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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衣卿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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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茗
烟花三月,翠绿的柳条垂满了河岸,随着微风肆意摇曳。
踏着春光,我拉着丫鬟小翠踩着欢快的步子来到宽阔的河岸草地上放风筝。
阳光明媚,许多画舫在河中荡漾,传来歌女阵阵婉转的歌声,才子佳人,一派热闹景象。
“小翠,高点,再高点……哎,算了,我来!”
“啊,小姐,风筝断了!”由于用力过度,风筝被我扯断随着风打着转往河中方向飞去……
“小姐,风筝在那!”小翠惊喜的嚷道。
顺着小翠指着的方向,我一眼望见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我终于遇到了他。
目光随着他乘的船渐渐拉近,他慢步从船头下来,来到我面前,“姑娘,这风筝可是你的?”一双眼黑白分明,如温润的宝玉,墨黑的瞳孔带着些许笑意看着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在我第一次见到他,脑海里徘徊不去的便是这句话。
“小姐,小姐……”小翠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袂。
“啊。”回神,才发现我愣愣的看了他许久,脸一红,羞赧地低下头,
“对不起,小女子失态了。”
“无妨,这风筝可是姑娘的?”
“正是,多谢公子了。”
接过风筝,抬头便看见他深邃的双眸,一不留神就能让人陷进去。他转身离去,白袍划过好看的弧度,夹杂着淡淡的青草气息。
“哎,公子。”我急忙叫住他,
“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
“小女子温茗,敢问公子姓名?”
“姑娘就叫我夜白衣吧。”
“今日多谢夜公子了,不知公子住哪,茗儿他日也好感谢公子。”怀着忐忑的心情,期望着知道他的住处,日后我也好找着他。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挂在心上,如若有缘,白衣自会在与姑娘相遇。”说罢,只留下一道背影,漫天柳絮落下。
只因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小姐,小姐,回神了,人都走啦。”收回目光,我嗔怪的看了小翠一眼,“就你话多,好了,我们回去吧,不然爹又该嚷嚷了。”
……
粉白的帷幔被风吹的飘摇,浸染着丝丝花香。
“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夜公子了?”
“是啊”,我把玩着桌上的香玉,语气沮丧“喜欢有什么用,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抬手,不小心花瓣就被我撕掉一半。
“我的好小姐,夜公子不是说了吗,有缘自会相见,你就别蹂躏这株香玉牡丹啦,我好不容易让它长的这么好。”小翠心疼地把牡丹抱离我身边。
“臭丫头,牡丹都比我宝贝,陪我出去逛街吧。”
“小姐,老爷让你把那首古琴曲练熟了,不然不让你出去。”小翠心急地嘱咐道,一副我没练会不让我出府的样子。
“好小翠,那首曲子我早会了,先玩了再说,走啦,走啦……”
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水马龙。平日里爹爹总让我规规矩矩地待在闺阁,学习琴棋书画。可他哪里知道,就算我学得再精通,没有钟子期欣赏也无趣不是吗?
而今,白衣的出现让我相信他一定会是我的钟子期。
“胭脂水粉,卖胭脂水粉嘞……小姐,您看看我这胭脂吧,绝对是上等的好货。”卖胭脂的小贩的叫卖拉住了我。
“哦,是吗?我看看……嗯,带着一股天然的茉莉花香,清新淡雅,也算是极好的货色了。”将胭脂在手背上慢慢地抹匀,凑近看了看,“色泽也不错……”
“一看您就是行家,我这胭脂可是洛儿殷,好多世家小姐都在本铺买过。”小贩的头昂着,语气骄傲。
放下手里的胭脂,我正了正声音,“得了,你也不用自夸了,我今儿没心情买,小翠,我们走吧。”
“等等,小姐,那是不是夜公子。”小翠不断地盯着那个身着白衣的人的身影。街道那头,那个背影清冷,遗世独立。不是白衣还能是谁?
“走,我们过去。”正打算箭步到白衣面前,突然横空冲出来一匹马,马蹄直直地朝我踏来。我被惊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一阵风倏的刮向我。清醒过来时,我正被白衣覆在身下。是白衣救了我。
匆匆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
“茗儿姑娘没事吧?”他笑得如沐春风。
白衣记得我,他叫我,茗儿。顿时当街如此狼狈,也算不得什么。
“小姐,你……你没事吧。”小翠语气焦灼,扯着我上下左右的打量,确定我没事才放下心来。
“小翠,我没事,放心吧。”回过头,淡笑着看着白衣,“夜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如此看来,我们有缘分是吗?”我上前拉白衣的衣袖,早已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
“是啊,看来在下与茗儿姑娘缘分不浅,方才姑娘可否受到了惊吓,就让白衣当回护花使者送姑娘回府,如何?”
刹那间,我像是被扼住了不能呼吸。白衣,他要送我回家,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我……那有劳公子了。”点点头,由小翠扶着准备往回走。
“茗儿姑娘,等等”,白衣叫住我,和另外一位穿着玄衣的公子并排走过来。
玄衣公子腰间佩龙形翡翠,一看就不是俗物,他本人也散发出王者之气,这样的人断不是市井之徒,与白衣是什么关系?
“茗儿姑娘,这是我的朋友,连胤,今天我与他一起出来的,就让我们一道送姑娘回家吧。”
“哦,如此,茗儿谢过连公子。”微微服了服身。
“茗儿姑娘不必客气,能和姑娘这样的佳人同行是连某的福分。”说罢,把手中玄黑折扇一收,径自朝前走去。约莫一会儿,他转过头问道“姑娘家住何处?”我嗤笑出声,“温府。”
“温府?可是温尚书府?茗儿姑娘是温尚书的千金?”他有些困惑却又好像有些惊喜。
“是的,家父便是当朝的吏部尚书温庭。”我颔首答道。这位连公子态度为何如此热切……
“既然如此,白衣,我们顺道拜访一下温大人吧。”话语铿锵,由不得人拒绝。他要去拜访爹爹?难道爹爹认识他?也认识白衣?我看了看白衣,等着他的回答。
“公子想去那就去吧。”
白衣怎会称他为公子?回府的路上,连胤一人在前走着,我与白衣走着,小翠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夜公子,我可以称呼你‘白衣’么?”言语轻柔,我还是想维持一下我大家闺秀风范的。
“自然可以。”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是否认识我爹爹?”如果白衣认识爹爹的话,是不是可以请爹爹出面问白衣可否娶我?
