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叶希Sue

1、边城

　　也许他永远也会不开了，也许他明天回来……
　　5年后……
　　又开春了，万物恢复生机，山上的虎耳草随风晃着。山，还是那么清翠。只是白塔倒了，在几年之前。翠翠抓着大把的虎耳草，循着小路上山。她将沿路采的花编成花环来到青冢前。
　　是她爷爷的墓，旁边挨着老黄狗的坟，陪着做伴。
　　翠翠恭敬地献上花环，祭拜之后，又靠在碑旁，和爷爷说了会话。仿佛祖孙二人还坐在门槛上侃谈。“爷爷，你过得好吗？老黄狗好吗？翠翠现在一个人乘船，一点也不辛苦。每天都可以和渡客聊天，很快乐。可是”翠翠似是哽咽了一下，泪水莫名的滑落“怎么有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哭呢？爷爷”，“他会回来吗？”没有回答。山风鼓动一阵阵绿浪。
　　那绿浪荡漾感伤。翠翠踏着这份感伤回到家。不时有人唤她摆渡。她一直承着爷爷的做法，这时她唯一的慰藉。日子就这样流逝，直到这天再次到来。
　　五年间的每个端午都那么热闹，只是追鸭子的时候，没有他活跃的身影；傍晚的桥边没有他的突然出现。翠翠一如往年，将船事交给会撑船的乡邻杨马兵，“伯伯帮个忙，我想为爷爷打壶酒，也想看看比赛。我给您带酒和粽子，好吗？”“我是你老乡邻了，也可以算是你半个亲人了吧，还客气啥！只是，翠翠啊，”杨伯伯似是语重心长到，“你也不小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吧，总不见得一辈子乘船。别再等下去了。”对此，只是笑笑，有些苦涩。
　　翠翠不是没想过放弃。有段时间，她很迷惘，就像归途的孤雁失去了方向。但是已付出的年华，不能挽回；已付出的痴念，也不是轻易断的了得……
　　小镇的端午节，仍旧热闹。人山人海，那都是水泄不通的，好不容易买了粽子，打了些酒，又挤入了人潮之中。赛龙舟的队伍，个个鼓声如雷，震彻云霄。岸上，桥上的人也呐喊着加油助威，热闹非凡。很快，放了鸭子下水，一群青年水手便齐跃水中，争抢着肥美的鸭子。激烈的阵势将水浪激出了几丈高。翠翠早已看入了迷。这是她内心，最怀念的回忆。恍惚间，对岸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影，却又那么陌生那么遥远，远到连接了早已尘封的过往。【是他！他回来了！】她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仿佛要穿过几个世纪的距离。然而现实却故意和她作对似的，拥挤的人潮还是冲断了最后的希望。只剩下对岸那张质朴如土的笑脸。夕阳悠然的散着步，淡淡的云层透着金色的光芒……

　　在这天最热闹的时节却有人来摆渡。携着满篮子的鸡蛋和粽子，拎着一大块肉，还有一壶酒。质朴的却成熟的笑脸，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杨伯伯，好久不见了。”“这是…？！是…！你回来啦！”杨伯伯对他的归来又惊又喜：“太好了！她一直等着你呢！要告诉翠翠去！”“等等，杨伯伯，”傩送似有着难言之隐，“我这次…不是来娶她的。她是个好姑娘。该嫁个更好的人家。您就劝劝她，让她别等了吧。”这番话让杨伯伯感到惊诧，他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二老，你老是告诉伯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您就别问了，只是求您别对她说我来过，为她好。”那澄澈的双眸中透着恳求，还有一丝无奈，对命运的无奈。杨伯伯只得闭了口。缄默了一阵，傩送开口了：“她——过的好吗？”唉~一个女孩子家本来就不容易，孤苦无依的，还要摆渡，实在是可怜啊！我老了，只能过来陪陪她，帮不上什么。唉~”
　　杨马兵陪着傩送到了翠翠的家，一路说着闲话：“翠翠在你走后，每个端午节都到镇子上，看船赛，捉鸭子。回来就给我讲这比赛谁赢了，谁捉到的鸭子肥。我听得出啊，她的话是苦的。翠翠也真是坚强啊，从没在人面前哭过，一直是笑着的……”傩送一路沉默。
　　他们来到门口，却不见老黄狗的踪影。“这老黄啊，真有灵性，老爷子过世不久也跟着去了，葬在老爷子的墓旁。”顿了顿，又道:”老黄也死了，她一个人就这么等了5年……”傩送静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想去墓上看看。“
　　简易的坟前，还放着翠翠前几日的供品。傩送将一壶酒洒在坟前，突然双膝跪下。强忍着内心伸出的悲痛，扣了三个响头，将头深埋入青草间。泪水无声的没入泥土。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傩送慢慢起身，走下山去。只是人有些恍惚。杨马兵在背后摇头，轻叹……
　　他们一路沉默至半山腰。傩送突然驻足，“杨伯伯，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您先回吧。“他的笑颜总那么朝气，杨马兵稍稍松了口气离去。只是，逆光下，有些东西藏在了不易发觉的暗处。
　　日薄西山，天空已经有寥寥可数的星点，白透如影的月映在东边天上。远处酒壶敲击声叮当作响。“杨伯伯，幸苦您了！给，您的酒。“”谢谢啊，翠翠真是个好姑娘。可惜啊，可惜……“”杨伯伯，您怎么了？遇到不高兴的事了吗？跟翠翠说说吧。“”没，没啥，就是惋惜啊，唉~~~“杨伯伯叹息的背影，逐渐吞噬在夜色中。翠翠隐隐觉得今天发生了什么。
　　家门前的一篮蛋和肉更是让翠翠迷惑。但是翠翠无心多想，明天还要早起摆渡，便早早睡了。那晚的弦月，是月宫嫦娥相思凝成的泪。那晚，翠翠梦见自己畅游在这泪折射出的银色世界中，耳畔总有最美的歌声萦绕。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梦境。
　　再美的梦也会终结。而终结之后，迎来的便是最残酷的现实。翠翠正像往常一样摆渡，杨马兵在对岸喊着：“翠翠！傩送快不行了！快去见他！快！“无疑，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打击着翠翠的心灵。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归来而高兴，就要去迎接他的死亡。她无法相信，不顾一切的跑去他身边。眼泪在她身后，化成一场细雨，落着连绵不绝的痛。
　　错过很容易，只是一瞬间；相遇却很难，要穿越生死的距离。长长的送殡队伍从很远的地方走来，踏过最初相遇的小桥，就这么轻易地擦肩而过了。所有的人都失声痛哭着。翠翠几乎扑在棺上，孱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颤动着。人们看不清她的脸，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的痛苦。
　　那天，她的哭声，破碎了灰惨的天空。
　　曾经，他的周围充满了暖意。而现在，指尖的触感，永远那么冰凉。
　　翠翠大病了一场，撑船的事，拜托给了杨马兵。只有杨马兵一个人，愿意照顾这孤苦无依的女孩。那年冬天很冷，连下了几夜的雪。到处积得厚厚的，到处都是安静的；没有喧嚣，没有烦恼。翠翠披上单薄的外衣，走出里屋。雪，又纷扬了，越来越大，落了翠翠一身。远望去，就好像穿着白嫁纱的新娘，站在银色的世界里，歌声越来越近……相遇的地方，长满了虎耳草……
　　翠翠笑了，由衷的，没有一丝苦涩的。【终于，等到你了呢。接我走吧。】泪水凝固了她脸上的一丝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