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为媒》翠寒烟

44、逃脱

　　瞿朝川会去碰狗肉店老板，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同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在深山老林中僵持一夜。好歹他也四柱纯阳，命比沈墨好，那东西既然不动了，他又手持念珠，去戳一戳应该没事吧？

　　应该没事。缘由便是，狗肉店老板已经死了。对，死了，睚眦欲裂，骨头尽碎，不成人形。

　　瞿朝川是见着他这样子才敢推开沈墨独自靠前的，推开沈墨之前，他将人骨念珠重新套回对方的手腕上。

　　“瞿朝川？”沈墨扭着脖子，拧眉望向瞿朝川。

　　这人胆儿太肥了，竟就这么过去了？他还没被狗肉店老板欺负够吗？

　　大概还没欺负够。

　　瞿朝川抬眼瞄着沈墨，示意他不要过来。

　　大雨哗啦啦，浇淋两个活人与一个死人，不久后，死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溃，最后变作泡在积水中的烂肉。

　　沈墨恶心得要命，心中忐忑，夹杂丝丝害怕。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瞿朝川身上时，脑袋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是：决不能不讲义气，让瞿朝川一人留在狗肉店老板身边。因此，他只好捏着鼻子挪过来，与瞿朝川一齐瞪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不是鬼上身吗？怎么突然死了？”沈墨瓮声瓮气地道。

　　撞客，死魂附体，狗肉店老板谋害发妻后，被发妻的鬼魂上了身。

　　“我记得他被鬼上身前没有死吧？”沈墨问瞿朝川。

　　然而，瞿朝川不知道呀，他跟沈墨一样都是普通人，凭什么沈墨不知道，他就该知道？

　　好吧，他是被狗肉店老板掳来的，有一段时间一直跟对方在一起，但这并不表示他应该知道狗肉店老板是死是活。只是……总觉得狗肉店老板若真死了，死在玛尼寺中几率最大，他当时模样那么骇人，完全不似人形，看起来就像行尸走肉。

　　“他在玛尼寺中死的。”瞿朝川盯着狗肉店老板，越瞧越觉得像，“我猜的。白天他挥舞菜刀时，脸还很正常。”

　　“是这样吗？”沈墨继续捏着鼻子，瞥了烂肉一眼，“我不管他什么时候死的，我在意的是，他现在是死的。死了就没有人，不，没有鬼对我们穷追不舍。”

　　这是一个好局面，他们暂时安全了，虽然这局面反转得匪夷所思。

　　“大概是千叶仁和傅老爷子做了什么事？”沈墨推测。

　　瞿朝川摇头，扯了沈墨一把，道：“先离开，走。”

　　索命的鬼也好，怪物也罢，总之死了，还留在原地干嘛？

　　沈墨和瞿朝川又开始逃命，于暴雨的夜晚，在森林中摸索下山的道路。山路滑泞，四周漆黑，一不小心便这里磕了，那里撞了。沈墨摔了好几次，身上青紫一片，而瞿朝川不比他强，甚至摔得更多。

　　“你怎么了？”终于，沈墨按捺不住心头疑惑，问了一句。

　　瞿朝川身形明显比他健硕，一看就是平日经常去健身房锻炼，那种身体素质倍儿棒的男神。怎着现在不过道路难走了些，自己摔了两次，他居然摔了六次？

　　“我……”瞿朝川佝偻着腰喘气。

　　“唉，牵着牵着。”见堂堂男神似个老头般喘气，沈墨无语，本着他俩刚刚建立了革命友谊，只好伸出手，快速握紧对方湿漉漉的手掌。

　　“瞿机长，你不行啊。”沈墨开口。

　　瞿朝川挑眉，下意识张嘴反驳，“谁……”

　　不行？却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万籁俱寂中把他和沈墨吓了一跳。

　　“喂，瞿朝川？”

　　瞿朝川手指滑过接听键，片刻后清楚听见一个女声。

　　……不做多想，傅亚语无疑。这女孩刚刚给沈墨打过电话，且现在这节骨眼会打电话来的，知道他电话号码的也只有她。

　　“喂？瞿朝川，你们，你们没事吧？”傅亚语结结巴巴，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一直打不通你们的电话，你们在哪啊？我，我爷爷开坛做法，帮你们把冤死的女鬼收了，可我爷爷他，他如今吐血昏迷了！”

　　吐血昏迷？瞿朝川一惊。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傅老爷子那精神矍铄的脸。

　　看来狗肉店老板突然变成一堆烂肉，果真和傅老爷子有关。瞿朝川沉默地想。

　　“亚语。”瞿朝川朝沈墨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

　　沈墨点头，望着他。

　　然后，瞿朝川继续开口，同时捏了捏沈墨的手掌，往回一拽，示意沈墨走近些。

　　“亚语？你们在哪？说具体点，我和沈墨马上来找你们。”瞿朝川点下免提键。

　　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而有了他这句话，电话那头的傅亚语便哭得愈发厉害了，抽噎着，呜呜咽咽，简直我听由怜。

　　“我这……我不知道这是哪……呜……”

　　瞿朝川：“……”