“在下一介布衣自然不认识像温尚书这样的朝中高官。”他语气亲切却又疏离,带着些许愤世嫉俗的味道。
“唔……怎么会呢,都说白衣卿相,白衣你一定会成为卿相的。”听着白衣的回答,我有些尴尬。
“茗儿姑娘,温府到了。”连胤扭头对我和白衣说到。
眼前的温府青瓦红墙,门口两对石狮做工精致,彰显着威严,架梁之椽上挂着金闪闪的两个大字“温府”。
“连公子,白衣就先行回去了,你送茗儿姑娘进去吧。”甩身就快步离去,不带丝许停留。
“唉……白……”我还没来的及叫住他,他已不见踪影。
“算了,随他吧。连胤陪姑娘进府。”
“有劳连公子,公子既然说要去拜访家父就随茗儿来吧。”腰间环珮叮当作响,领着他朝书房走去。
“爹,我回来了。”
“死丫头,又跑哪去了?”从内间出来一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本书,低头翻阅。虽已过壮年,也难掩眉间风流。
“爹,还有外人在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急忙上前去,挽着爹的手,姿态娇嗔。爹爹这才注意到有外人。
“太……”爹爹似要俯下身去。
连胤快步行至爹的面前,“哎,温尚书进来可好?连胤记挂得紧啊。”他看着爹爹,眼波诡谲,我满脸迷惑。
爹爹愣了一小会,“烦公子记挂,老夫好的很啊。茗儿,你如何与这位……呃,连公子认识的?”
“哦,茗儿姑娘在大街险些被马蹄所伤,受了点惊吓,连胤便送茗儿姑娘回家了。”我无辜地点点头,深怕爹爹不再让我出去。
“你个鬼丫头,还好没出事。给我回房待着去。”
“哦,女儿遵命。”吐吐舌头,老老实实的回房了。我走后,爹便把书房门给关上了。搞什么,干嘛这么神秘。
月上枝头的时候,小翠才来禀告,连胤离开了。
推开房门,看月光慢慢铺满地板,将整个地板染成白色。院子里十分寂静,也好让我思考许多事情。连胤是什么人,他与爹爹有什么事情需要关上门商量几个时辰,白衣又是什么人?连胤的幕僚吗?
第二天,我正在花园的水池边喂着池中的锦鲤,看鱼儿竞相争抢着吃食,也别有一番滋味。小翠慌忙跑来说有人来提亲。
我手一抖,提亲?爹只有我一个女儿,那不是要把我给嫁出去么……
“是谁来提亲?爹答应了吗?”我扶着小翠肩膀,急切地问道。
小翠平了平气息,“听说是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公子来提的亲,带了好几箱聘礼呢,都是罕见的珍宝,把周围个夫人小姐们羡慕坏了。不过,老爷还没答应呢,小姐你快去问问。”
“好,我马上去。”把手里的鱼食塞给小翠,就急忙奔去大厅。
“爹!”太快的速度使我没法过早停下。
“啊!”以为会直直的扑下去,可是没有,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夹杂着淡淡青草香。睁开眼,是白衣如玉的面庞。
“白衣,怎么会是你,是你提的亲?”脸顿时有些发烫。
他将我扶正,嘴唇紧泯,微微点点头。
“都这么大一姑娘了,做事还如此急躁。”爹爹语气埋怨,又没有埋怨的意思。“温大人,白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就此告辞。”白衣朝爹爹鞠了鞠躬,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我回头目送白衣出了府门。白衣,他要娶我。
“丫头,过来。”爹爹招招手。我偎依在爹身旁。“丫头啊,有人来向爹提亲,你可知道是谁?”
“女儿知道。”我语气乖巧。
“那……他可是你的良人?”爹的口气紧张,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许歉疚。我娘生下我就走了,爹把我扶养长大,自小就十分疼爱我,为了不让我受欺负,从来就没有过续弦的念头。
“自然是的。我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就相信他能给女儿幸福。更何况他还救过女儿的性命。”
“那就好。爹也能够放心了,你好好准备一下吧,五天后准备成亲。爹要看到我的茗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
出嫁那一日,血红的绸缎点缀了整个温府,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下人们在我的房里忙进忙出。
“小姐,老爷真疼你,给的嫁妆都是以往天家赏赐的,老爷最喜爱的宝贝。”小翠把我最后一缕鬓发挽好,再将以凤凰装饰的金钗插进髻里。“小姐,你真要嫁给夜公子这样的平民吗?你连夜公子住哪都不知道。”小翠帮我整理着喜服还不停的嘟囔。
“哎,是我嫁又不是你嫁,你怎么比我还担心。是不是舍不得我啊,放心,你是要陪我嫁过去的,到时我叫白衣收你当二房也不错哦。”我打趣小翠,嘴角挂着笑。
“小姐……小翠是担心你嘛,你还拿我寻开心。”她扭过身去,假装生气。
“好啦,知道你对我好。小翠,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我的亲姐妹。现在我就要出嫁了,不管白衣是什么人,他今后都是我要追随的夫君。而且我相信爹爹的眼光,白衣一定会有大作为的。”我目光灼灼,满是对未来新生活的期待。拉过小翠的手,“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爹,让你陪我嫁过去的话是开玩笑的,你就留在府里照顾好我爹吧小翠,我走后,我爹就拜托你了。”爹,女儿就要离开你了,一股悲切涌上心头,有些哽咽。
“小姐,我一定服侍好老爷。”小翠用衣袖抹抹眼睛,眼眶湿润。
“吉时已到,新郎官来接人了。”喜婆催促道。
“啊,小姐,快把盖头带上。”小翠慌忙把盖头铺我头上,罢了,还正了正盖头。最后搀扶着我出去。
小翠扶着我走入大厅,跨过门槛时,忽然顿在那不动了,我明显感觉到她肢体僵硬了一瞬。
“怎么了”我低声询问
“没……没事,小翠只是有些紧张。”她继续扶我走进去。呵,这妮子,我都不紧张,她紧张什么。我未想太多,由着她领我走向爹爹。透过盖头,看到白衣穿着喜靴的脚立在我的面前,我同他一起拜别了爹爹。之后,在一片恭贺声中,我被送上了花轿……
夜深时,礼已经闭了,我独自一人坐在新房之内,悄悄把盖头拨开,看着房内之景。两根红烛燃烧着,桌上摆着花生,红枣和一些喜糕。大门紧闭着,雕着繁复的花纹。上好的盆栽安放在室内各处。我抬手摸了摸身旁的被褥,床帘,这是民间大户人家也用不起的。白衣既然说他是一介布衣……又怎会……
