寄放在你这儿,有穷人来抓药就给他,药费从这里头扣。”
老板瞪大眼:“妳哪来这么多钱!”
少女嘻嘻一笑,道:“别担心,本姑娘不偷不抢,是有人出资赞助我义诊!”
老板不再过问,道:“怎么不留一些在身边?妳才来镇上几天,钱全用在素不相识的别人身上,自己吃什么?穿什么?”打量她纤弱的身形和朴素的衣着,要退回几张银票给她。
少女摇头笑道:“我自己也留了一点,全收着吧,我不是不会为自己打算的傻子。”
老板道:“好吧。”将钱收了,又道:“天色不早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吃过晚饭再回去吧,我那婆娘煮了一桌好菜。”
眼看没有病人求诊,她笑了笑,接受了老板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