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乱浮生 ...

  •   情到深处终陌路
      素白
      指尖的烟幕弹落下,阻隔了彼此的视线。
      “快走!”女子焦急的呼声犹自回响在耳畔。
      烟雾过后,女子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一地未干的血迹,紧随而来的是手执刀兵的杀手。
      “清栀……”他最后看了一眼女子消失的地方,目光沉沉。

      “参见暗尊。”浓密的树荫下,百来个黑衣人齐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一身血衣的女子依树而立,淡淡垂眸,略抬了抬手,示意属下平身。却那里还有重伤在身的样子,
      “好了,诸位都做得不错,回教后自会一一封赏。沈堂主。”
      “在。”一名男子抱拳出列。
      “你带一半人手留在这儿,接应明尊。”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枚令牌递给下属,“横云山庄庄主的令箭,让他伺机交给顾庄主。”
      “是。”下属双手接过,却步退回队中。
      “其余人便回教吧,都辛苦了。”女子拂了拂身上的血渍,“朱堂主,让人抬一顶软轿来,方才伤到了腿。”
      “是。”软轿很快抬来,属下打起帘子,扶着梨清栀坐了进去。
      “走吧。”轿中传来淡淡的吩咐。
      “恭送暗尊。”属下纷纷行礼。

      魔教重地,岚月阁。
      “把药放下,都出去吧,没事不用回禀了。”挥退了属下,梨清栀坐上床沿,这才显出七分疲惫。
      裙角掀开,露出腿上深可见骨的伤,梨清栀面不改色地撕下沾满血肉的绷带,清理干净伤口,撒上药粉,又缠好新的绷带。待处理完这些,她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尚早,终是不胜疲累,和衣倒在了床上。

      细微的交谈声夹杂着瓶罐轻碰的声音让梨清栀不适地睁开眼。发觉她醒来,桌前的男子立刻停下手中的事,低声吩咐了一句“先退下”,便倒了一杯茶水,起身坐到了梨清栀的床沿。
      他看了一眼清栀的伤势,皱起眉头:“怎么伤得这么重?”
      梨清栀接过茶盏,半坐起身子,“不伤得重点,脱不开身。”
      男子面露愠色:“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梨清栀不在意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随即岔开话题:“说来,拂欢,事情都办好了?”
      “放心吧,一天的时间足以让我清理横云山庄。”苏拂欢看出清栀的疲惫,便不再继续追问,接下了她话头。
      “那就好。横云山庄的老庄主忒不识抬举,魔教已经再三纡尊,登门造访。他倒好,回回把我派出去的特使拒之门外,甩了我们多少脸子,这下我倒要让他瞧瞧,他儿子是怎么对魔教俯首帖耳的。”梨清栀的语调不自觉带上了愉快。
      “嗯,你的计划,向来是没错的。”苏拂欢应了一句,随后起身,“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一会儿让人送些吃食来,教中还有些事,我先走了。”临到门边,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药就在桌上,一定要按时用。”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着,转头就吩咐侍女:“把昨日积的文书搬来。”

      两年后,浔阳江畔浔阳楼。
      两名同样出挑的男子临窗而坐,桌上是一壶酒,几碟菜。
      “苏兄,当初在下自愿加入魔教,苏兄可是允诺在下三年之内一定会找到清栀。如今三年之期将近,为何还没有清栀的下落?”蓝衣的男子眉宇间带着憔悴。
      “顾兄,苏某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还请顾兄静候佳音。”苏拂欢执着酒杯,气度从容。
      “既如此,那在下先谢过了。”顾墨白举杯,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想起一事:“听说苏兄下月便要同贵教暗尊成亲了,这可是贵教前所未有的喜事啊,恭喜了。”
      “哪里,顾兄若不嫌弃的话,还望到时来喝一杯薄酒。”苏拂欢举杯,眉眼含笑。
      “那是自然,在下听闻暗尊风华绝世,当日定将拜会。”顾墨白碰杯,抬首饮尽,却没有发现苏拂欢笑中的莫测。