门吱丫一声,开了。
我看见来人是连胤,满身酒气,还穿着大红的喜服。“连公子!怎么是你?”我大惊。
“呵,怎么会是我,你希望是谁?”他跌跌撞撞地朝我走过来。
我急忙起身,试图远离他。他双眼赤红,带着狠戾,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至他身边,“你希望我是谁?夜白衣吗?!”他的语调上提了几分。
我双唇颤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怎么会是他?白衣呢?白衣在哪?我奋力想挣开他,可无济于事,并且还激怒了他。
“茗儿,洞房花烛夜你想去哪?”他双手环顾着我。
不,我不要嫁给他,“求求你,放我走……”泪水占满我的脸。
“放你走?你可是我的娘子呢。”说完,一个用劲将我甩到了床上。
我慌了神,“不……”他已经覆上了我的身,而后,便是衣帛碎裂的声音……
桌上的的红烛还在烧着,最后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歪过头。
白衣……这就是你给我的婚礼吗……
白衣
初次见她,是在阳春三月。
我立于船头,准备到河那边的水榭面见太子宋胤。
她穿着素白的软烟罗裳,追着风筝欢笑。春风吹起她的裙摆仿佛坠落人间的仙子。巧兮倩兮,语笑嫣然,心大概就是在那一刻沦陷的吧。
风将断了的风筝吹到我的脚边,我看见她同丫鬟朝我走来,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是上天的安排吗?我稳住心神,调整一下气息,把风筝递给她。
近距离接触她,看到她卷翘的睫毛,白皙又透着红润的面容,阳光照将下来还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天地失色,万物无声。
我的眼中只能看见她的笑靥,耳中只能听到她软糯的声音。
她说她失态了,呵,怎么会,失态的是我才对,在她面前我连呼吸都想放轻。
为了不让她觉得我轻浮,把风筝还给她就急速离去……温茗,茗儿,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可以这样叫你的名字?
水榭中,太子宋胤负手站在扶栏处。
“殿下,白衣让您久等了。”
“……”
未有回音,抬头发现他正注视着远处,延着他的目光,我看到茗儿明媚的身影。“殿下……殿下……”
他回过神,“哦,白衣,你来啦”,说罢坐了下来。
当今皇上偏爱三皇子不喜太子,人尽皆知。特别这几年皇上身体不好,要废太子传位三皇子的诏书呼之欲出,太子地位岌岌可危。民间盛传太子庸碌无为,而在我看来,面前的这位太子远非传闻所说那般无能。他韬光养晦,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但……就在刚才,他的唇角滑过一抹微笑,是因为茗儿么?我突然感到呼吸阻滞……若是真的因为茗儿……我该怎么办……
“唔……白衣,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他放下手中的青釉茶盏,语气关切。
“无事,谢殿下关心。”
“今天请你来是想听听你对现今朝中局势如何看待。”他抿了一口茶,等着我回话。
“是,三皇子在边疆抵御外敌,屡建奇功,军中威望日益上升,加之皇上偏爱三皇子,使得三皇子党势力不断增强。万一皇上有朝一日,灯尽油枯,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对殿下来说极为不利。因此目前想在短时间内获取大臣支持只有一个捷径……”
他举起茶杯至嘴边又放下“嗯,你继续……”
“就是联姻,殿下只需取一个大臣的女儿就能获得一个家族的势力还包括那位大臣的门生们的支持,但是……”
“但是什么?”他平静地问。
“殿下需要与这位臣子联姻以获得支持又不能引起皇上的猜忌……这样的臣子不好找。”
“这事我会打算好的,白衣,辛苦你了……”
我点头告退,边思索如何进行这次联姻。只是……我没想到……不久以后我会无比后悔曾提出过这个建议……
……
帝都最好的酒楼昌德庄,在这家酒楼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太子约在此说要和我商量一些事。
“白衣,这边。”刚走到楼上便听见太子的声音,
“殿下今日让臣来是有什么事要告知?”我抚抚衣袍,临窗坐下。
“嗯,我已经决定联姻人选了。”他说的严肃。
“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千金?”
“吏部尚书温庭的女儿,温茗”
太子……他说的是温茗……茗儿?耳边仿佛已没有任何声音,只回荡着一句话,他要娶茗儿……
“白衣,白衣,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他的折扇在桌上发出声响。
“哦,臣在听。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任命,有他这一条线,我们也好在朝中安插人手。”
“哈哈,还是白衣最懂我啊……”他笑得爽朗,而我只能苦笑了。
“咦?是她。”我听见太子轻微的疑惑。她?撇过头就看到茗儿和她的丫鬟在逛街,想必太子也注意到了吧。
“走,白衣,陪我下去看看。”
“是”我颔首。
和太子走下楼就听到一声惊呼,是茗儿的声音,扭过头就瞥见一匹马朝茗儿踏去……未来的及多想,飞身就把她护于身下。我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带着少女的清香……不,我不能这样,她……是太子的人……为了太子的大业,不如帮他一把吧……
我提出要送茗儿回府,她听到后那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欣喜,忽略掉心口揪心的疼痛,我唤来太子,介绍他们认识。太子知道茗儿就是他要娶的人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对于皇家子弟,婚姻大事都要贴上政治的标签,在这标签下能娶到一个自己心仪的人自然是十分幸运的吧……
让我去温府提亲是太子的主意,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对茗儿的情愫,要以这种方式断了我的念想。其实……他这样做是何必,茗儿跟着他就是太子妃,锦衣玉食,而我……什么都不是,嫁给他比嫁给我幸福,我又怎会和他去争?
