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佛说 ...

  •   屋外火光炽炽,上百人围住了房间,一人居中凛立,气度沉稳,目光炯炯,乃阈奉熙贴身护卫目留踪。

      “大尾的交给汝,杂鱼吾来。”疏楼龙宿道。

      “哈!”剑子仙迹直视目留踪,向花独照道:“妳小心。”

      “我理会得。”

      几声呼啸,无争门人执武器杀来,紫衫一闪,疏楼龙宿身影错杂在门人之中,似游龙戏水奔腾不休。剑子仙迹拂尘一摆,目留踪提掌而上,两人交手。

      琼老扶着阈奉熙与花独照两垒对视,阈奉熙一个眼神,无争门人全去招呼两个入侵者,阈奉熙冷笑道:“药人,妳对我下迷药?”

      花独照定定地看着两人不语,猜想阈奉熙一身毒血,体质特异,那些药末对他的效用不比常人,才会那么快清醒。

      “我不准妳离开我!”

      花独照道:“我不属于你,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阈奉熙怒道:“妳是为了替无争山庄繁衍后代、为了延续我生命所培养出来的药人,妳是我的,永远都是!”往旁喝道:“琼老,给我将她捉来!”

      琼老上前站在两人中间,神色复杂地看着花独照,突然身形晃动,枯皱的手鹰爪似地朝花独照抓来。花独照施出轻功侧身闪过,手中银针却不射出去。

      琼老一声低喝:“妳出手!”鹰爪快速绝伦擒抓而上。

      花独照衣袂飘扬,不谙武学的她躲得左支右绌,然而琼老的双手总是差了那么几分。

      只听得阈奉熙冷然道:“琼老,你的武功难道连一个小小女子都擒拿不下?”

      琼老心中一凛,速度猛然快上一倍,鹰爪扣上花独照右手,制住了她的行动。花独照看着琼老,低喊:“爷爷……”

      琼老痛苦地叹了口气,松开禁锢她的手,朝阈奉熙跪了下去,大喊:“少主!琼老求您放了她吧!”

      阈奉熙一脸狰狞,咬牙道:“我早就怀疑是你助药人脱逃的,你身为元老,竟尔背叛阈家!我留你何用!”右手一甩,袖中激射出一道银梭,银梭后头系着小指粗的银炼,破空飞刺向琼老额间。

      琼老直挺挺跪着,不避不闪,心想若无两全之法,死在少主手下也是适得其所。

      “爷爷!”

      花独照不及细想,纵身挡在琼老身前,左肩一阵剧痛,银梭透肩而过,从肩后钻出,锵啷一响,梭头猛然绽开五爪成钩,紧钩住后肩之肉。鲜血飞瀑般喷洒而出,登时满园芬芳。

      “药人!”

      “清儿!”

      两声惊呼,琼老拔身而起,一掌拍向阈奉熙。

      无争门人人数虽多,武功也颇好,疏楼龙宿却不放在眼里,闲然道:“难登大雅之堂的三脚猫功夫,再去练个几百年吧!”珠扇飞舞之间,只伤不杀,令他们倒地不起。

      目留踪右爪刨向剑子仙迹咽喉,剑子仙迹左手倏动,扣住他手腕,向外一扳;目留踪左掌往胸口拍去,剑子仙迹拂尘一转,握柄尖端正点着他的手心。目留踪变招极快,左手一缩,反手捉住拂尘,藉力将剑子仙迹扯近,膝头暴起,往他下阴捣去。

      剑子仙迹放开目留踪右手,发掌压他膝盖,同时侧头闪过右手袭来的掌劲。两人近身搏打,你来我往,转瞬已过百招。目留踪暗惊对时内力浑厚,自己甚是不如,招招使上十二分力,式式阴险。

      剑子仙迹见他发掌之间真气冰凛冷冽,掌风扫过,带着丝丝腥臭之气,似与阈血毒同味,心想此人练有毒掌,攻守之间更为谨慎小心。

      忽听得一旁惊喊,两人同时听见熟悉之人的声音,互拍一掌藉对方掌力各退三尺。

      “独照!”

