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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完美的三振 ...

  •   彻没有去车站为冈本送行。
      他们都知道,无论之前关系有多亲密,二人都没办法像老朋友那样坐下来聊聊工作聊聊家庭,因为再美好的回忆也掩盖不住那道伤痕,所以他们都默契地把那个拥抱当做分别仪式。
      当冈本带着深深的思念登上列车再次远去,城市的另一边,彻也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那片等待着他的战场。

      站在队列尾端,彻快步走过了那段幽暗的进场通道。
      两年间,这段前后不过几十步的路程,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然而今天,光圈的另一侧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踏过出口的最后一级台阶,所有人的身上都被阳光镶上了一层金边。
      看台上没有山呼海啸般的球迷欢呼,偌大的球场把通道中局促的回响顷刻化作无垠的空旷。
      抬头望,云朵很高,天很透亮。
      闭上眼,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

      列队,脱帽,行礼。
      当队友们奔向各自的防守位置,彻的脚步指向的却是球员休息区。
      他没有被安排进先发阵容,而是像往常一样落座在角落里,不过佐佐木费尽心思把他请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体验R队的冷板凳,拜悟己的好心,他已经提前拿到了自己今天的剧本。
      所以伴随着主裁的开球指令,他的思绪又被拉回到刚才的更衣室。

      “你们知道鹰山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彻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正弓腰检查着自己的鞋带,就听见身后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本来对这种私下传播的小道消息并不感兴趣,可听到正彦的名字,他又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紧接着,另一个略尖的声音热心附和到:“山田前辈,你别卖关子了。我就知道鹰山这次的事不简单,牵扯药物问题根本就是自毁前程,他升到一军前后还不到一个月,就受到禁赛的处罚,这下可不是回到二军就能了事,说不定会被直接解约呢。”
      “解约?不会那么严重吧?鹰山不是有点背景,不然也不会那么猖狂……”
      “是啊,教练之前好像还很看重他。”
      山田听见几个参与选拔的二军球员都被他勾起了兴趣,哼笑了两声,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你们这些实心脑袋,还真以为只要好好打球就能升上一军,就能在R队立足?这句话只对天才球员有效,当然,对于那些天才球员,他们也不是只有R队一个选择。”

      彻听出了山田这句话里明显的指向性,眼下把R队翻来覆去挑拣的正是顶着弟弟名号的自己,要不是他所在的位置比较隐蔽,又和山田那帮人隔着一排衣柜,他真要以为那话是山田故意说给他听。
      不过山田接下来的话更加抓住了他的注意,因为那话题从正彦扯到了他身上,而且这一次,不是暗指,而是指名道姓。

      “所以今天练习赛结束后,如果那个田宫真的进了R队,你们可要小心点,因为他和那个死了的田宫不一样,你们惹不起。”
      “山田前辈,你不是要说鹰山的事,怎么又说到田宫身上,而且你也说了是如果,他进不进来还说不定呢。”
      “要不怎么说你们都练球练傻了!你们知道吗?鹰山进一军,是占了田宫的位置,而这次鹰山离开,为的却是给另一个田宫让出位置,这看上去是一进一出,其实全是浅江的主意。”
      “浅江前辈?”
      “你们还没搞清楚?这支球队里,除了经理和教练,还有一个万万不能得罪的人,那就是浅江悟己。”山田的声音远远听上去就像是在虚张声势地吓唬孩子,可对象换成了那帮一心想在R队出人头地的二军球员,又好像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只听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佐证说明,“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前几天浅江和鹰山在更衣室里为了田宫的事大吵了一架,鹰山又是以死相逼又是口出威胁,闹得天翻地覆。浅江当时没说什么,可没两天鹰山就出事了,你们说这中间怎么可能没关系?而且你们知道吗?鹰山服用违禁药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之前能安全过关,靠的也是浅江的关系。这事说白了,就是鹰山断了自己的后路,浅江不再出面保他了而已。”

      衣柜后面,几个二军球员用一阵整齐的抽气声回应着山田的悉心教诲,长椅上,彻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山田所说的那场争吵,应该就是他来谈合约的那一天。
      正彦最后还是去找了悟己。
      彻是了解悟己的,薄情寡义根本就是那个男人的代名词,所以他并不怀疑山田的说辞,他只是没想到,正彦会用那么一种丧尽尊严与骄傲的方式把自己逼入绝境。
      不过说到底,那个人是苟且偷生也好,是恶有恶报也好,都不关他的事。
      转念的瞬间,身后的声响也化作一团杂乱的脚步声,再抬头,衣柜的另一头显出了悟己乖张的身形。

