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为媒》翠寒烟

38、式神

　　第三十八章

　　那个时候，当李子面对女人的哭诉，要求先行埋了大缸再自首，他是相当震惊的。都已经决定自首，还要埋掉大缸，难道不是很奇怪的要求吗？

　　“求你了，求你了！”女的就差给李子跪下来。

　　李子已经打定主意一窥缸里的东西，当然不能叫他们给埋了。梅姐其实没有告诉李子关于女鬼的事情，只说这两个人涉嫌谋杀，叫李子盯住。于是，李子提高声音，义正言辞道：“少废话！缸里什么东西，老实交代！”

　　“不行啊，没时间了！”

　　那女的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子粗鲁的打断，“行了！站一边去，别想逃跑。”

　　李子自认对付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平民不费吹灰之力，狗肉店老板虽然是男的，可是病恹恹的，估计一拳下去就晕了。然而，想法是好，现实却狠狠扇了他的脸。就在李子迈出腿，准备靠近面包车时，狗肉店老板忽然飞起一脚直踹李子的腹部，李子反应迅速，闪到一边，伸手擒住对方的胳膊，用了九成力气。

　　“敢袭警！”李子怒从心头起。“嘭！”下一秒，他被扔了出去，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扔铅球般，可惜没有完美的抛物线。

　　“啊！”见此情景，女的大叫起来，凄厉的声音划破寒冷阴暗的黑夜。

　　梅姐等人赶过来，正碰到李子“优美”下落。傅亚童说：“爷爷，快看那是什么鬼！”

　　老头儿背着自己的行头搓了搓手，“什么鬼啊，再不送医院真变鬼。你们先救他，我去会会……咦？人呢？”

　　周围陆续亮起几盏灯，全是被尖利的女声吵醒的，有人还报了警。“啊啊啊，上身了！快把缸埋了吧，求你们了！我不想死！”女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以为埋了就没事？图样图森破。”老头儿朝女人摇手指。

　　“爷爷？”傅亚语吃惊地瞪着他，“我没听错吧，您老还真的上网呐。”

　　“别吵，闭嘴！”梅姐指着女人厉声吼道。

　　“爷爷，那个人又被上身，跑掉了。”傅亚童扯着他爷爷的衣角说。

　　狗肉店老板扔了李子后，窜上旁边的墙头，飞也似地消失在黑暗里。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不对啊，不是厉鬼，为什么会这样？”老头儿喃喃自语。

　　梅姐跑去查看李子的伤势，这哥们摔得有点重，头破血流，目前已经神志不清。顿时，梅姐心火旺盛，烦躁不安。这案子不是上头让查的，说出去还跟鬼怪沾边，如今私下查案搞成这样，不但身体受伤，往后还要挨一顿训。

　　“爷爷，快去看看那口缸。”傅亚童往面包车边跑。

　　傅亚语一把抓住他，“站住，让爷爷先去！”

　　“傅家妹子，你去让那个娘们儿闭嘴，哭丧呢！”梅姐蹲在地上，扶着李子，不耐烦地道。

　　傅亚语很是厌恶这女的，因为知道她是第三者，还可能杀害了原配，但让她这么叫着不是个事，周围都被闹醒了，怎么捉鬼嘛。于是，傅亚语拖着傅亚童，待老头儿先走过去，才慢慢跟过去，厌恶地瞪着第三者，说：“别叫，自作孽，不可活。”

　　天作孽，就犹可恕吗？瞿朝川被拐走，应该算是天作孽吧。

　　沈墨追了一会儿，发现速度跟不上，他跑得已经算快了，前面那位健步如飞，明显不在人的范畴之类。当然，直接证据便是袖口发热的念珠。

　　“瞿朝川……”机长同志的名字哽在沈墨的嗓子眼里，这一刻，他深深感到惊慌，因为鬼怪，因为惊悚，因为未来不可知，瞿朝川有可能就这么消失掉。

　　路上没有人，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沈墨被浓厚的黑暗及寒冷包围，这种寒冷不止来自外部，更来自内里，连血液都是冰凉的。

　　“瞿朝川，你千万别出事。”沈墨按住被风掀起一角的羊绒围巾，轻轻地道。但十分钟过去后，他追到一处有路灯的地段，彻底失去了瞿朝川的踪影。

　　“操！”沈墨在周围转了几圈，那咄咄逼人的阴冷使他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拿出手机，开始给傅亚语打电话。

　　傅亚语接到电话时，梅姐已经和赶来的同事汇合，并把李子交给同事。剩下的工作，比如给不明真相的群众解释刚才的尖叫声，也是这些同事的责任。

　　“喂，沈墨，你们在哪里，怎么还不来，我们准备换地方了。”傅亚语捏着电话道。此时她坐在副驾驶座，她爷爷赶在警察来之前开走了面包车，目的地是镇外某处风水宝地。

　　“老爷子呢？”沈墨的声音急促而低沉。

　　“我爷爷开车呢。”