      “少主!”

      剑子仙迹背上长剑一震,一道剑气凛然射出,砍断银梭上的银炼,身形倏变,接住花独照半身染血的身子。

      目留踪同时飞身纵向阈奉熙,一掌攻往琼老。琼老回身与之对掌,但觉一道冰寒之气由掌心直窜而上,琼老大喝一声,内力催逼,沛然真气袭向目留踪。目留踪咳出一道血箭,身影一闪,挟着阈奉熙疾然而去。

      阈奉熙嘶吼道:“药人──!”声音渐渐远去。

      琼老跌坐在地,花独照挣脱剑子仙迹,扑到琼老身旁,颤声道:“爷爷,你还好吗?”

      琼老看着她血流如注的肩头,惊道:“清儿,快,快止血!”

      花独照摇头,脸色苍白道:“我……我不打紧,倒是爷爷,目留踪那一掌……”

      “嘿,是『拢心剡』。”

      “拢……拢心剡!”花独照脸色刷地更白,慌道:“快,快,爷爷,我治你!”说着摸向腰间,急忙寻找小刀。

      “不不,我不要妳救!”琼老按住她的手,掏出一瓶药罐,递给剑子仙迹,道:“快给她……止血……”

      花独照挣开琼老的手,泪流满面,右手在左肩伤口下盛住一掬鲜血,要喂琼老喝下。琼老轻轻推开她的手,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微笑道:“清儿,妳别救我,妳要活着。爷爷欺瞒少主这么久时间,为的就是希望妳能好好活下去。妳去烧了翁白头窝,让少主永远也找不到妳。”

      花独照哭道:“你别阻我,让清儿治你,让清儿治你!”

      琼老叹了口气,突然手刀在她颈上一砍,跟着呕出一股黑血。剑子仙迹扶住花独照软倒的身子,琼老道:“执拗的孩子。”抬头向剑子仙迹道:“请好好照料她。”

      剑子仙迹道:“我会。”

      琼老欣慰地看向天际,星光点点,道:“师父,少主,阈家历代,琼某地狱之中愿受责罚之刑。”强催内力,心脉尽断,气绝而亡。

      剑子仙迹背着花独照在林间疾掠,疏楼龙宿跟随在后。花独照伤口虽点住止血穴道,那截银钩却牢牢地嵌在她肩头,鲜血涓涓淌下,将剑子仙迹的衣衫染得一片腥红。

      此去前无城镇,后无村落,看来需得先寻个地方取出她肩上银梭。再奔得几里,忽觉四周景物颇为眼熟,心中幡然醒悟,朝左疾驰而去。

      “嗯?这方向……哎呀,闷闷闷!”疏楼龙宿忍不住喟道。

      赶路间,花独照被肩上剧痛痛醒,茫然伏在剑子仙迹肩上,问道:“我爷爷呢?”失血加上身痛,气若游丝。

      剑子仙迹不知该如何回答,默然不语。只静得一会儿,忽闻耳边传来一阵阵啜泣之声,花独照已猜到其事,泣不成声。

      “妳爷爷要妳活下去,妳得收心。”剑子仙迹轻叹。

      花独照肩上剧痛难当,撑不住哭的力气,软在剑子仙迹背上半昏半醒着。

      再进数里,只见数座参天断岩并列矗立,巍峨壮观,一道巨大瀑布如玉龙悬空,自两岩间冲扑而下,注入一面大湖,湖水自成漩涡 。

      剑子仙迹停在湖旁,提声喊道:“好友,你在吗?”

      瀑布中一个低沉庄严的声音道:“嗯?是剑子。”隆隆水声如雷贯耳,却掩不住两人声音。

      一道人影乍现,浑身凛然不可侵的清圣之气,满头银白舍利,法相端正庄严。剑子仙迹、疏楼龙宿和眼前此人三足鼎立,四周笼罩着一股无穷的张力,但觉世间再无如此不怒而威、平和却压迫的庞然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剑子仙迹道:“佛剑,形势紧迫,借你不解岩一用!”