      悟己挑着眉毛,盯着过道看了一会儿,直看着几个球员都慌张地遁去,这才勾起嘴角朝着彻所在的位置挪开了步子。
      “你好像走错边了。”彻埋下头,又紧了紧鞋带,张口就是满满的嫌弃。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眼看彻没有继续接话的意思,悟己又干笑了两声,“荻原监督和几个投手教练商量过,他们都觉得你的球速和控球很适合打救援,所以咱们的约定可能要等到比赛的后半段了。”
      “你就这么急着输?”
      “田宫,你生气的样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喜欢到……”悟己说着单手撑着墙壁压低了身体,将彻的身形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我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想赢。”
      别着头避开悟己的气息,再抬眼时,彻没有说一个字,而是用坚定的眼神作出回应。

      【锦,你在吗?回答我,快回答我!这场比赛,我们一定不能输!】
      面对悟己,彻已经可以做到前所未有的强硬,但是想在球场上赢过这支强棒,他还需要与锦协力齐心。
      可这具身体却好像黑洞一样吞噬着一切,让锦再一次隐匿于一片静谧之中。

      锵!
      一声脆响将彻的思绪拉回赛场。
      追寻着一道飞向天际的高远弧线,只见那颗纯白的小球越过外野,最终在空旷的看台上弹了两下,便再没了踪影。
      记分牌上闪动着HOMERUN的字样,彻这才发现,比赛已经打到了六局下半,比分也因为悟己的这支全垒打被刷新为3:3。

      “田宫,去热身。”
      转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眼中映出的是荻原监督冷峻的侧脸。

      从牛棚走出来,彻扶着帽檐又朝计分板上瞟了一眼。
      比赛进行到了八局下半,就在刚刚结束的那个半局,彻所属的白队利用战术又极为艰难地从红队手中夺下了一分。
      看着那来之不易的微弱优势,彻明白,作为救援投手,他的使命就是替球队守住这份胜利。
      再将视线移向右侧的打击名次表,灯光指示出他上场后即将面对的第一个打者,正是红队的四棒——浅江悟己。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彻缓步登上投手丘,环视着这片熟悉的球场,时光好像一下子又倒转回他死去的那一天。
      看台上没了观众,打击区换了对手,可彻的一颗心却依然疯狂地冲撞着四周。
      因为直到试投结束,因为直到主裁发出开球指令,因为直到悟己眼含笑意地端起球棒站定,锦始终没有出现。

      踏板,甩臂,球出手。
      捕手用一个急速扑挡救下了这记暴投。
      随着主裁喊出“Ball!”的坏球判定,悟己翻着手腕将球棒转了两圈,加深了嘴角上扬的角度。
      “田宫,你是怕我打出去吗?”

      ‘混蛋!’听着悟己肆无忌惮的挑衅,彻在心底暗骂一句。
      【彻,你是在骂我吗?】
      【锦!】
      【抱歉,我来晚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当那道身影再次站上投手丘,抬起头,那张脸孔已经由彻的紧张勉强换作了锦的自信从容。
      摇头,再摇头,锦接连否决了捕手的配球。
      本垒板边,别说是不断变化着暗号的捕手,就连跃跃欲试的悟己也隐约察觉到了正在起着微妙变化的气氛。
      可锦显然没有陪着大家慢慢玩的那份闲情,不等捕手叫出他心中的球路,锦就极没耐心地投出了第二球。

      与第一球截然相反的弧线,与第一球相去甚远的速度。
      前一秒,悟己还高举球棒唯恐这场比拼太过无趣,后一秒,他竟连棒子都忘了收便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步。
      从场下看过去,悟己这个明显的躲避动作显得有些狼狈,可能这样的失态表现在他全能打者的职业生涯中都是少有,但他这会儿顾不上收拾好表情,便将视线移向了侧后方。
      那里,捕手已经站起身来,接球的手套依然端在胸口的高度,脸上维持着面罩都遮掩不去的惊诧。
      那里,主裁一脸庄严凝重,仿佛雕像般定了两秒钟,才用浑厚的嗓音喊出了一声:“Strike!”