　　傅老头儿会的东西不少，他的座右铭是“活到老学到老”。

　　“那个……”沈墨顿了顿，“瞿朝川被狗肉店老板抓走了，你问问老爷子有没有头绪？我觉得那个人不太正常，好像被附身了。”

　　“什么！被抓走了！”傅亚语失控地叫出来：“老板是有问题啊，他把警察甩了出去。”

　　“嗯，我一直跟着，跟丢了。我想问问老爷子……唉，小语，我现在有事，你等会回给我！”沈墨居然挂了电话。

　　“沈墨！沈墨！”傅亚语对着手机狂吼。没有得到回答却挂了电话，可见沈墨确实遇到万分紧急的事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情？原来，焦头烂额的沈墨竟然看到了应煜宸和千叶仁。

　　千叶仁老远地跟沈墨打招呼。“沈君，别慌，我帮你救你的朋友。”

　　应煜宸则冷淡地说：“叫你们离开，你们不听，现在出事怨得了谁？”

　　沈墨没说话，这个千叶仁跟傅家老爷子是一类人，也就是高人，现在有求于他，自然不能得罪请他来的应煜宸。

　　千叶仁走过来，哈出一团热气，轻松地道：“我们本来有别的事，发现这里有麻烦，就先过来了。”

　　别的事，什么事？需要深更半夜出门？还以为他们也是奔着狗肉店去。沈墨虽然心存疑惑，却也顾不上了，更不会问，他目前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瞿朝川，并救出他。

　　千叶仁领着沈墨及应煜宸往镇外走，三个不同类型的帅哥煞是养眼，不过夜半无人，看不到。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行至荒郊野外，千叶仁忽然拿出一个东西，风吹过，那东西被吹到半空翩翩起舞，竟然是张纸，落下后化作了一条狗。

　　沈墨怔住，以为自己眼花，但那真是一条狗，一条通体漆黑，有着明亮眼睛的狗。

　　“这是我其中一个式神。”千叶仁轻轻地说：“我唤它来找你的朋友。”

　　沈墨想了几秒，确定他说的是式神。“式神？”沈墨重复道。

　　千叶仁笑了：“你听过？”

　　“阴阳道。”沈墨挺了挺后背：“源自我国道教，我哪能不知道。最早起源于六世纪，由我国传入日本阴阳五行思想。你……是阴阳师？”沈墨的二叔是算命先生，不仅算命，也博览群书，尤其是佛道方面，沈墨要刻意跟他二叔寻找共同话题，当然涉猎过。

　　千叶仁点头：“嗯，我是阴阳师。七十多年前，我的奶奶作为巫女，侍奉新京，也就是建国神庙里的天照大神，使我家与应家结下延续半个多世纪的恩怨。”

　　血仇……血海深仇。沈墨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多么有分量的两个字，居然被他轻而易举的说出来，告诉自己这个外人，好吗？

　　“他总会知道的。”千叶仁朝应煜宸微笑：“到这里来的人都被命运牵引，不需要再隐瞒什么。”

　　应煜宸没回答，脸色依旧臭到底。

　　“寒光，去把那只女鬼找出来。”千叶仁用日语命令道。

　　沈墨听得懂日语，最早他自学过，为了去宅男与A/V的国度自由旅行。

　　黑狗一声不发隐入黑暗，千叶仁仿佛不需要照明便看得到它，一直跟着，往更深的山中而去。

　　这一路，沈墨的脑子转开了。千叶仁刚才提到的新京是所有中国人的耻辱，新京即长春，1932年3月1日，日本帝国主义扶持清朝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成为傀儡政权“满洲帝国”的皇帝，将长春定为“国都”，改名“新京”。从此，这里的人们成为亡国奴，被侵略者殖民统治十四年之久。千叶仁大概没意识到这种说法有多么伤害中国人的感情，他为了准确明示那个年代，使沈墨感到了不悦。

　　新京的建国神庙，沈墨看到过资料。1940年5月，在日本关东军的要求下，溥仪第二次访问日本，迎回了日本天照大神的三件神器：一把剑、一面铜镜和一块勾玉。溥仪回到新京后便在帝宫旁修起了一所用白木头筑成的建国神庙。按关东军的规定，每逢初一、十五，由溥仪带领日、满官员前去祭祀一次。同时，溥仪还于7月15日下发《国本奠定诏书》，将日本的神教定为伪满洲国国教。此后，东北各地都按照规定建起这种“神庙”，按时祭祀，并规定无论何人走过神庙，都要行九十度鞠躬礼，否则就按“不敬处罚法”加以惩罚。

　　怪不得老头儿提起千叶这个姓氏会咬牙启齿，因为这段历史是屈辱的，是国之殇。千叶仁的奶奶能够专程从日本来异国做神庙的巫女，想必千叶家在日本的地位一定不低。现在发生的怪事，原来可以追溯到那个年代？方梓芊的死，居然与七十多年前的人有关？那狗肉店的女鬼，也会跟他们有关？

　　沈墨出奇的镇定，镇定到他自己都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