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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错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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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威特从医院回来,带来的消息,就像定海神针一般,稳定住大家这段时间以来波澜起伏的心。
经医生确诊,秃头王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但因为失血稍微过多,需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
但是秃头王对这个诊断结果颇为不满,不敢相信自己受到这么大的重创竟然用轻微这个程度副词敷衍过去,再三向医生确认:真的是轻微吗?可是我的大脑里天晕地转,视线也是一片模糊,并看不清东西呀。
医生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而不失真诚的说:这位患者,我以我的职业素养判定不会有错,真的是轻微脑震荡。出现晕的症状就是因为大脑受到猛烈撞击,在送往医院的过程中血液的流失而导致的症状,现在给您输血,过一会这种症状就会消失,这需要一个修复过程。至于你视线模糊,可能是因为你没有戴眼镜。
秃头王下意识摸了一下脸,瞬间觉得鼻梁上空荡荡的,尴尬地说:哦,呵呵。怪不得我说怎么看不见,原来没戴眼镜啊,哎……我的眼镜呢?刚才不还在这的嘛……。
秃头王坐在床上,上半身转来转去,找眼镜。医生头也不抬的在手里拿的病历夹上奋笔疾书,然后将手中的钢笔旋上笔帽,装进白大褂的右边口袋,顺便将病历夹交给站在身边的护士,微笑着对秃头王说:“恩,例行检查已经完了,没什么大碍,静心修养几天,所以你先休息一下吧,稍后会有护士照顾,有什么需求可以向她提出来”
“好的,谢谢医生”。秃头王终于在枕头边上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之后世界顿时清晰了,他看着医生离开,也安心的躺下,准备遵照医嘱,好好休息一下。
秃头王住院的这段时间,郭一柯一直请假,并没有出现在学校。教导主任除了叫班级的几名同学,询问事件发生过程,也并没有下一步的举措。刘沐阳整天惴惴不安,上课完全投入不进去,听申微微打探的消息是:学校方面可能会对郭一柯进行开除学籍的处分,除非能得到秃头王的和解,否则就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虽说是老师言语侮辱学生在先,但是殴打老师,性质太过恶劣,所以学校方面也没有轻易做出裁决。
全校议论纷纷,听到耳朵的全是不好的消息。刘沐阳每天都坐立难安,内心陷入深深地自责,每一天都过的特别煎熬。
思想斗争了好久,刘沐阳终于去找许欣老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然后一个人去了医院。
她的计划是向秃头王道歉,获得他的原谅,如果得不到谅解,她就索性去找校领导,所有的责任她将一个人承担。
只要秃头王不追究,郭一柯就不会有事;只要秃头王不计较郭一柯的冒失,让她做什么都无所谓,这或许是让郭一柯避免处罚的唯一办法了。
在医院长长的白色走廊里,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洞,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药味的混合气味,使人浑身不舒服,刘沐阳在服务台询问了秃头王的病房,她买了一束向日葵和满天星的捧花,探望病人,希望能给她带来好运。
那是她最喜欢的两种花,在心里犹如信念一般地存在。
站在门口,徘徊了很长时间,就是没有勇气敲门。担心看见那张冰冷凶煞的脸,担心会受到更多难以入耳的辱骂,担心被轻视,担心被拒绝。但是为了郭一柯,她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地敲响了房门。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她踮起脚透过门上的窗户,隐约看见秃头王背对着门躺着,身体像蚯蚓一样,蜷缩着,好像睡着了。
她加大了敲门的力度,秃头王才转过头,对着门口应了一声请进,她便轻柔的推门而入。
在看到刘沐阳的那一刻,秃头王脸色瞬间变得冰冷,不客气地问:你来干什么,这会不应该是郭一柯来的吗?
“老师,我是特意来看看您,并且是真诚来道歉。郭一柯也想亲自道歉乞求您的原谅的,但是他因为这次的事情被家人责罚,然后生病了,这几天都没有来上学,所以来不了,等他病好了,一定会亲自来看您,当面给您赔礼道歉”
因为心虚,因为紧张,因为说出的都是违心的话,刘沐阳始终直不起腰杆看着秃头王。只有不看着他,自己觉得恶心的话才能说出口吧。
“赔礼道歉就不用了,我也不稀罕那些玩意儿,只要以后见不到他,就可以了”
“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上午校长来过了,对郭一柯的处罚也征求了我的意见,最后决定对他开除学籍处分,这下清楚了吗?”