      半月后,魔教飞轩楼。
      商议玩一些琐事后,属下纷纷离开,楼中只剩下梨,苏二人。
      “请柬已经发出去了,你确定那些名门正派一定回来”苏拂欢问
      “如今魔教做大,他们不敢不来。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有横云山庄,如果顾墨白不来,一切都是白费。”女子拿着茶盏,轻轻拂着茶沫、
      “放心吧,他一定会来的。”
      女子难得惊奇道:“你就那么肯定?”
      “当然,他可是心心念念着你呢。”苏拂欢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铿——”梨清栀手一抖,杯盖磕在杯盏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不可能,他又不知道我的身份。”
      苏拂欢的目光从她手上扫过,“清栀,你该不是也喜欢上他了吧?”
      “那又如何?我们终究是陌路。”看着苏拂欢陡然变冷的目光,梨清栀淡淡一笑,直视着他:“你在怀疑什么?就是这次的大婚只是个圈套,我也会一直陪着你。”说完这些,她放下杯盏,起身,背对着苏拂欢,“事成之后,不许伤他。”说完拂袖而去。
      烛台的光照着苏拂欢脸上,明灭不定。

      三月初六,魔教双尊成婚,江湖上凡是略有声明的,无不前来祝贺。
      “顾庄主,暗尊大人请您一叙。”青衣的小童避开众人,对顾墨白施了一礼。
      “请问这位小兄弟,贵教暗尊如何会要在下前去?”顾墨白疑惑地问。
      “上次明尊回教后曾向暗尊提起过您,暗尊大人也十分好奇,是以想要见见庄主。”
      “哦,既如此,烦请带路。”顾墨白不疑有他,便跟着小童前去。
      魔教中多假山池塘,景致大多开阔疏朗,走了一段路,小童便停下了脚步:“顾庄主,往前便是岚月阁了,属下不便进入,便送到这里了。”
      顾墨白一颔首,独自进入。
      重重的帘幕阻隔了视线,顾墨白只看到一抹窈窕的倩影端坐在梳妆台前,四顾房间,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幅工笔画上,那是技艺精湛的画师描的栀子花。
      “暗尊大人这喜好,倒是与我一位古人很是相似。”顾墨白把目光停留在画上,没有注意到房间的主人已经起身,正掀开帘幕走来。
      “是么?”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墨白蓦地一愣,霍然回头。
      最后一层帘子也被掀开,露出佳人大红的喜服,精致的妆容,以及唇边一抹戏谑的笑。

      “吉时到——”由魔教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担任傧相,宣布婚礼开始。
      众人一同望向门外,却没有看到成亲的一双璧人。一名小童慌慌张张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长老,横云山庄的顾庄主不知为何闯进暗尊的岚月阁,重伤了暗尊,此时明尊已经赶去了,请长老也快去吧!”
      待众人赶到时,岚月阁已是一片狼藉,明尊于顾庄主正大打出手,暗尊倚着庭柱,看得出大红的婚服已经被血浸透。
      “顾庄主,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停手!”青城派的王道长上前一步劝阻。
      “就是,顾庄主,今日是魔教大喜,你怎可如此胡来?!”
      面对众人的责问,顾墨白微微分心,一个岔意便被苏拂欢一掌震开,勉强靠着墙站定。
      苏拂欢收手,面上带着不可置信:“顾兄,你我一向和睦,今日却扰我大婚,是何说法?!”
      “苏拂欢,你当日允诺为我找出故人的下落,我才答应为魔教做事,却不想原来暗尊就是我要找的人,你骗我还要骗到及时!”
      “恕我不明白顾兄在说什么,在下只是钦佩顾兄的品格,与顾兄来往密切了些,但在下何时让顾兄为明教做事了?莫不是顾兄打着魔教的旗号,在江湖上做了什么事?”苏拂欢做出疑惑的样子,还不忘暗暗推测。
      众人一听明尊这么说,又回想了一下往日二人的关系,纷纷低头思索了起来。
      “阿弥陀佛,”少林寺的玄临法师道了一句佛号,“江湖中并未传闻横云山庄于魔教有什么瓜葛,老衲也从未听说顾施主与明尊有什么契约,顾施主不可妄言啊。”
      “大师说的是,虽说魔教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魔教向来不屑于拉帮结派。顾庄主上次打着魔教的旗号,毁了我闵山分堂,我就奇怪,却不想原来是这么回事。”阔天镖局的孔镖主上次吃了顾墨白的亏,所以嗓门格外大些。
      “横云山庄多年来不断扩地,今日到魔教来恐怕也是为了趁大婚时防备松懈,好打击一下魔教的势力吧吗”崆峒派的余掌教猜测道,此话一出,众人顿觉醍醐灌顶,纷纷点头。
      “诸位请稍安。”在一派嘈杂中,苏拂欢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顾庄主方才既说他认识暗尊,那么苏某便请诸位做个见证,”他转过身,目光沉沉,“清栀,顾庄主方才所言,可是真的?你可认识顾庄主?”
      梨清栀在众人的目光下低低笑了一声,抬眼直视顾墨白:“明尊哪里话,顾庄主方才所言自然是胡言,我从未识得顾庄主。”
      “江湖人皆知暗尊常年在教中主持事务,甚少出教,哪里会这么机缘巧合就遇上了顾庄主,可见暗尊所言非虚。”武当的张道长左手捋须,右手扬了一下拂尘。
      众人见执武林白道牛耳的武当都发话了,自然是不疑有他。趁着各大门派交头接耳时,苏拂欢不动声色地和张道长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微微颔首。
      “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来大家也明了了,在大婚上发生这种事,实在是让诸位见笑。既如此,便请顾庄主先暂时住在魔教疏竹院吧,后续之事,还要苏某与各派当家的一同商定。来人,送顾庄主去疏竹院。”苏拂欢向各派作揖赔礼,各派见魔教暗尊如此给面子,自然没有异议。
      “看顾庄主似乎伤得颇重,来人,请教中荀大夫前去诊治。”梨清栀补了一句。
      苏,顾二人同时望了梨清栀一眼,后者比了一个唇形,梨清栀淡淡一笑。