大婚那天,我陪在太子身旁,看着茗儿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身着凤冠霞帔,与满堂的彩绸相辉映……如花美眷……
如此,便结束了吧……
温茗
大婚之日后的第二天,待醒来,床上就我一人,大红的鸳鸯枕边泪渍已干,只留下一些皱巴巴的印记。
“太子妃,你醒了。太子吩咐我伺候您洗漱。”丫鬟端着水盆,推门进来。
“什么?太子妃?!你说我是太子妃?!”冲下床,我拉过丫鬟,她手中的水盆在拉扯下,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啊,您是太子妃啊。”丫鬟惊恐的看着我,似是比我还震惊。
放开她,我扶着桌沿坐下,努力地消化我是太子妃这个事实。
呵,我的夫君,连胤,竟然是太子,哦,不,当今国姓是宋,应该叫他宋胤才是。多么讽刺,我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人人艳羡的太子妃。白衣,我是不是得好好感谢你,给我这么一个锦衣玉食的未来……
泪,在脸庞无声滑落,已无味。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家太子呢?”我理理情绪,正声问着面前的这个小丫头。
“哦,回太子妃,奴婢名叫紫烟,太子一早就上朝去了。”
上朝了?这也好,我得重新定位一下我和他的关系了,即便当初没想过是嫁给他但最终是和他成了亲,所以……他是我的夫君。
“呃,你帮我更衣吧。”
张开双臂,紫烟将一袭淡紫薄衫给我穿上。薄衫下摆还绣着朵朵净白莲花,濯清涟而不妖。
“太子妃穿这身衣服真好看,和天仙似的。”紫烟一边给我梳着头发,一边说道。“嗯,你眼光不错。”我心不在焉的附和。
“哪是奴婢眼光好啊,是太子。今天太子去上朝前特意把这件衣服交给奴婢,让奴婢给太子妃穿上。”哦,是他选的。我摸着衣服上丝线绣的花边,愣愣出神。“呀,奴婢参见太子。”
我微微侧身,一抹明亮的黄色一闪而过。他……应该刚下早朝吧……
“嗯,你下去吧,这不用你伺候了。”言语里说不出的威严,我淡淡看着,未曾动身。
“是”说罢,紫烟便悄悄退下了。
“唔……你不过来帮我更衣吗?”他戏谑的看着我。
哎,罢了……提起裙摆,踱步至他身旁。抬起手,脱掉他的朝服,再帮他整理好衣襟。这样近的接触,他的男性气息包裹着我,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我有点慌神……
“好了。”我作势离开他的胸前,他长臂一伸就又把我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茗儿……你真好看。”
他的头埋在我的项窝,我顿时双颊绯红 ,试着挣脱束缚,未成功,“唔……你起来吧,那么早起来应该还没有吃早膳,我们一起出去用膳可好?”
他一愣,放开了我,随即笑得像个孩子,“好”,我瞬间松了口气。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穿过回廊,来到前厅。
没有料到的是,在成亲后的第一天里,我就看到了白衣,还是一身白长袍,背影孤傲而冷清。而我,此时却被另一个男子牵着,他的手宽厚且温暖。
“白衣见过太子,太子妃。”
“哦,白衣,你怎么来了?哈,既然来了,就同我们一起用膳吧。”
“遵旨。”
从进门的那一刻,我的视线就无法不追随着白衣。他的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切的一切,一如在我梦中出现的那样。长相思,摧心肝。世界上最伤人的恐怕就是“情”字了吧。
“茗儿……茗儿”宋胤的声音突然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
“……臣妾在。”
“你怎么了,尝尝这个落花糕,入口绵柔,这可是我专门从昌德庄挖回来的厨子做的。”
“臣妾谢过殿下。”接过宋胤递过的糕点,张口小吃起来。
“茗儿,以后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臣妾,我是你的夫君啊。”宋胤拉过我的手吩咐道。我脸微微一红,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白衣,他面无表情,一时心头酸了一下,狠狠地嘲讽着自己,我又在自作多情么……罢了,罢了,就让这萧郎从此成为路人吧。
随即低下了脑袋,忽略了白衣低敛的双目和落寞的脸庞,
在太子府的日子祥和宁静。宋胤对我很上心,每次一下早朝就过来陪我。我们俩有时就相对着看书,有时就互相对弈,也算举案齐眉。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排斥他,身为太子,他的出身,涵养……一切都无可挑剔。
“呕……”在吃午膳的时候,看着梨木雕花八仙桌上的油荤我忽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是菜不合胃口?”宋胤拉过我的手紧张的问道,“快宣太医,我扶你回房躺着。”他的眉眼里满是关切,我原以为他对新婚那夜的事始终是有心结……或许……我还不够了解他
太医匆匆赶来,替我把了脉之后突然对宋胤跪了下来,“臣恭喜太子,太子妃这是有喜了!”
