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来信 ...
-
楔子
山崖边，一个少年和四个黑衣蒙面人正死死地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间，少年出剑飞快，纵是面对四个顶尖高手，但尚有一丝机会突围。
少年全力以赴，正渐处上风，边上一个黑衣人见势默默从背上取下一直背着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三尺长三寸宽漆黑的竹筒，对准少年的方向。
“噗！”
一道爆破声，似是什么东西喷薄而出，下一个瞬间随即而来的就是利器划破空气的细微声音。
少年暗道一声不好，身子猛地一翻一个纵跃，硬是拉开了距离，弯曲的身体犹如一张绷紧的弓，往后急退数尺。整个动作都在眨眼间完成，但落地的时候，单薄的身形仍然因为中招微微晃了晃。
唐门排行第二的暗器暴雨梨花针，密堂百年来的得意之作，能够在瞬间发射出二十七根银钉，距离越近伤害越大，江湖中至今尚未有人能完全避开，即便他是唐门中人也是如此。所以少年第一反应不是侧避而是后退，既然躲不开，便是要保证自己受到最小的伤害。
只是想不到他竟有一日会在自家暗器下中招，实在是有些可笑！若今日能侥幸逃出，必是要先让加紧控制密堂暗器的流出。
“密堂这半年只把暴雨梨花针卖给过三个门派”，他面无表情地以内力逼出肩膀上的三枚银钉，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这些外人不会填装暴雨梨花针所以上面并没有毒，“雍州王家、刘氏皇族、还有镇守边疆的镇北王洛德勤，让我猜猜，你们是哪一边派来的。”
对面训练有素的四个黑衣人自然不会跟他说话透露丝毫信息，行动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就连招式都是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让人看不出是什么门派的套路。
这场刺杀必定是预谋良久，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摸摸胸口那个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目光一凌，冷声说道，“放心。唐某就是死，也会先震碎你们想要的东西。”
四个黑衣人闻言动作一滞，他们四个人接到的任务就是杀死少年，带回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如果东西被毁，他们只能算任务失败，面对他们的是难以想象的惩罚。
这一瞬间的犹豫，就为少年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他长剑一挑，尘土飞扬制造出一道阻挡自己和黑衣人视线的墙，然后朝着身后的悬崖纵身跃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黑衣人显然还留着杀手锏。一道凌厉的风声夹杂着什么东西直击他的后脑，在空中的身子极难做出闪避的动作，于是少年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紧接着就是后脑传来的剧痛。他来不及细想，眼前就是一黑，接着陷入了昏迷……
————
南疆与巴蜀边境的一座小城，与周围的荒凉不同，这里往来通东西，旦暮易渔商。
城内城外各种各样的建筑物都充斥着中原少见的异域风情，街上的行人更是五花八门，卖得货物也是玲琅满目，俨然是一个繁荣的商都。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镇有一个好听名字——“若兰城”，若兰，在当地的古语里，有“来而不去”的意思。想来这也是当初命名的人对这座城最真实的感受。
端平十三年，大秦在南疆设立都护府，大量的官商队伍因与西方商人贸易来往，频繁的路过这里，于是原本一座全部由本土人居住的若兰城，开始出现了中原人的身影。
早市的这会儿是若兰城最热闹的光景。城分东西，东面是各国的商贩，卖的东西亦是五花八门。西面皆为当地居民，早市里随处可见挑着自己担子贩卖各种瓜果蔬菜小玩意儿的贩子。
一名青衣男子从热闹的西市走出，融入人群来往之间。
男子长发披肩，不用玉簪亦不束冠，只用一条宝蓝色发带松松绑住。青色武士服，俨然一副寻常江湖侠士的打扮，但腰上却没有佩剑，他左手拎着一壶酒，右手是一个菜篮子，装着刚买来的新鲜蔬菜。这一副不伦不类的市井模样，却偏偏因为他俊秀的眉眼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当地民风淳朴，人民性格开放，他一路走来不知多少女子对他挤眉弄眼，青年皆是目不斜视，雍容的在行人中穿行。