      几日后,魔教明尊向江湖宣布了商议结果:顾墨白庄主行径卑劣,不宜再担任横云山庄庄主一职,由魔教派遣长老接替,顾墨白长住魔教,不得返回横云山庄。
      江湖人人皆称明尊大度,对魔教也消去了许多偏见。
      “这次的事办得不错,近年来横云山庄在顾墨白的带领下不断强盛,再晚几年的话,怕是连魔教也难缨其锋芒了。”梨清栀半靠在床上,小口地喝着药。
      “的确,顾墨白不缺才能,只是太易轻信。”苏拂欢坐在床沿,接着说到。
      “现在横云山庄在你的掌控之下,你又博了一个大度的贤名,可真是称心如意啊。”梨清栀忍不住语气间带着嘲讽。
      苏拂欢偏过头看着她,笑道:“呵,清栀,瞧你说的,计划是你出的,难不成事到如今又后悔了?”
      梨清栀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一时间沉寂蔓延,最后还是苏拂欢提起了话题:“你不去看看他吗,我瞧着他的形容,倒是很想见你。”
      “我现在不想见到他,再过些时日吧我们两个也都好静一静。”梨清栀放下药碗,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
      “也好,过些时日,我补个婚礼给你。”苏拂欢端起药碗,起身。
      “随你。”她淡淡摆手。