我怀了宋胤的孩子,我要当母亲了,抬头望向宋胤,他也一脸震惊的表情,随即紧紧抱住我,“茗儿,你听见了吗,我们有了孩子,真好,真好……”
“嗯。”我枕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的点点头。
他把我抱的很紧,浑身还在颤抖,像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我只当他是处于激动之中,却未料到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送走太医后,宋胤吩咐厨房做几道清爽的小菜送到房里。
“来,这个对身体好……”
“这个不油腻……”
“茗儿,你得多吃点,你现在要吃两个人的饭量要把我的小太子养的白白胖胖的。”他一个劲的在我耳边唠叨
“我饱了,不用了,再说我要是长胖了你不再喜欢我了怎么办。”
他伸过长臂,把我捞在他的腿上,“怎么会呢,我们以后要生好多孩子,好多的小茗儿和小宋胤,你说好不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泛着柔情,至少这一刻,我觉得他是爱我的。
“嗯,好。”我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项窝,他的怀抱温暖而又舒适,给了我期待的安全感,就这样和他静静过一辈子也是件让人心动的事……
月光漫上树梢,树叶都镀了一层银色,在微风的浮动下闪耀。宋胤这连续几天都陪着我,没有去朝堂也没有为政事奔波。他的大手在睡时覆盖着我的肚子,我挨着他的胸膛,我们就这样相拥而眠,四周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夹杂着阵阵蝉鸣。
大约丑时,忽觉丝丝寒意,伸手拂过锦被,抬眼,宋胤早已不在。这么晚了,他能去哪?莫不是处理政务去了?我把鹅黄罩衫穿上,踱步前往他的书房,拐过墙角,书房的灯正亮着。刚打算劝他休息,发现白衣急匆匆地走向书房。如此深夜白衣来干什么?待他进入书房,我才蹑手蹑脚地趴在书房窗外。树枝在大理石地面投出斑驳的光影,我听见宋胤的声音,无比的坚定,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说“白衣,父皇身体每况愈下,我决定逼宫。”
他说“我不能让她们母子屈居人下”
他说“我要许她们一个江山”
……
我这才清楚,宋胤早已被皇上停了一切职务,皇上已病的无法下床,朝中要务都由三皇子代为处理。这些日,他之所以早出晚归是疏通关系去了。我心里隐隐地有些疼惜,为什么……宋胤,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日,空气格外的烦闷,没有一丝凉风,太阳炙烤着大地,知了还在枝头叫个不停。父亲一早便赶来了太子府,我隐隐约约知道了要发生什么。当宋胤来告诉我他已把行李收拾好,让我出去避避时,我看着他疲惫的双眼,还布着血丝,淡淡地应了句,“嗯,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我和孩子一起等着你。”
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既然他要为我拼一场,我就不能成为他的累赘,唯有让他放手一搏。
躲在宋胤在城外安排的独门独户的小院里,紫烟在旁侍候着,还有两个魁梧的年轻人,一个唤承北,另一个唤承西,宋胤说让他们来保护我。
这座小院很是清净,青瓦白墙,还有一棵古朴的梧桐。我倚靠着门柩,想起宋胤曾说如果有一天他能放下这一切,忘记纷争,便会带着我寻一处世外桃源过着与世无争的平凡夫妻生活。
现在看来,即便说是为了我和孩子,内心深处,他终是放不下那个位置……
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去,天边渐渐被暮色覆盖,快开始了吧,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京都在戌时燃起火光,凄厉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兵器相交之声,随着袅袅狼烟响起在都城的上空,耳边充斥着不歇的杀伐。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使宋胤的继位需要万千白骨累积,我也不希望他是失败的那个。
太阳又渐渐升起,一个又一个轮回,似乎只有这天地没有消亡也没有毁灭。
振聋的呐喊持续到拂晓才止歇,宋胤应该赢了吧……
几天之后,承北,承西来说,奉命皇上之命接我回宫。
呵,“皇上之命”,宋胤已经是皇上了啊。
“宋胤呢?他为何没来?”我越过承北,承西,希望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可是……“回太子妃,皇上初登皇位,有许多事情急需处理,令我等前来请太子妃回宫。”
“既然如此,紫烟,将从太子府带来的东西收拾好,我们随这两位大哥进宫。”
宋胤胜了他的弟弟和父亲,将父亲幽禁在皇宫后的寺庙,将弟弟发配边疆,其他反抗的将领官员杀的杀,革职的革职,发配的发配,雷霆手段,改国号为“亓”。马车从郊外徐徐行至京城,经过一夜的战火,城里的早晨安静的很,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道路两旁有星星点点的火焰,旌旗四处歪斜,沾染着干涸的血液,还有些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
抬眼看着高高的红漆宫墙,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飞出过这个笼,而今,我要踏进去,为了那个说在乎我的人……宋胤将我安排在瑶华宫,取自“瑶池”之意,但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他的人,一切安排都是自称接受了他命令的人做的,或许,他的确很忙吧。
亥时,我终于见到了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明亮的有些晃眼,他张开双手来拥抱我,“茗儿,你看,朕现在是皇上了,明日朕便封你做皇后,朕唯一的皇后。”
我微微一笑,环住他的腰背,“好,想必今日你也累了,休息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他有些疏远,伴君如伴虎,他,还会是那个无微不至照顾我的宋胤吗?
次日,大殿之上,宋胤一一册封有功之臣,我的爹爹被封右相,白衣被封左相。我在大臣们的注视之下完成了皇后的册封典礼,就连我未出世的孩子,宋胤也在大殿上给他赐名“淳”,立为太子,无上荣耀。
温氏一族,因为我和爹爹顿时显赫无比,前来送礼的官员都将瑶华宫和温府门槛都要踏破了,父亲在利欲的烟熏下日益骄纵,他认定了将来我的孩子会继承大统,朝中必是我温氏的天下。宋胤从侧面提醒了父亲很多次,父亲并未理会。
而自从宋胤当了皇帝,与我相处的时间便少了许多。每日只是来我寝宫歇息,虽然,对我的赏赐不断,却不曾说过一句体己的话。
当我想要和他聊聊时,他总是紧蹙着眉头,双手扶着额,敷衍道“茗儿,朕累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你已是皇后,六宫之主,不可再像从前那般玩闹了,一些小事不必来烦朕。”
君王之心难以揣测,我不懂为何宋胤的变化如此之大,也许只是我太敏感,抑就如宋胤所说我在无理取闹。
日子犹白驹过隙,表面上我依旧是宋胤唯一的皇后,宠冠后宫,但,我知道,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了,红颜怕是抵不过江山的吧。
我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也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为了一个心已经不再自己身上的男人,耍尽手段。
毕竟,我还有淳儿,他是我最大的希望,他八个月大了,太医说会是个男孩,我能感觉他在我的肚子里很健康,很乖。平素里,不常出瑶华宫,我就做做女工,看看书,无聊之时就与自己下棋,只是曾经陪我下棋的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娘娘……”紫烟冲进大殿。
我抬头扫了一眼紫烟,翻过书页回道“慢点来,唤我何事?”