      佛剑分说嗯一声颔首,剑子仙迹已进入瀑布后的天然岩穴,料想有瀑布为屏,花独照身上气味有所隔阻,不致外泄。

      佛剑分说问疏楼龙宿:“剑子背上何人?”

      “祸水红颜。”

      “嗯──?”

      剑子仙迹将花独照放落,花独照撑开眼皮,见四周岩壁和帘幕般的瀑布,道:“这是哪里?”

      “先别管这个,独照,我要替妳取出肩上银钩,妳撑着。”

      花独照点头,倚着岩壁而坐,强撑无力的身子。剑子仙迹看着露在肩膀前面的一截银炼和咬在肩后的五爪银钩,伸手触碰银钩一下,花独照猛然吸了一口气,痛得浑身剧烈颤抖,剑子仙迹惊得缩回手。

      “我……我忍得住。”花独照淌着冷汗,右手握紧拳头咬牙道。

      剑子仙迹细看银梭,见五爪钩乃是弹簧控制,须得将钩爪一齐撑开才行,否则贸然扯下只怕要连肉都拔了起来。他掌心轻轻覆上梭头,五根手指内弯进银钩内侧,以指力用力将钩身扳起,看了花独照一眼,心一横,往后用力一拉,那截银炼刷地穿过肩膀,成功脱离。

      伤口汩汩涌出鲜血,剑子仙迹迅速在肩上止血穴道点落,撑着花独照昏厥的身子,解开她衣衫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肩,撕下衣襬前后紧压住伤口,取出止血药尽数倒在上头,仔细包扎起来。

      总算是松了口气,剑子仙迹将花独照轻柔地放落在地,见她汗泪交织,心下怜惜,举起袖子在她脸上抹了抹,却不觉自己也是满头大汗。纵身回到湖旁,道:“我再去无争山庄一趟,并采些药草,有劳佛剑先替我照看一下里头之人。”

      “嗯。”

      “龙宿你同我去吗?”

      疏楼龙宿忙不迭道:“当然,吾不想闷死。”

      花独照昏昏沉沉地,左肩一团火烧似地焚热,那团火烧偏全身,身体一时燠热难忍,一时又觉寒冷非常,炎寒交迫,浑身被抽去力气般动弹不得。隐约觉得有人触碰伤口,又有人以清凉的布帛拭脸,口中时时有水滴注,不令口干舌燥。

      朦胧间看见琼老微笑站在她面前,急急奔向他,喊道:爷爷,爷爷!却不知为何跑了很久很远也触不到他。琼老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乖,活下去。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或过了几天,神智迷糊中耳边似乎有人说话,声音很耳熟,发烧大病的虚弱令她连眼睛也睁不开。

      只听得疏楼龙宿的声音说道:“剑子,这是汝的选择?”

      剑子仙迹默然不应,只是在岩石上捣着药草。花独照的伤口每日都得清理并敷上新的药。

      “汝身为道门先驱,沾染不得情爱,那是损功判死之举。数百载道虚之行,难道汝要半途而废?”疏楼龙宿语气平静,不闻一丝激动。

      剑子仙迹低声道:“现在别谈那个。”

      “怎么,还得看地方?”

      “会打扰到独照休息。”

      疏楼龙宿闻言怒气一扬,沉声道:“汝心里只有她,有没有汝自己?为她,汝连此事的后果都不顾了!可曾听闻当年武林名人素还真破戒动情的下场?汝同为修道人,怎不知以他为借镜?”

      剑子仙迹叹了口气,道:“龙宿,我明白你的关心。”

      “汝明白,那就该听吾的劝。”疏楼龙宿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汝不是想救渡红尘,想解苍生疾苦?现下汝连自己的问题都渡不了,还谈什么救世间?”