      一月后,疏竹院。
      “你们都退下。”一袭紫衣的女子跨进院中。
      “是。”顿时,假山后,竹林里都有黑影闪过,就连养着鲤鱼的池塘里也有“扑通”一声响,片刻恢复平静。
      梨清栀看着眼前劲翠的修竹,凝眉思索。这竹林是教中术士按奇门遁甲之术排布的,除了守卫在这的人,任何人都不知道阵法,便是守卫,也是一日一换,是用来囚人的绝妙之地。
      梨清栀端详了进半柱香的时间,突然衣袂一闪,电光石火间已经稳稳地落在了竹舍前。
      门响三声,无人应答,梨清栀推门而入。
      蓝衣的男子端坐在桌前,正研究这眼前的棋局。
      梨清栀扫了一眼棋盘,眼角染上三分笑意。
      “墨白。”她仍是像从前一般唤他,“一月不见,别来无恙否?”
      “衣食不缺,更胜从前。”他头也不抬,似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棋局上。
      梨清栀轻笑一声,在顾墨白面前坐下,一挥袖拂乱了棋盘。他也不恼,只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再徐徐抬眼;“不知暗尊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对于陌生的称呼,梨清栀并不在意,“墨白,上次你对我说我骗了你?”顿了顿,接着道:“是啊,我是骗了你,你真的相信我遇到你是机缘巧合,那是你太容易轻信,这从已开始,就是一局棋,这局棋里,我是棋手,你是棋子。”
      “我被你耍得团团转,是我蠢,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你来这里还想做什么?”顾墨白语气疏离。
      “不管怎么说,是我负你,现在江湖之大也容不下你,这样,我许你在魔教内自由无阻,你还想要什么,就说吧。”
      “呵,我要什么?清栀,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害的我这样,我还是放不下你,我什么也不想要,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就算是演戏也可以。”
      “不可以。”女子毫不犹豫地拒绝,“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墨白,后日我要同拂欢成亲,上次是假的,这次是真的。”
      “咔——”红木的扶手被生生掰下一块,顾墨白一脸的难以置信。
      梨清栀随意瞟了一眼,“一会让人给你换张新的,竹林的阵法我会让人撤了,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一天之内你不走,那就永远留在这儿吧。”说着起身,走出竹门,却终是忍不住回头劝道:“拂欢的意思自然是斩草除根,原本我保着你住在这儿就已经是他的让步了,所以阵法一撤我希望你能赶紧走。这件事我做得于理不合,如果他派人来追,我是不会管的,你好自为之。”
      “来人,请大师暂撤阵法。”吩咐完这一句,梨清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疏竹院。
      翌日,岚月阁内贴满喜字,挂满红缎,苏拂欢一大早就来到这里陪着梨清栀。
      门响三下,门外传来下属请示的声音。“进来。”梨清栀不动声色道。
      “参见明尊,启禀暗尊,昨日顾庄主已经离开疏竹院,遵照大人的吩咐,无人跟随。”属下垂手禀报。
      “知道了。”梨清栀平静地摆手,示意属下退下。
      一时间房中静极,最后还是苏拂欢先开口:“清栀,如今栀子花开得正好,等成亲之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拂欢,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梨清栀问道。
      “你想要我同你说些什么?有些事,要自己拿主意,既然你觉得做的是正确的,那我也不想反对你,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吧。”苏拂欢看着她,诚挚地说。
      “拂欢,谢谢你,我觉得嫁给你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梨清栀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笑着说。

      由于这次的婚宴是补办的,苏拂欢并没有太过张罗,不过该收到的贺礼依然一份不少,且比上次更为丰厚。
      是夜,魔教灯火辉煌,行过大礼后,苏拂欢搀着清栀回到岚月阁,一切都按部就班,直到两人喝下那杯合欢酒。
      酒一入喉,二人立刻发觉不对,但为时已晚,疼痛已经在体内蔓延。
      运力勉强压住疼痛之后,苏拂欢起身推开房门:“这酒是哪里来的?“
      属下纷纷行礼,“禀明尊,酒是埋在疏竹院旁的,今日才挖出。”
      疏竹院啊……
      “知道了。”苏拂欢反手关上门, “清栀,你小看了他。”
      说话间,一支飞镖破窗而入,夹带着书信,直直钉在庭柱上。
      苏拂欢拔下暗器,展开了书信:敬邀明尊于明日未时至极天峰一叙,切勿有旁从跟随。落款:顾墨白
      苏拂欢不作声,梨清栀沉着脸上前劈手夺过,扫了一眼后静默不语,把信笺放在红烛上,看着烛火舐尽了纸张。
      苏拂欢走到她身旁坐下,笑着安慰道:“清栀,没事的,只要他肯见面,我就一定有办法拿到解药,你知道我可以的,对不对?”
      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微微低头,额发散落,眸色变幻不定,双唇微抿,咽下了唇边的话,再抬眼,却一扫阴霾。“嗯。我相信你。”说着,偏过头毫不犹豫地印上了他微凉的双唇。
      红绡帐落下,今夜是洞房花烛。