“皇……皇上要纳妃!”紫烟揉揉胸脯,急急说道。
只觉得好似有一块热铁狠狠地烙在了我身上,心疼的像要裂开,呼吸都难以为继。压抑住涌出来的悲伤与愤怒,强装平静,“哦,我知道了,在我意料之中,你退下吧。”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谁曾说过,我是他今生唯一的皇后。意料之中……怎会是意料之中?我只当他初登地位,需要巩固皇位,所以政务繁忙,未想,他是又有了新欢,还在我快临盆之际要娶了那位新人。不行……我需要他的解释,只因为他还是我的夫君,只因为他曾经的誓言,只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
“紫烟。”
“奴婢在。”
“为本宫换上凤袍,本宫要去面圣。”
“是,娘娘。”
紫烟捧来凤袍,彩凤中间,穿插数朵牡丹,牡丹静穆素雅,彩凤雍容高贵。深青色上镶朱锦边,下镶绿锦边的大带,青丝作纽扣。紫烟为我披上凤袍,而后将黄金翡翠后冠戴上。
“参见皇后娘娘。”宋胤寝宫外的侍卫下跪并大声嚷道。
“本宫要见皇上。”
“皇上在休息,特意嘱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一名侍卫伸过带刀的手将我拦住。
“哦,是吗?就连本宫也不能进去?!”我扫过侍卫紧张的脸,叱问。
“请娘娘莫要为难奴才。”他低头答。
“你也知道你是奴才?!本宫今天还偏要进去了!”猛的拂开侍卫的手就要往里闯。
这时,从殿里传出一个声音,平和轻缓,“让皇后进来吧。”
侍卫慌忙让开,推门请我进去。宋胤整个人背对着我,他的脸藏在阴暗里,我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今天来所为何事?”他微微转过身,瞥见了凤袍,突然有些许恼怒,“皇后这是干什么?!”
“臣妾今天来只是想问问皇上,是否真的要纳新的妃子。”我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平静的回答
他的眼里透露着不耐,愤怒,“你穿成这样就是来质问朕为何要纳妃子?!简直不可理喻!”他吼道。
“臣妾记得皇上曾答应过臣妾是您唯一的皇后。”他这般羞辱,我的心仿佛被利剑穿过,疼到极致,便不会再痛。
“你身为六宫之主,应有容人之量,心怀苍生,怎会显现妒妇之态!朕是皇帝,你也应该知道朕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妃子,你这是来责备朕身为一国之君却不守信用吗?!”
此刻,他好似恨不得把我掐死,他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阴冷,这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宋胤了,或许,我就不该来……他这样的态度,我还在傻傻地期待什么?
“臣妾不敢,是臣妾逾越了,仗着皇上的宠爱,连皇上封妃也要过问,今后臣妾就呆在瑶华宫再也不出来了,免得碍皇上的眼。”垂下双目,将快流下的泪逼回眼眶。
“你!温茗!别以为有了温庭,白衣护着,朕就不敢动你?!”他疾步走过来,拖过我的身子,让我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那双赤红的眼几乎让我觉得他一直恨着我。
“皇上这是干什么?”我冷笑,望着他冰冷的眼。
“臣妾又顶撞到皇上了?还是臣妾威胁到皇上的江山了?啊,臣妾肚子里的将来或许真会威胁皇上您的江山,就像您当初对待您的父皇一样。”我笑的越发放肆。
他突然松开我的手,转过头,淡淡地说了句,“你走吧,好好待在瑶华宫,不要再出来。”像是累极,用尽了力气。
我愣了愣神,不懂这是怎么了,戳中他的软肋了吗?
“不劳皇上费心。”我轻轻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水,往殿外踉跄走去,我真正地失去他了……
拖着疲倦的身体,在殿外台阶处,迎面碰见了白衣
“皇后娘娘……你……还好吧。”他动动脚步,想上前来扶我。
“白衣……我没事。”眼前的这个人一如我初次见他,白净的衣衫,清秀的面容,温文的气质,身在官场这吃人的地方,却没有没有沾染一丝人间的气息。
“白衣。”我瞅着他的脸。
“臣在。”他垂下眼。
“陪我走走,好吗?”
他抿紧双唇,点点头。
“娘娘……在宫里过的可好?皇上对你可好?”他侧过头问我。
我沉思了会,没有回答,“白衣,当初你是替当今皇上来向我提亲的是吗?”
“是。”他似乎预料到我要说什么,“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为什么要骗我,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你的。”
“娘娘莫要再这样说了,娘娘如今孕育着太子,当初是白衣配不上娘娘。”
“配不配得上,我自己知道,你不该骗我。”我摘下开的正艳的牡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累了,送我回宫吧,皇上令我今生不准出瑶华宫,今日可能是你我之间最后一面。”
“这……怎么会这样?我去和皇上说。”他露出少有的急切。
“不必了,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白衣送我回宫后,又马不停蹄地去见宋胤了。
亓元年七月,北方戎狄前来求和,与帝联姻。帝为解决北边和平问题,巩固政权,娶戎狄公主乌雅,封为雅妃,位居皇后之下,六嫔之上。
这些,都是紫烟打听到陆陆续续地告诉了我。江山美人,江山从来都是排在美人之前的。
同年八月,我诞下了淳儿,宋胤只来看过我一眼,就离去了。他需要安抚好新来的雅妃。
淳儿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薄唇像极了宋胤,希望将来是不会和宋胤一般凉薄之人。
紫烟说让婴儿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我便抱着淳儿到瑶华宫的院子里散散步。守门太监前来通报说雅妃求见。我正逗着淳儿胖胖的小脸,雅妃?自她封妃,我就未曾露过面,她来做什么?
“让她进来吧。”把淳儿交给一旁侍候的紫烟,顺手往石桌上的青花瓷杯里倒了点茶水。
言罢,一位身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徐徐走近。紫色的长裙,袖口绣着淡粉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勒出几朵祥云,一条白色织锦带将那盈盈的楚宫腰束住,乌黑的长发间坠一串珠玉步摇。
“臣妾参见皇后。”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尽显,更显楚楚动人。
我心头一紧,如此可人儿,也难怪……
“妹妹如今圣宠正浓还惦记着来探望本宫,真让本宫受宠若惊啊。”我的指甲拂过杯盖,“妹妹莫要客气,快请坐。”
“谢姐姐,姐姐刚生下龙子,妹妹担心姐姐身体特带来了皇上日前赏给妹妹的血燕窝,给姐姐补补身子。”她招招手,身后的侍女把一个镶金的盒子放在桌面上。
“既然是皇上赐给妹妹的,姐姐怎敢要呢。”我淡笑着,并未收下。
“姐姐还是收着吧,近来皇上赏给了妹妹很多新奇物什,妹妹自然要拿些来孝敬姐姐的。”她明艳的笑绽放在唇边,骄傲地看着我。
“那好吧,姐姐我就收下了,哦,待会我还要亲自给小太子洗澡,妹妹可还有事?”