      剑子仙迹一声痛苦低叹,起身离开岩洞,道:“让我静一静。”

      花独照模模糊糊听不真切,脑中却隐约明白什么,只是身体的不适令她难以细想,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

      佛剑分说盘腿而坐,闭目参佛,灵台一片清明。滔滔水声盈耳,不减心中平静,水声自然,身亦自然,佛亦自然。

      坐悟中却依旧敏锐的官感察觉到一双视线,睁开眼,对上花独照澄亮的两点晶光。

      “妳醒了。”

      花独照感觉眼前此人一身难以形容的清肃圣气,单单坐在那里,岩洞似乎不是岩洞了。五官是端正的,然而她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形容他的词汇,好看、不好看都不能用在他身上,平凡、不凡都无法解释那样的眉目。

      疏楼龙宿是环绕于山水楼台的华丽,任何事物都无法掩其光芒,鹤立鸡群的非凡与浊世格格不入。

      剑子仙迹是悠然于天地万物的清风,不带尘埃,与世相融,立于华丽之中不显突兀,处于朴素之中仍是不俗。

      佛剑分说是置身红尘却不在红尘,无论何处皆无处的孑然,他的存在似能净化四周不堪,身在此,此便为净土。

      花独照一时震慑于他散发出来的气息,竟怔怔地说不出话。

      佛剑分说道:“剑子去采药了,一会儿便会回转。”

      “你是剑子的朋友?”一开口声音嘶哑,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嗯,我乃佛剑分说。”声音像是能净慰人心的深海,沉稳平静。

      花独照打量四周,光秃秃的岩洞中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帘瀑布,忍不住问:“这是你的居处吗?”

      “嗯。”

      “怎地什么都没有?”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心中有,有便生;心中无,有即灭。”

      花独照唔的一声,咀嚼着这句话,但觉意思深重,似有所悟,又不得悟。躺得浑身僵硬,右边身子支撑着坐了起来,低头见左肩包扎良好,药草之气微微熏着她,伤口仍一抽一抽痛着,但已可忍耐。

      佛剑分说道:“剑子照料有周,才令姑娘病体早愈。”

      花独照轻轻拉着衣领,心中一阵温暖甜喜。忽然想起一事,道:“嗯……我叫你大师吗?”

      “称我佛剑即可。”

      “嗯,佛剑,我听到龙宿说什么修道之人沾得情爱,便是损功自毁之举,那是什么意思?”记忆中似也曾听剑子仙迹提起过,只是当时心无芥蒂,未有深想。病恙之中恍惚听见疏楼龙宿之言,只觉此事甚是重要,不得不问清楚。

      佛剑分说道:“修道者,意在修心,进而身行。动心,心不再平静,心不静则身难定。最后轻者功力道心不进反退,损毁功体,受刑严惩;重者身败名裂,逐出道门。”

      花独照唔一声点点头,又问:“龙宿说到什么素碗蒸,那是什么?吃的吗?”

      “是素还真,中原的正道支柱。”

      “哦,原来是我听错了。”花独照脸上一红,吐了吐舌,道:“素还真,他怎么了?”

      “他亦是修道之人,许久之前动情破戒而身败名裂,脚穿二十四支铜钉,并被判罚于悬空棋盘当棋童。”

      花独照咋舌道:“动情一事后果如此严重?那又与剑子扯上什么关系?”

      佛剑分说道:“这该问姑娘了。”

      “我?”花独照奇道。

      “剑子之于妳如何?”

      花独照料不到有此一问,脸上先热了,“他……”咬了咬唇,“我挂念他,重视他。”她心中霁然,也不觉得有何不可告人之处。

      佛剑分说敛眉道:“剑子之于妳,便如妳之于剑子。”

      花独照心中一突,怦怦乱跳,本该狂喜不已,然而佛剑分说的一番话却有如钟响般敲着她的心,一桩桩重重捣着,千头万绪,胸口郁闷,竟不知是悲是喜,呆呆地说不出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