青年出了城，搭上一辆往附近小村子去的牛车，斜斜地倚在一侧，长腿搭在车缘边上，一晃一晃，好不悠闲。
赶车的老头和他本就一个村，被他搭车久了二人就熟悉起来。老头晓得他每隔一日都会出门去城内采购，辰时三刻回家。自己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倒也愿意在城门口等一等他，让他搭个车，二人一道回村。
“汤小哥啊，来我们村有十多年了吧？”刘老汉一路赶车也是无趣便找些话题聊天，好打发打发时间，“记得你和你婆娘刚来的那会儿，你家丫头还没出生呢！”
“大爷记性好”，青年轻轻一笑，俊逸的五官整个都生动了起来，“过了年，就满十三年了。”
“你家好像就一个小丫头吧，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她了”，王老汉说道，“你和你婆娘怎么不多生几个？子嗣这样单薄，家里长辈不怪罪吗？”
但凡多有的农村，多是重男轻女的，就算不轻视女孩子，也会希望家中有个男孩子能够继承家族血脉。
似是想起什么，青年朗声一笑，有些洒脱，有些自嘲，“我和拙荆都是孑然一身的人了，我家丫头就是我们唯一的亲人。况且拙荆身子骨不好，我也不想她操劳。”
长辈？家族血脉？这些东西都已经离他太遥远，他在乎的，不过是自己身边的人。
王老汉想起他们家确实只有三口人，况十几年来也不见他们出村走亲戚，想来的确是没有亲人了。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的问题唐突了。
他对着青年有些歉然的笑了笑，青年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青年在村口下了车，绕过村子的篱笆，去了村边的小湖。湖边有一中年男人垂钓，见他过来，也不多言，提起脚边一个小一些的鱼篓，递了过去。
青年接过鱼篓，掂量了下轻重，笑着把一串钱放在他身旁的石头上，亦不出声惊走他的鱼，转身离去。
刚进自家的院子，就看到树下站了个小姑娘，她双手向上举着剑，苦着一张脸正在蹲马步。
小姑娘见到他进来，如获大赦般，脸上的表情也越是无辜，与他极为相似的丹凤眼泫然欲泣，很快就含了一泡泪，看得他心疼不已。心下叹了口气，想来自己这个女儿八成又是惹到自家娘子所以被责罚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帮哪边都不方便，委实让他为难。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女儿哄好。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家小乖了？”
“爹爹！”小姑娘立马丢下了剑，扑进他怀里，“娘亲又逼着我摸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别怕别怕，那也是为你好”，青年为自家媳妇说好话，“多学些东西对你有好处，对了你娘呢？”
“汤馨！”屋内穿来一声怒吼，打断了两人父慈女孝的场景。一个绿裳丽人从里屋大步走了出来，看到父女俩抱在一块的场景，杏眼立即一瞪，弄得二人面上都有些讪讪的。
纵是留存着上辈子记忆的汤馨，也不得不说她这辈子的老娘确实让人又敬又怕。敬的是自家的老爹对她是言听计从，比现代的二十四孝男友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在古代能这样，她老娘手段了得啊。怕的是，自家娘亲似乎是个用毒高手，七岁前让她看各种奇怪的书籍也就算了，上个月她竟然教她养蛊！
蛊虫啊！就算再听饲主的话，那也是虫子！她汤馨两辈子加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虫子！让她学养蛊，好比往密集恐惧症人身上的毛孔里嵌芝麻！
“相公你不要纵容她了！哪有一个多月了还不敢用手抓蛊虫的！我当年再是害怕也不过就是七天就下手了！”
汤馨这时候就是再自我嫌弃，也得装下萝莉对自家老爹撒个娇，卖个萌。她可怜巴巴地缩在青年身后，小声地哀求，“爹爹，我害怕……”
接收到自家女儿的求救信号，汤翊峥非常熟练地上去扶住自家爱妻顺毛，“娘子不要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你走开！谁不知道你们是一路的！”