刘沐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一直以来对郭一柯处罚的传言竟然是真的?他会被勒令退学,开除学籍?如果这样,她该怎么办,内心强大的恐惧,伤心,自责扑面而来,抱着那捧花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潜意识里的精神世界已经坍塌,语无伦次说些自责的话,内心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一切的责任让她来承担。
“老师,我知道上课顶撞您是我的不对,我知道您的批评教育都是对的,都是为了我好。是我们做的不对,不该冒犯您,不该顶撞你,才会造成对您的误伤。如果非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那只能是我。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有我,我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我只希望我来承担这个责任。不奢求您的原谅,一切起源于我,那就从我这里终结吧,求求您了!”
“说得轻巧,还希望乞求原谅,那我挨打岂不白挨,岂不成了全校的笑柄?虽说事件因你而起,但你对我没有造成实质伤害,郭一柯竟然有种做,就要有种承担。冲动总该要付出的代价的,不然成长太过容易,走上社会会吃亏的”
“老师,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求您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您知道的,原本这件事就不关郭一柯的事,他是无辜受牵连,所有的错都在我,如果要处罚,就请处罚我一个人吧。我只希望他不要因为我,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
“公平?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应该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不是乞求原谅就这么简单”
“老师,您就原谅我们吧……老师,求求您了……”
“你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秃头王不顾刘沐阳苦心请求,态度十分冰冷。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这个方法要是行不通,郭一柯就只能面临退学的惩罚,如果郭一柯被退学……如果郭一柯被退学……
大脑来不及多想一秒,就在秃头王俯身躺下的那一刻,刘沐阳重重地跪在他的面前,眼角的泪沉重地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老师,我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诚恳的道歉,不该自不量力奢望您的原谅,我知道给您带来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抚平,可是您轻易的一句话可能会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谁都是从年少轻狂一路过来的,您也一样,我们也一样,所以才需要您这样的灯塔指点我们前行,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年少无知,宽宥我们的轻狂叛逆……”
显然秃头王被刘沐阳的举动震惊到了,半天缓不过神儿来,迟疑数秒之后,他继续完成躺下的动作,背对着刘沐阳说“你回去吧,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学校那边已经确定了处罚结果,这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更改不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玻璃,投射在刘沐阳的脸上,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晕,一片渺茫。
刘沐阳心如死灰般走出病房,没走几步就瘫软得靠在墙上,身体顺着墙面下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自己隐忍着哭了好久。
她很无助,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怎么办才能拯救郭一柯,才能拯救自己。但是她又是那么得无能为力。
走出医院,太阳光还是那么刺眼,刘沐阳用手挡住强光,暗影里她注视着这个世界。风和日丽,天空蔚蓝如洗,微风轻抚,荡平心里痛苦不堪的褶皱。
想到刚才秃头王拒绝得那么干脆,心里的某个位置不自觉的地抽搐,疼了一下。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穿过车流和人海,不知不觉走到医院门外的十字路口。
所有人都站在道路两边等待绿灯,在发号指令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刘沐阳心想:是不是勇敢往前走一步,就不用面对这么多的痛苦,就能无声的发出对世界的抗议,是不是事情就会有转圜的余地。在这种意识的强烈操控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迈进,突然被身穿制服,手拿黄色小旗的交通秩序维护志愿者拦住了脚步。
“现在红灯,请自觉退到白线以外,等绿灯亮了再走”
刘沐阳被这一清脆的声音,唤回意识,然后往回后退一步,站在斑马线以外。
突然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脸庞,隐藏在马路对面的人群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刘沐阳,眼神里却包含着太多的情绪,但全部都是恨,都是憎恶。
李雨欣就这样站在人群中,从一开始就看见刘沐阳,她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绿灯亮了,身边所有人都急匆匆的穿过马路,只有刘沐阳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李雨欣一步步靠近。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的面前。
“我猜你就在这里,果然没错”李雨欣言语中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径直走过刘沐阳,和她肩并肩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但都背对着彼此。
刘沐阳还是一动不动,眼神飘忽注视着前方“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来这里乞求原谅,这是你最后的唯一的方法,难道不是吗?”