闻言,她的脸色一白,“这小太子真乖,像极了皇上,姐姐要照顾太子,妹妹就不叨扰了,妹妹告退。”招呼着她的宫女们,扭着腰肢出去了。
“娘娘,你没事吧。”紫烟关心道。
“不必担心,我无事。”
“娘娘,这雅妃娘娘太嚣张了!您怎么都不管管?”她一脸正气。
“这宫里历来都不乏清丽佳人,皇上若后宫三千,我能个个管过来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由她去吧。”我叹口气,掩去落寞。
我说过今生不出瑶华宫,爹爹想我时,便常来宫里看我。聊到宋胤,我的表情难免有些低落。
“茗儿,你曾告诉爹皇上是你的良人,近来宫里都传帝后不和,是怎么回事?”爹盯着我问道。
“如传言所说,我和皇上吵架了,因为雅妃。”我不敢正视爹爹,也没法告诉他,我说的良人并不是宋胤。
“丫头啊,你也知道在后宫生存不易,要善于抓住皇上的心,你才能取胜啊。”爹爹语重心长地教导。
“茗儿知道,只是这岂是女儿一个人能左右的。”
“他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我是怎么帮他的,而今他竟如此待你!”爹情绪激动。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帮他干了什么?”我有些忐忑,有点害怕知道答案。
“你以为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能一夜之间除去三皇子党?”爹爹冷笑。
难道……宋胤和爹爹早就着手部署一切了,那我……在这部署中处于什么位置?
“是爹爹帮他逐渐排挤掉朝中向着三皇子的人的?”我全身开始变得冰冷,原来……不止白衣,所有人都在骗我,爹爹,宋胤……
“茗儿,说来说去是爹对不住你啊,皇上以权势诱惑我将你嫁给他,与温家结成同盟,我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助他登上皇位,他许你后位,许我们家一生的荣耀。你知道,爹是疼你的,所以在嫁之前爹才会问你他是否是你想嫁的人。”爹叹叹气,“丫头,丫头,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女儿没事,只是生下淳儿后身子一直有些虚。”我扶着额头,只觉有些重心不稳。
“好好照顾自己,爹去和皇上说,若他再这样对你,我不介意让历史再重演一遍!”我出神地望着爹,“爹爹意思是……您要……”
“我要让他知道我能捧他上去,自然也能拉他下来!”
“爹,你不能……”
爹爹挥挥手,“我自有决断,你不必多言,养好身体,爹走了。”
爹的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漫天的大雨就朝我这么淅淅沥沥地淋下来,原想宋胤只是变心了而已,还是爱过我的,爹爹也是不会把我当做棋子的……可是,可是……为什么最亲近,最在乎的人,一个个都在利用我,我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再也支撑不住……
脑袋略微的沉,醒来就看见紫烟满是焦急。
“娘娘,你终于醒了。”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双手撑着身子靠在床边,眼睛渐渐明朗,顿时不知如何言语,白衣就那样地立于我的房门前正在与太医交谈,风穿过房屋吹起他的白袍,让我想起了那年春日的翩翩公子,遇见他究竟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紫烟见我望着白衣出神就解释道,“娘娘,这宫里的人太势利了,今天您突然晕倒,奴婢就去请太医过来,结果他们左右推脱,说是雅妃娘娘身子不舒服要去先替她去看诊,还好碰见了白丞相,他吩咐一名太医先过来看娘娘您。”
我看着白衣,正巧他刚结束和太医的谈话,他朝我走过“娘娘觉得如何?”
“好多了,谢谢丞相了。”我微笑。
“如此甚好,娘娘只是染上了风寒,调养几日便可痊愈,微臣就先告退了。”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唉,事到如今,我能埋怨谁,再去计较又有什么用,白衣也好,宋胤也好,无所谓了吧,只愿此生能平静地度过。
……
转眼,淳儿已经两岁,他的小胳膊小腿长的忒快了,作为娘亲,我希望亲手做一件衣裳给他,只是这日,莫名地有些烦闷,隐隐感觉似乎会发生什么,在缝制衣裳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手给扎破了。
“娘娘。”紫烟迟疑地走进来。
“何事?”我将细银针引过绣好花的红绡。
“那个……那个……右丞相被皇上禁足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我猛地起身,带翻了红木桌上的绣筐。
“皇上下令不准宫人宣扬此事,务必要瞒着娘娘,违者逐出皇宫,奴婢也是去御膳房的途中无意偷听到的,他们说今日早朝皇上与右丞相政见不和,右相顶撞了皇上几句,皇上一时大怒说右相眼中没有皇权,下令将右相囚禁在温府,非诏不得见,娘娘……你还好吧……”紫烟担忧地问。
“呵,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将我温氏一族打压下去吗?他怎可待我如此残忍?”我勾着唇角,喃喃自语,感觉周遭一片寒冷。
“紫烟,助我出宫,我要去见爹爹。”
“嗯,奴婢会帮娘娘的。”说罢就准备去了。回来时,手上就出现了一套宫女的衣服,“娘娘,快把这个换上,现在是未时,宫门申时就要闭,我们时间不多。”
于是,我和紫烟凭借从御膳房采办的令牌溜了出去。
“这令牌你如何到手的?”