      居然是好球!这样的接球位置怎么可能是好球?!
      当然是好球!这场上,可能只有身在本垒板边的三个人能够有幸看清,这是一记线路何等刁钻的上飘球。
      悟己冲着红队的休息区抬起手,止住了那里的小小骚动,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头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重新投入了战斗。

      然而投手丘上,那个刚刚铩了对手威风的投手却好像抽离在火热的战场之外。
      【锦!】
      彻的声音透着急切焦虑,此刻,他的不安甚至超过了方才独自面对悟己的时候。
      因为那威风凛凛的一球之后,他明显察觉到锦的气息在减弱。
      【锦,你到底怎么了】
      【还有两球!】
      锦没有回答,却又好像是做出了回答。
      他的世界,只剩下这场对决。

      接过捕手的回球,这一次,锦的视线甚至没有在捕手身上做片刻停留,就踏上投手板高高地端起了双手。
      一片出离的寂静中,第三球出手,划破空气,掀起一阵呼呼风声。

      锵!
      中棒了,却是一声沉闷的钝响。
      锦的嘴巴微张,在视线清晰对焦出场上情况后又舒缓了眉间,弯起了笑。

      一道弧线平飞向二垒方向,却不是被打出来的球,而是一截断棒。
      木屑飞散,落在红土之上。
      本垒板后,主裁高举双手喊着:“Foul Ball!”
      打击区内,悟己眼中冒着火星,将手中的断棒摔在一旁。

      悟己太想打了。
      这一点不光他自己心里清楚,也落进了锦锐利的眼神之中。
      所以这一球,锦送了一颗在试训时惊艳全场的高速伸卡给他。

      悟己不是没有见识过锦的这招绝技,但在场边看和在打击区里看又是天地之差。
      他拿出了四棒应有的气势,没有再躲避半分。
      他发挥了四棒应有的判断,看出了弧线变化。
      他展现了四棒应有的魄力,果断挥出了球棒。
      但是,那道载着光速的曲线还是硬生生地压在了球棒的近端。
      当球的全力碰撞棒的全力,便是可想而知的分崩离析。

      记分牌上亮出两好一坏的球数。
      球场边,所有人都忘记了队伍的归属,而为这场巅峰对决凝神屏息。
      球场中央,锦垂着肩膀喘着粗气。
      没人看见,他的帽檐下,一刻汗珠划过鬓角,落进脚下的红土中瞬间化作无形。

      【锦,到此为止吧。】
      彻的声音回荡在那具身体里,得到的却是锦坚若磐石的回应。
      【还有一球!】

      近了,就要结束了,只要再投一记好球,这场战争便会就此落下帷幕。
      抬手擦了下挂满汗珠的额头,锦紧咬牙关,苍白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几日来的蛰伏换今天的三球,他早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坚持更久。
      但是。
      这,就是他能为彻做的,这,就是他想为彻做的。

      指尖摩擦着球线出手。
      当每双眼睛都紧随着那道旋转的弧线奔向本垒,彻的心却空了一下。

      啪!球落入手套。
      “Ball!”主裁喊出坏球判定。
      “哼!”悟己收起球棒,从嘴角泻出一声哂笑,“你现在想逃是不是有点晚?”

      无暇去理会悟己的挑衅,其实早在球离开手指的瞬间,彻就感到了脚下的脱力。
      他早知道这注定不会是一记好球,但现在,比起记分板上的球数,他更担心的是他的弟弟。

      【锦,够了!】
      【还有一球!】锦重复地叨念,好像他的全部意志已经虚弱到再容不下别的什么东西。
      【锦,我说够了!】
      随着声嘶力竭的怒吼,彻凭借自己的意志按住了锦藏在手套中试图摸索球线的手。
      【锦,你就听我一次,最后这一球,就让我去做个了结。】

      当那颗白色小球被扣在指间,彻已经重新接管了那具不堪重负的身体。
      帽檐下,彻调整着呼吸,让自己惨白的面容迅速恢复了血气。
      再抬头,穿越投手丘到本垒板的距离,彻的目光带着满满杀气锁定了悟己的眼睛。
      看着那个人故作轻松地用球棒敲了敲自己的鞋底,然后拉开奋力一搏的架势,彻的心中竟再没有先前的彷徨不安,而是只剩一片了无边际的宁静。

      或许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希冀锦的超凡能力。
      胜也好,败也好,那从来就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这个球场开始,那么,就让它在这里落下结局。

      踏板,合手,深呼吸。
      手臂落下,在视野里划过一片光影。
      没有绚丽的球路,彻最终选择了一记朴实无华的正中直球来为自己谢幕。
      没有惊人的球速,记分板上闪现出的是一个熟悉的数字——139km/h。
      而视线的另一端,悟己顶着一张从未有过的严肃面容,已经将球棒抡了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 完美的三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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