不小心被洞察一切,刘沐阳的内心还是震颤了一下,但仍然伪装得不动声色。
“是又怎么样?不是有怎么样?我来探望一下王老师是理所应当该面对的,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我觉得,咱俩可以好好谈谈”
“可是,我不觉得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是吗?没什么好谈的?你唯一的方法行不通就不想找到其他的方法吗?而我,或许可以帮到你。哦,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爸……是咱们学校的校长哦。”
刘沐阳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到此时的李雨欣趾高气扬一副能够掌控一切的样子。她讨厌这种神情,讨厌这种能被别人操控的感觉。她无声地转过头,不想看见此时的李雨欣。
“你想说什么?”
“难道我说的还不明白吗?作为一个组织的最高权力者,他是发号施令的人,而我是离权利中心最近的人,也是能够影响他的人。这就是我觉得你可以和我好好谈谈的资格”
“以权谋私?这就是你的把戏?”
“也不算是以权谋私,毕竟秃头王的为人,应该没人不知道吧。我只是能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仅凭这一点,而你做不到”
刘沐阳内心深处发出对权利的一声嘲笑。是做不到,那就试着做到委曲求全吧。
刘沐阳跟着李雨欣来到医院内的小花园里,走过长长的鹅卵石小道,来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李雨欣站在路边的石头座椅旁,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纸,摊开铺在座椅上,然后轻轻地坐在那张纸上。
然后抬头看着刘沐阳说“你应该知道我喜欢郭一柯吧”
听她开口便这么说,刘沐阳并不惊奇,这件事情早就猜到,只是没想到李雨欣这么直接说出喜欢郭一柯的话。
“你不必惊讶,我也不是第一次说喜欢他了。之前我对他表白,都被他拒绝了。他说只是把我当妹妹,不掺杂任何男女感情。后来被我追急了,他告诉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女孩,所以再装不下其他的人。我不相信他说的,以为只是拒绝我的一个可笑借口罢了,所以我还是一直粘着他,等待着他能发现我的好。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我才发现他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他没有骗我,他心里确实有个别人无法取代的人。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对你再没有昔日同窗的友谊,全是嫉妒和怨恨”
“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些……”
“没什么啊,就想说说而已。我只想告诉你,你唾手可得的东西是别人觊觎很久而不可得到的,所以你很幸运。但你的这种幸运如果对于别人而言是灾难的话,或许放手是最好的选择。你能明白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事,你不懂也没有关系。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我们之间做一个交易。你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我就能保证这件事情以最小伤害而结束,怎么样?”
“什么交易?”
“很简单,你只需要答应我离开郭一柯,斩断他对你的感情,你们之间要毫无瓜葛。”
“这就是你要的条件?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们俩之间根本就没确定任何关系,所以你不觉得这个交易有点多余吗?”
“你们俩之间是没有确定任何实质性关系,但是我要你做的是断绝任何能够产生这种关系的可能,你不单单是拒绝郭一柯对你的感情,你还必须接受张威特对你的表白”
“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进来?张威特不应该被牵扯进来的,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或许对张威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我知道他很喜欢你,所以这也算是成全,而你只有答应和张威特在一起,才能让郭一柯死心,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一定要这样吗?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全?你喜欢的,自己尽力争取就好,我可以放手,可以接受你的任何条件,但是对于再次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我是怎么也不能答应的。”
“不答应?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郭一柯因为你的原因,被学校开除学籍接受处分吗?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答应,咱们各自都相安无事,无非就是郭一柯对你死心而已。而我可以去找我爸,给秃头王点好处,无非就是升职或者加薪,让秃头王答应和解。只要他答应这件事情不再追究,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只需要郭一柯做一下检讨,甚至连任何处分都不会让他承担”
“你不是说喜欢他吗?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真的见死不救你喜欢的人吗?”