　　“我只看到周围有……”傅亚语断断续续将周围环境形容了一遍。

　　瞿朝川继续：“……”作为一个外乡人，即使傅亚语把周遭环境形容得再清楚，这黑灯瞎火，他也找不到人啊。

　　当然这不能怪傅亚语，是瞿朝川糊涂犯傻，一时嘴快，问了这么个问题。

　　因此，沈墨听到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摇着瞿朝川的手道：“瞿机长，傻了吧你？路都不认识，还想英雄救美？赶紧联系梅姐，有困难，找人民警察！”

　　梅姐是警察，由于男友意外死亡的关系，似乎经常往这山里跑，沈墨判断，梅姐怎么着也比他俩有用。

　　梅姐肯定比他俩有用，实际情况是：梅姐早前联系了傅亚语后，现在已经赶到爷孙三人身边了。

　　只加快脚步跑了五分钟，她就看到暴雨中拿着手机，眼神哀怨的傅亚语。以及傅亚语脚边翻倒的石板，散落的器皿，与坐在五色旗中抱着傅老爷子，神情焦灼的傅亚童。

　　“傅亚语！”梅姐大喊一声。

　　另一边，沈墨从手机里听到梅姐的声音，忽地长舒一口气，对瞿朝川点了点头，道：“看样子，不用我们过去了。”

　　“是的，不用……”

　　“嘭！”

　　瞿朝川话没说完，在沈墨面前晃了两下，手滑出沈墨掌心，突然毫无征兆地瘫软在地。

　　沈墨：“……咦？”目光发直，呆愣两秒，接着……咦！

　　“瞿朝川！”沈墨蹲身前扑。

　　偏远小镇上的简陋医院，墙体泛黄，涂膜起皮，由于暴雨如瀑，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积了不少水，倒映着积水上方那油漆脱落的铁架床，和洗得发白的床单。

　　这医院是镇上保存了几十年的老医院，前身只是个卫生所，在政府拨款的新医院尚未建成前，它依旧发挥着余热，迎来晚年最后的夕阳红。

　　现在，沈墨和傅家姐弟就坐在这破旧医院的病床前，守着昏睡不醒的瞿朝川，与脸色寡白，生命迹象不明显的傅老爷子。

　　是的，傅老爷子开坛做法后，精力受到极大损耗，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面容顷刻便像老了十岁。

　　“爷爷。”病床两边，傅亚童和傅亚语一边一个拉着傅老爷子的手，傅亚童怀中还抱了个贴着符篆的白罐子，据说暂时封存着女鬼的冤魂。

　　“你们俩……先别太担心。”沈墨坐在瞿朝川左手边，看着傅家姐弟，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傅老爷子都成那样了，再安慰人家说“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的”，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

　　傅家姐弟现在心情皆很差，没有精力回应沈墨的善意。沈墨瞄了他们一会儿，叹了口气，回身望向瞿朝川。

　　比起傅老爷子，瞿朝川是幸运的，用玄门的话说，就是牺牲了点精气，睡个几天便没事了。

　　沈墨帮他掖了掖被角，看着瞿朝川的脸，突然想：“俊美多金背景好，怎么死都死不了，活脱脱小说男主人设啊。”

　　嗯，没错，天生主角命。不过幸好他是主角命，若他真挂在这儿，自己可算拖累他了。沈墨心中莫名感到庆幸。

　　但，转念又一思忖，瞿朝川四柱纯阳主角命，那他是什么命？炮灰命？

　　沈墨记起以前看的乱七八糟的小说，狠狠抽了抽嘴角。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卧槽！女鬼啥的不科学因素都冒出来了，那他不会正在某本灵异志怪小说中吧？沈墨一瞬间开始发散性思维。

　　然也只是一瞬，他就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刮子。都什么时候了，瞿朝川躺了，傅老爷子躺了，他还在这想些有的没的。就算真在小说中也没事啊，君不见如今炮灰反派惯常逆袭，主角都不吃香了，主角不是主角，炮灰、反派才是真·主角。

　　沈墨收回落在病床上的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女声隔着门板，低声说：“是的，所长，年轻点的没事，体力透支，受惊过度，挂几瓶水就行了。但老人家年事已高，怕是要转院治疗。”

　　沈墨抬头，他身后，傅家姐弟亦应声抬头，直勾勾盯着病房门。

　　“所长，你先安排车，我挂了。”门“嘎吱”被人推开，梅姐把手机塞进口袋，大步走进来。

　　一进来，便看到三双挂着青黑眼圈的眼睛。

　　“咳。”梅姐皱起眉，咳了一声，“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应熠宸和千叶仁大概失踪了。”

　　大概……失踪了？什么鬼？

　　“我们离开后，小陈和李子不怕死，跑到玛尼寺里面转了转，没有发现应熠宸和千叶仁，不过他们从附近带回一具尸体。”

　　好吧，那还能叫尸体吗？沈墨眼前浮现出一堆烂肉。

　　且同时，那两位人民警察还真叫不怕死，天都没亮呢，居然敢进玛尼寺？

　　简直要给人民警察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