      次日,苏拂欢孤身赴约,临走是吩咐侍卫守好岚月阁,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暗尊。魔教内务向来有明尊处理,所有属下尽管疑惑,也不得不遵守。
      未时,极天峰,顾墨白长身玉立在一棵古树下,望着迎面走来的男子。夕阳的余晖浓艳,正正照亮了峰顶。
      “横云山庄的蚀心散,想必明尊有所耳闻,今夜子时是最后期限。”看着苏拂欢坐在身前三尺停下,顾墨白含笑说。
      “你想要什么?”苏拂欢的的嗓音淡淡传来,比往日添了一份清冷。
      “本来我想让你重建横云山庄,可是山庄从上到下被你收拾得一干二净,纵使重建也再不如前,没什么意思。”顿了顿,“所以我想让你把清栀交给我。”
      “为什么?她如此负你,你为何还不肯放弃?”苏拂欢难得疑惑。
      “呵,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自嘲了一句,“多说无益,这样吧,我也不乘你之危,我们再比一次,看看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上次比试,你不如我。”
      “之前我并未尽力。”
      “好。若我胜了,给我两份解药,若我败了,请把解药给她,如何?”苏拂欢也不拖延,当下答应。
      “成交。”
      雪亮的剑锋出鞘,寒光闪过,映出苏拂欢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与此同时,岚月阁——
      “呯呯!”急切的敲门声响起,侍卫在门外左右为难。
      “暗尊大人请稍安,明尊吩咐了,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岚月阁,属下得罪了。”
      什么?明尊吩咐的?门内人的心渐渐冰凉,敲门声不再响起。一时间岚月阁寂静如死,窗上的喜字还未来得及撤下,次数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暗示着人们今天是新婚的第一天。
      极天峰上,刀光剑影纷杂,人影乍分乍合,快似闪电。
      对此一战,顾墨白全力以赴,苏拂欢却心不在焉,身手不必平常狠厉。
      双剑交错,顾墨白持剑下压,翻腕,挑开剑锋,剑尖直指苏拂欢的心口,苏拂欢回手,横剑当胸,剑尖与剑身相抵,一个进,一个退。
      忽然,苏拂欢卸下了剑上的内力,狭长的裂纹一寸寸在剑上蔓延,三尺青峰瞬间化为碎片。“哧——”长剑没入胸口。
      最后一缕霞光从山崖边滑下,随着一声巨响,岚月阁的门被人狠狠震开,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飞快地向极天峰方向掠去。
      都结束了。
      苏拂欢扬起一抹笑,竭力稳住身形,看着持剑的人,开口,却是温柔的两个字:“墨白。”她抬手握住剑锋,向后退开一步。
      “哐——”长剑坠地,梨清栀摇摇欲坠的身体被顾墨白稳稳扶住。他颤抖着声音问怀中的人:“你说什么?”
      “墨白,是我。”她笑,抬手揭去脸上的伪装,又解下束发的玉环,青丝披散,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唇边的殷红尤为刺眼。
      “咳咳,真是抱歉,又骗了你一次。”她提起一口气,强撑着说,刚刚被碎片所阻,顾墨白的剑锋刺偏了两分,但仍是重创了她的心脉。
      “我对不起你,但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把解药给他。”
      “苏拂欢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已性命相护?!”顾墨白又气又恼,忍不住质问重伤的人。
      “我是魔教的暗尊,有些事,我不得不做。”她并没有回答,意识渐渐溃散,“今生,墨白,我负你。”
      长恨此身非我有,在这个江湖,我们都身不由己。
      “不要,清栀,不要睡!”他封住她心口大穴,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体内。但怀中的人已经昏迷,手指轻轻地拢着他的袖角。“对不起。”她模糊地说着。
      “没关系,清栀,我不怪你,你不要睡,我什么都答应你。”他轻轻地摇晃着怀中的女子,却没有得到回应。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清栀,无论你是谁,我爱的只是你。
      顾墨白抱起她,女子的头靠在他胸前,沾满血迹的长袖无力地从他臂弯上滑落,像是一只断翅的红蝶。他想起了他们的初遇,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红梅漫山,她一身白衣,躺在梅枝上小憩,透过层层红梅望去,美得虚幻。而此时,她衣上的血刺痛了他的双目。顾墨白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缓缓走下山峰。
      苏拂欢赶到极天峰时,已是精疲力竭,周身穴道被制,他拼着走火入魔才强行冲开穴道,然而登上峰顶,却早已空无一人,满地的血迹也已干涸,留下一个小巧的瓷瓶,在月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瓶底压着一张字条,血迹斑驳:活着,才能再见到她。
      苏拂欢回到魔教,发动一切力量去寻找,但两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音信全无。各方势力得知暗尊失踪,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不得不撤回一部分人手,勉力支撑。