“刘沐阳,或许你真的不了解我,从小到大我得不到的,我宁愿破坏他,也休想让别人得到”
……
“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我现在脑子里很乱”
“没时间给你考虑了,你必须做出选择,答应还是不答应”
……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让你替我暂时保密,我会答应你,接受张威特的表白,但请你不要现在告诉郭一柯,而是由我亲自告诉他,我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面对这个问题”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信守承诺,尽早让郭一柯死心”
“……”
接下来的几天,事件的风向开始发生反转,学校的传言全是朝着刘沐阳的预期发展。什么秃头王以身为人民教师的胸襟原谅了失足少年;郭一柯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老师的原谅感激涕零,学校颇为感动,将秃头王评选为优秀教师,是所有老师学习的楷模和典范,升职加薪样样不落,失足少年郭一柯也顺利回到学校继续上学。
这一场闹剧终于谢幕,所有的演员却还要戴着面具进行接下来的表演。
李雨欣信守承诺做到答应好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暗箱操作里顺利交易完成。
学校对郭一柯的处罚仅仅是在大会上进行自我检讨,连记过的处分都轻描淡写忽略过,这件事情终于朝着所有人的预期结束了。
连日来,大家脸上的愁云终于也消散了。看到郭一柯重新回到学校,重新站在大家面前,刘沐阳觉得为了此刻怎样的代价也都值了。
刘沐阳看着站在身边的郭一柯,眼睛笑成了好看的月牙,特别真诚的对他说声:对不起
郭一柯饱经沧桑的眼神里,说明近些日子过得也很煎熬。但仍然开心的看着刘沐阳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一切是我心甘情愿的。
突然,他凑近刘沐阳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
刘沐阳像被这句话莫名定住,化作一棵树,一半在土里站成永恒,一半在风里飞扬。她看着郭一柯笑得开心得像个孩子,却对这句无声的告白,没有勇气做出半点反馈。
张威特适时地打破这种沉默,他提议今晚去庆祝一下,为郭一柯接风洗尘。
其他三个人相视一笑,算是默许答应了
刘沐阳突然淡淡的说了一句:那也叫上李雨欣吧,我们一起。
申微微顿时跳脚,嘟囔着嘴质问刘沐阳:你叫她干什么啊?那么一个令人反感的人在场会扫大家兴致的,再说她之前还打了你一巴掌呢。这会你竟然想到她。
“都过去了,也没什么。或许,我们都应该感谢的,是她”刘沐阳小声地说
申微微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叫上她吧。毕竟她当时也是出于担心一柯才出手打人的。同学一场,不用太计较谁对谁错了,是吧?我们都应该高兴,高兴我们来之不易的重聚,高兴我们还能好好站在彼此面前,这就是此刻最大的幸福,不是吗?”
申微微听着这些话总觉得怪怪的,担心的问刘沐阳“沐阳,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没有,我高兴啊,特别高兴,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每天都惶惶不安,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瞬间感觉好轻松啊”刘沐阳说完背过身假装伸了个懒腰,而一颗眼泪却无声的从眼角划落,如一颗流星般消逝。
可是这一切都被郭一柯看在了眼里。
他们一群人走过校园长长的梧桐大道,彼此的背影在灯光下拉长,彼此重叠;拉长,又彼此重叠……就这样陪伴着走了一路。
夏日的傍晚,洒水车经过的地方,隐约听见水泥马路贪婪吸吮的声音,就好像地面里的每一个毛孔,吸收进身体的水,瞬间蒸发,再吐出来,空气中便氤氲着一片热浪,整个人身上汗涔涔的,好不清爽。道路两旁的矮冬青里,成片成片的蟋蟀交头接耳,演奏夜的交响曲,此起彼伏,伴随着远处池塘里睡莲下的蛙叫,乐章瞬间气势恢宏,打破夜幕下的寂静。
虽然是为了庆祝郭一柯顺利度过危难,但因为李雨欣的到来,气氛变得一丝尴尬,气氛也没有那么融洽,大家都分帮结伙走着,每个人都要么沉默,要么两两结伴低声交谈,没有任何欢快的感觉。张威特和郭一柯相伴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李雨欣紧追在郭一柯身后,因为男生步伐太大,又很快,李雨欣时不时小跑几步,才能追上他俩的节奏。而申微微挽着刘沐阳缓缓地走在他们身后,距离越拉越大,完全没有追赶的意思。
申微微感觉出刘沐阳的异样,但是她不敢冒昧的问。从来都是刘沐阳想告诉她,自然就会说,不想告诉,即使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申微微却一直耐不住好奇心作祟,看着刘沐阳一脸凝重,只好默默陪在身边。
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沐阳,你……还好吧?”