“娘子你这就错怪我了，为夫一直都是站在娘子这边的。不过娘子啊，你是你们家百年难遇的天才，自小学东西就快，拿你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们小乖，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毕竟我家娘子是天下最聪明最漂亮的人了，就算是我们的女儿，也无法相比呀。”
“都老夫老妻了！还油嘴滑舌。”她嫌弃地白了自家相公一眼，不过脸色好了很多，看向自己“不争气”的女儿的眼神稍微缓了缓，显然前面那番话还是受用。
汤馨松了口气，暗想天下的女子果然没有不喜欢甜言蜜语的。她偷偷对着他爹比了个大拇指。
似是想起什么事，娑傩正了脸色，看了汤馨一眼，传音入密对汤翊峥说：“早上你走后我收到了师妹的信，时隔十年她第一次寄信给我，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看过内容了吗？”
“还没有，想着等你回来一起看。”
汤翊峥点头，心下已经思索了千万种情况，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一脸温和地弯身摸了摸汤馨的脑袋，“小乖，把叶伯伯教你的穿云剑法好好练练，我和你娘回屋里有事商量。”
汤馨于是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问的十分乖巧的模样，一脸懵懂的跑去树下练剑了。
待两人回了屋，她才慢慢停下动作，剑势一收，坐在树下想事情。
早上她娘从一个几乎全身蒙着面的人手中拿到了一封信，于是她娘的脸色从拿到那封信开始就一直不好。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从她出生起到现在十三年了，她家还没有收到过任何人的信件。而且，除了同村的村民，也没有别人来过她家做客。她的父母，一个精通医理毒蛊武功不凡，一个剑法高超又擅长机关暗器，玄术阵法。哪怕是才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年多的她，都能猜到自家父母身份不凡。
这样的两个人，却甘心隐姓埋名背井离乡来边境小城隐居，这其中要是没有什么猫腻，她就不姓汤！（事实证明确实不姓汤……）
于是汤馨脑补了一大堆类似江湖高手遇到倾国之色美人，甘愿放弃名利，陪美人隐居的狗血段子。
相比之下，书房里的气氛就有些凝重了。
面前这个厚厚的信封里除了一封信以外，还有一个深青色信封，这个信封偏小，上面烫印一个似蓝非蓝似绿非绿颜色奇怪的竹型图案，汤翊峥一看到这个信封，脸色就变了。
“靛芷蓝暗号！这是唐门的加急信！”
两人先打开外面那封信，上面写道：
师姐：
见信安好！
一别已是十年，师姐别来无恙？犹记当年师姐临走前，曾对敏说过“若无大事，毋需来扰”。十年里，自敏掌教以来，虽教内非一帆风顺，但有四位护法相帮，亦算是化险为夷。
敏知晓师姐与师姐夫早已远离武林是非，本不愿相扰你二人清静。然，近日武林动荡，危及各派根本。先有峨眉派掌门死于自己卧室，身首分离！峨眉上下乱成一团，不少弟子因争夺新一任掌门自相残杀！随即又有华山派“第一剑”轩辕澜于后山被长剑钉于石壁！普天之下，剑术胜过轩辕澜的又有几人？华山弟子疑是内贼，亦是先起内斗！这二人在先，而后青城派、水月门、少林寺、药谷……武林大派接二连三的有人被害，且皆是武艺高强之人。
敏犹豫不定，不知是否该打扰师姐。然三日前，唐门派人送信来此，想必是寻师姐你二人不得，想你二人与我教尚有联系，托敏送信。唐门与我教素来不合，此番放下身段相求，敏猜测必有大事，故不敢不报。
信件在此，尚未启封。
师妹秋敏
而如今屋内的两个人，此时却神情各异。
汤翊峥此刻心系唐门，面带忧虑。虽然唐门地处偏远，却依然是中原武林的一员。乃是《江湖志·三门六派》中，与水月门，璇玑门并列的三门之一。若是水月门遭难，唐门想必是不可避免的。生在唐门，长在唐门，因这一份养育之恩，他也应当承担起守护唐门的责任。
娑傩虽然一直在旁沉默地看他动作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但他的所念所想，她又怎会猜不出？毕竟多年夫妻，对彼此颇为了解。与汤翊峥不同，她对阻挠自己和丈夫在一起的唐门没什么好感，如今她担心的也只是自己丈夫会不会为了唐门而抛弃曾经和她一起许下远离江湖纷扰两人天长地久的约定。
汤翊峥用小刀划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信并没有按照信件该有的格式来写，熟悉的唐门内堡专用纸张上，第一行就是触目惊心的四个字：
唐门大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来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