      三年后,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来到了魔教门前,侍卫上前例行检查。一只莹润修长的手扣住门帘,拉开,女子坐在阴影中,脸色苍白。
      “暗尊大人!”侍卫惊呼,纷纷退至两边行礼。
      轿帘放下,梨清栀淡淡吩咐了一句“走”,那两匹青骢便自行走了进去,早有门卫前去报信,因此马车没走几步便被拦下,苏拂欢匆匆赶来,在轿前驻足。
      “清栀。”许久不见的人,许久不念的名字再次唤出,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微微皱眉,转头吩咐,你们都下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苏拂欢上前一步,挽起轿帘:“你回来……“
      话未说完却蓦地噤声,纤弱的女子从轿中下来,水蓝的长裙在风中摇曳生姿。
      她右手护着一个青瓷罐子,左手保着一个绣缎包裹,随着动作,包裹微微蠕动了几下,接着是糯糯的哭声。
      梨清栀低垂了眉眼,不去看眼前的男子,“他死了,这是他的孩子。”顿了顿,轻声说道“我生的。拂欢,我对不起你,我又负了一个人,等会你就写一纸休书吧,孩子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不会影响你的名声。我立刻离开魔教,不会再回来了。”
      没有人说话,过了很久,久到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见苏拂欢并没有蔑视恼怒,反而无奈而宠溺地看着她,温柔而霸道地将她拥入怀中。
      “傻丫头,我不在乎什么名声,只要你回来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样地想你,魔教才是你的家,如果你不回来了,那魔教怎么办,我怎么办呢?”
      他接过襁褓,软软的孩子天真无邪。小手抻着他的衣襟,咿咿呀呀,眉眼弯弯。
      他笑得温柔,放低了姿态,轻声哄着怀中的孩子:“宝宝,我是干爹呀,干爹……”
      梨清栀站在一旁,抱着罐子,嘴角是如释重负地笑,却又泪痕未干。

      二十年后,魔教独步江湖的地位再无人可撼。
      菡碧馆中,长须的老者呷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右手抚尺一下,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故事。
      “说起二十三年前魔教双尊的大婚,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成亲当日,横云山庄的前庄主顾墨白竟是大闹岚月阁,还重伤了暗尊,幸而明尊出手……自极天峰一战后,暗尊与顾庄主双双失踪,三年后暗尊携子返教,这期间发生了什么,顾墨白顾庄主又去向何方呢?且听下回分解。”
      满足宾客,无不意犹未尽,唏嘘叹惋。
      二楼吟风轩中,锦衣的公子却淡淡一哂,身旁苏虹同样华服的少女,容貌清丽,“轻尘哥哥,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顾轻尘看着妹妹,弯了弯眉眼:“瑾颜,玩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去爹爹和娘亲该派人来找我们了。”
      苏瑾颜叹了口气,听话地站起身,“好吧,不过说了多少遍了,哥哥应该叫干爹,那是我的爹爹。”
      顾轻尘却冷了眉眼:“瑾颜,我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父亲,我从小是被爹爹养大的,对我来说,姓苏姓顾没什么分别,可我只有一个爹爹,你这么说,是不想要我这个哥哥吗?”
      苏瑾颜见气氛不对,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急急地说道:“哥哥是生气了吗?是瑾颜不对,瑾颜不该说这个。没有人不要哥哥,我的爹爹就是哥哥的爹爹。”
      顾轻尘握住拽着他袖子的小手,放缓了语气;“好了,没事,我们回魔教吧。”
      两人携手下楼,说书先生又开始了新的一段,然而故事背后的爱恨情仇,是是非非,又有几人知晓呢?
      梨清栀带回的青瓷罐子被埋在了疏竹院旁,任它光阴荏苒,岁月更迭,疏竹院中风景如故,依如旧时的模样。
      待百年后,终将相伴黄土。
      终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乱浮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