“恩”
“可是为什么今天我感觉不到你的开心,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我最大的心事现在已经解决了啊。反而整个人轻松了,放空了,今天真的很高兴,也替一柯高兴,终于不用带着负罪感面对他了”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你的高兴中带着一点忧郁,一点悲凉?”
“笨蛋,这么深沉的感情你能看出来?我才不相信你有那个本事。哼……”
“刘沐阳……你竟然叫我笨蛋,你等着”
为了不让身边的人产生怀疑,刘沐阳故意使自己变得轻松欢快,毕竟是值得高兴的事,就让一切的暴风雨在今晚过后任何时间袭来都可以,只要不是今晚。刘沐阳心里这样想着,和申微微打闹着追赶着,一路小跑追上郭一柯和张威特。
张威特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闭上眼睛都能听出来,那是刘沐阳的笑声,如铃铛般清脆悦耳,忍不住回过头问:“你俩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我们在想待会吃什么”刘沐阳放慢了追赶的脚步,调皮地说
“那你最想吃什么”郭一柯也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什么都可以,今晚你是主角”
哈哈哈……
“恩,好喜欢这种感觉啊,都不敢想象两年以后我们各奔东西会是怎样一种感受,虽然感觉还很遥远,但是一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就真的好难受”一向爱开玩笑不正经的申微微难得正经,感慨万千。
“想那么多干什么,最美好的就是当下,所以我们要认真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就行,想那么多不担心脑细胞死太多吗”李雨欣果然是现实行乐主义,远距离的烦恼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可没你那么没心没肺”
“哎,你……”
“好了,你俩说的都对。”刘沐阳及时站出来制止她俩
一行人在说笑中来到位于学校门口的“好再来”餐馆,这里夜晚比白天热闹得多。虽然周围小门脸的饭馆也不少,但属“好再来”种类最全,南北菜系,偏甜偏辣;烧烤撸串应有尽有。夏天闷热,人们都乐忠于光着膀子喝酒吃肉,自然生意好得不在话下。要说规模,“好再来”也算家族企业,老板儿子负责烧烤,女儿点菜传菜备酒水老板后厨帮厨炒菜,老板娘负责店内张罗和收银,各司其职,忙的晕头转向。郭一柯他们穿过摊位辐射面积广大的人群,耳膜充斥着震耳发聩的低音炮传来的动感音乐,这种震感从脚底传来,全身过电一般,心脏也一阵一阵剧烈跳动,
郭一柯率先掀起门口的塑料帘子,满手油腻腻的感觉,后面的人捂着耳朵鱼贯而入,室内因为空调的原因,一下子进入到清凉世界,心情也不那么烦躁。随后郭一柯放下门帘,在大家还在张望应该坐哪里的时候,他径直走向门口靠墙的一张方桌
“我们就坐这里吧”
众人也跟着他,走向方桌。
一张桌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五个人,怎么坐?
郭一柯想都没想,从隔壁桌拉过来一张凳子,放在自己的身边,对着刘沐阳说:沐阳,你坐这里,其他人随便坐吧。
刘沐阳不自觉的看了一下李雨欣,内心有挣扎那么几秒,但脚下还是不由分说地朝郭一柯走去,其他人都乐呵呵的落座,完全没有觉得到刚才发生的有何不妥,但是李雨欣不同,瞬间耷拉着脸,站在原地不动,面若冰霜。迟疑片刻之后,也走过去,坐在郭一柯和刘沐阳对面的位置。
餐厅老板娘热情的招呼着,递来菜单和茶水,让他们先看,稍后来登记点餐。店面虽然不大,但夜晚光顾的人非常多,老板娘微胖的身躯,穿梭在各桌次之间显得有点吃力,声音沙沙的应付各位顾客的要求,耳边全是一阵嘈杂。
“咱们吃点什么?都想吃什么啊?”郭一柯一边埋头翻阅制作有点粗糙的菜单,不觉得那些图片有勾起食欲的能力,漫无目的地从头到尾翻阅一遍,然后递给刘沐阳。
“你们定吧,我怎么样都行”刘沐阳说着又将手里的菜单递给坐在她右手边的申微微。申微微两眼放光,刚要打开菜单,右耳朵边响起洪亮的声音,从丹田发出,吓她一跳。
“先每人一瓶啤酒吧,玻璃瓶的”李雨欣看着刘沐阳说
张威特正要伸手招呼老板娘,先上啤酒,却被郭一柯打断“不行,沐阳喝不了酒。再说,明天还要上课,别喝什么酒了,喝点果汁意思意思”
李雨欣赌气地说“郭一柯,你就像刘沐阳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再说了,庆祝怎么能没有酒呢,那多没意思,是不是啊,张威特”
突然被李雨欣点名,张威特有点措手不及,一时间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喝酒是不对,但是今天不情况特殊嘛,咱们意思一下,一人一小瓶,既然沐阳不能喝酒,就喝果汁行不行。好了,微微赶紧点菜,大家都饿了”
“哦……好……”
一时间,菜已全部上齐,每人面前放着一杯酒。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里,装着黄色的液体,带有苦涩的滋味。
张威特拿起酒杯,站起来,面对着郭一柯说“兄弟,我先敬你一杯,庆祝你这次逢凶化吉,以后都顺顺利利;也希望你以后好好照顾沐阳,我知道这一点你绝对可以,也不枉我甘愿退出啊,哈哈哈哈……以后能长长久久,幸福的在一起啊。做为兄弟,我先干了”
“张威特,你瞎说什么?”刘沐阳急的满脸通红,大家却都以为她是害羞了,一旁的郭一柯只是傻傻的笑着。
申微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三人“哎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沐阳和一柯?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呐……”申微微一脸抓狂样,既兴奋又激动的看着刘沐阳。
而此时的刘沐阳面色越来越凝重,心里七上八下。她知道如果刺激到李雨欣,即将发生什么样的事?如果发生她要怎样面对呢?郭一柯满脸笑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异样。在桌子底下,伸手抓住刘沐阳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着,却冰凉冰凉的。
他转头看刘沐阳,整个人僵直的坐在那里,脸色渐渐由刚才的绯红退变成苍白。郭一柯以为刘沐阳太紧张,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在聒噪的环境中,嘴巴凑近刘沐阳的耳边,关切的问“放轻松,不要那么紧张,你怎么紧张的手都冒冷汗了?”
刘沐阳身体像触电般,迅速抽回握在郭一柯掌心的手,勉强挤出几丝微笑说:“我没有紧张,我夏天就容易手脚冰凉,没事,一会就好了”
然后下意识的搓已经变得冰凉的双手,掩饰内心的慌张。
四个人的狂欢,面对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坐在对面的李雨欣看着眼前的你侬我侬,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几杯酒下肚,整个人大脑意识也有点飘飘乎。她带着一身怒气,打破当下的欢快气氛,指着刘沐阳说“刘沐阳,你不是今晚有话要对大家说吗?”
刘沐阳忐忑的心坠入深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可是不该是这个时候。
她想了一下迎着李雨欣的目光,坚定地说“我现在没有什么要说的”
“刘沐阳……”
“至于以后,要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这是我的权利”
“刘沐阳,你这样出尔反尔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我没有出尔反尔,我说过这是我的权利”
“你的什么权利?玩弄别人于鼓掌之间的权利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心,一边接受张威特的表白,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一边和郭一柯在这里享受暧昧吗?”
“李雨欣……”说时迟,那时快。刘沐阳端起面前的果汁,扬手泼向李雨欣。头发上、脸上滴滴答答的果汁,滴落在白色印花连衣裙上,开出黄色的娇艳的花。
其余三人,坐在凳子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剑拨弩张的刘沐阳和李雨欣。
餐馆里吃饭的人,纷纷也将目光投射过来,竖着耳朵偷听这个角落上演的精彩故事。
“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郭一柯右手紧紧握着放在面前的玻璃啤酒瓶,指节泛白,似乎要从那层薄薄的皮肤里冲刺出来,他隐忍着,消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刘沐阳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上的白色帆布鞋,沉默不语。脚尖的位置有刚才在洒水车经过的地方溅起的泥渍,丑陋不堪。
刘沐阳的沉默刚好给了李雨欣反击的机会,她不会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如果等刘沐阳去公开,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她必须乘胜追击,拿到自己想要的,不给对手留任何反击的缺口。
“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你以为你奋不顾身保护的是心目中的美好初恋?别做梦了。在你请假的这段时间,刘沐阳亲口告诉我,她喜欢的是张威特,她要接受张威特的表白。但是你的举动给她很大的压力,她不能带着负罪感去接受另一个她喜欢的人,所以她就找到了我,让我帮她处理你的事情。只要这件事处理完了,她就可以和张威特在一起了。所以啊,我就帮她去求秃头王,达成他的谅解学校就不会过多追求你的责任”
“李雨欣,你他妈的这是放屁。我认识沐阳这么长时间,她是什么样我们会不清楚,会听你一个人在这边信口雌黄吗”申微微义愤填膺想要扑过去,撕破李雨欣的嘴脸,却被站在身边的刘沐阳制止住了。
申微微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背对大家站着的刘沐阳,委屈地说“沐阳,你怎么能够忍受这家伙在那边胡言乱语啊。我替你去教训教训她”
说着申微微又有冲向李雨欣的打算,还是被刘沐阳制止住了,一只手举在半空中,挡在申微微的面前。
然后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来自刘沐阳亲口叙说的“她说的没有错,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没有说错……”
“什么?”申微微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沐阳,好像在看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不相信这些话从刘沐阳嘴里说出来。
听到她亲口承认,李雨欣得意的笑了,嘴角露出邪魅的浅笑。
郭一柯愤然离开座位,桌上的啤酒瓶被这一力道冲击,从桌上滚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半瓶液体蔓延在刘沐阳的脚边。始终不敢转身,看背后那个人失落的样子。
当他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那扇玻璃门外,看着李雨欣紧跟着跑出去。刘沐阳突然间松懈了,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然后不住地发抖。她突然间好累,累得支撑不起这幅躯壳,慢慢地蹲在地上,双手无助的抱住膝盖,久久的,久久的沉默在那里。
身旁站着申微微,背后站着张威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默默陪着她。
申微微自始至终完全不相信李雨欣说的半个字,即使刘沐阳亲口承认,她还是不相信。她认识的刘沐阳永远是宁愿自己痛,也不会伤害身边任何人,所以,不管什么情况,不管刘沐阳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陪在身边。所以,她擦干眼角的泪水,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的刘沐阳
“刘沐阳,你现在是想干什么?一直蹲在那里,当一个缩头乌龟吗?我知道你是骗我们大家的,所以你赶紧起来,去找郭一柯,给他解释清楚,不要莫名其妙的让别人把脏水泼在你身上”
刘沐阳一动不动,微微颤动的肩膀,默默抽泣的声音,证明什么?证明她委屈吗?
不委屈,这是那场交易应该承受的后果,这一切的百口莫辩是她应该承受的,即使今晚的理由再荒诞,再离奇,她也必须配合完成这一场演出。她只有选择配合的权利,她没有任何辩驳的资格。
那就这样吧,既然已经这样了。
刘沐阳在抱着的臂弯里,擦干脸上的泪水,站起来看着申微微和张威特。
可是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转,两眼一抹黑,径直朝方桌倒下去。还好申微微站在她身边,完美的接住了她,不然额头肯定撞到桌子上。
张威特一个箭步跨过来,扶住刘沐阳,让她趴在桌上缓解一下,刚才蹲的太久,猛然站起来,容易低血压。
几分钟过去了,刘沐阳身体才动了动,缓缓地抬起头,刚才苍白的脸色渐渐出现血色,她看了一眼申微微,都不敢多看张威特一眼,对于他,需要时间去弥补内心的那份亏欠,刘沐阳对着身边的他们说“我累了,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申微微上前一步,扶着刘沐阳的胳膊,但是被她拒绝,生硬地将她扶着的双手褪去。
“我一个人可以,不用麻烦了”
“沐阳”看着这样的刘沐阳,申微微又是心疼,又是无能为力,哽咽着呼唤她。
但是或许此刻最好的理解,就是不打扰吧。
看着刘沐阳走出餐厅,张威特示意申微微善后,然后什么也不要想,回家休息。他会跟着沐阳,看着她安全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