“今儿去御膳房奴婢随手顺过来的,猜想着娘娘可能需要出宫见右相。”她边说边把令牌收起来,似乎不敢看我。
“谢谢你,紫烟。”我拍拍她的肩膀。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娘娘,我们快去温府吧。”
约摸一小会,我们就来到了温府,只是,如今爹爹的禁足使得府门外全是身穿盔甲的士兵。
“娘娘……这么多官兵我们怎么进去?”紫烟的额头渗出汗珠。
我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官兵分布情况,再一抬头,就看见侧面墙角有一棵大树,散开的枝桠刚好够上墙头。凝神对紫烟说,“看到那棵树了吗?”,她点点头,“待会我调虎离山引开门外的士兵,我们迅速移到那,然后爬树翻墙进去。”
“嗯,好。可是您用什么引开门口的士兵?”
我低头,抓起一块小石头,正寻思着用这个行吗,紫烟已经抢过,朝士兵对面的方向扔了出去。果然,士兵们闻风而动,紫烟拉过我的手,猫着身子倏地窜到了树下。
“唔……你在下面撑一下我,我爬上墙头再拉你上来。”伏在紫烟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她已然蹲下,“娘娘,上来吧。”
踩在紫烟肩头,摇摇晃晃得够到枝干,而后手脚并用,总算趴在了墙头。“来,把手给我。”我弯着腰,把手伸向紫烟。紫烟借着我的拉力,和树主干的支撑力才勉强爬了上来。我一转身正准备往下跳,双脚顿住,有些打颤。
“娘娘,这……也太高了吧,真要往下跳啊。”紫烟抓着我也发怵。
“呃……我先跳,在下面接住你。”闭了眼就往下蹦,还好下面草类茂盛,“跳吧。”紫烟也跳了下来,虽说没有接住她,也减轻了些下坠的力道。
我们安然无恙的进了温府。爹爹这个时候会在哪呢?卧室?大堂?如今爹爹被皇上如此对待莫不是在书房思考计策?不对,此时山雨欲来,必是需要静心的……祠堂!
还好府内的士兵不多,祠堂又少有人去,我轻声吩咐,“你在祠堂外等我,这儿素来冷清,应该不会被发现,我与爹爹谈完,我们就回去。”紫烟一个劲地点头。
轻推开祠堂门,爹爹正端坐在蒲团上,“丫头,来啦。”
我脚步一顿,行至爹爹身边,蹲下,“爹,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凭你这急性子,听到我出了事,还不得赶过来看看啊。”爹摸摸我的头。
我靠在爹的臂膀上,有种无力感,“爹,为什么会这样?”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您是他的岳父,是他孩子的外公啊!”
“权力之争,父子都尚无情分可言,更何况是翁婿。”爹爹摇摇头,“丫头,爹曾和你说的事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真有那一天,爹定会立你的儿子为帝的。”
“爹,真要这样吗?他以前还是很在乎女儿的……”
“现在呢,现在他还在乎你吗?”爹反问道,我低下头,一时无言,“好吧,爹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他醒悟好好待你和孩子,我便放过他。”
“谢谢爹……”
“好啦,丫头,别哭啦,爹很好,不用担心,快回宫去吧……”
我起身,用衣袖擦干眼泪,又朝着爹磕了下去,“女儿不孝,爹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爹爹闭着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出了祠堂,紫烟靠在门边等着我,“走吧。”
走到瑶华宫门口,一切都还如常,结果,刚进卧室,宋胤正坐在房中的藤椅上,双手紧握,隐隐地还能看见青筋,“皇后不是说再也不出瑶华宫吗?现在是从哪回来的?”他细长的眼睛微眯,看着我。
身上已冒出了冷汗,但我岂能在他面前轻易认输,“皇上能在这守株待兔说明皇上已经知道臣妾去了哪,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我反诘道。
“岳父大人可还好?”他托起桌上的青花瓷细细察看。
“托皇上洪福,温府中多了许多看家护院的家丁,家父安全着呢”,我妩媚地笑着。
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青花瓷,“但愿右相能知进退,否则,哼”,他拂袖离去,我瞬间跌坐在床边……
这日,阳光正好,紫烟带着淳儿去逛御花园,我一时无事就坐在院子里看书。有时候你不去找事,事反倒会找上你,雅妃又来关心我这个相当于处身冷宫的皇后了。
“臣妾拜见姐姐。”一声姐姐叫的格外甜腻。
“不速之客总是容易打扰一天的好心情,妹妹真是好兴致,又来探望我了。”瞥了一眼它浓妆艳抹的脸,继续翻看我的书。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恼怒,随即隐去,“姐姐说笑了,妹妹这不是记挂姐姐记挂的紧嘛,难不成这也有错?”,她来触碰我的手,我有些厌恶,躲了过去,她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实不相瞒,妹妹上次来姐姐这见到桌上摆放的糕点,样式独特,可惜上次走的匆忙没有尝到,寻思着御膳房一定是有的,结果吩咐侍女在御膳房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妹妹这嘴啊馋的紧,只好厚脸皮地来姐姐这讨吃的了。”她用手绢掩着脸,到真像是不好意思。
我接着看书,不动声色,“哦,是吗?没想到我这般冷清的地方还有妹妹惦记的东西。来人,将我屋里的落花糕端出来,让雅妃尝尝。”
一盘四周呈白色,中心粉红,雕刻着梅花的糕点摆上了桌,“哎呦,果然精致啊”,她毫不客气地捻起一块糕点尝起来,“诶,妹妹可从未在宫中听说什么落花糕,姐姐宫里为何有?”
恰巧紫烟这时带着淳儿回来,“你当然没听过,这可是皇上赐给我们娘娘的厨子做的,只有瑶华宫里才有。”紫烟得意的说道。
“多嘴。”我瞪了一下紫烟,“还不把淳儿带进去休息。”
“是。”紫烟意识到自己做错,并未再多言。倒是淳儿小脸上带着愤愤不平。
“皇儿,你怎么啦,告诉母后。”我蹲下去,摸着淳儿的小脑袋。
“母后,淳儿今天和紫烟姑姑出去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回来一见到那位婶婶,淳儿就不开心了,她凭什么吃淳儿最爱吃的落花糕。”他嘟囔着,撅起小嘴,满脸的不高兴,说完还盯着雅妃。
雅妃拿糕点的手一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糕点放回原处,讨好地对淳儿笑道,“淳儿,我是你父皇的妃子,你不该叫我婶婶哦”,她想去摸淳儿,被淳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婆婆吗?”淳儿天真地回应。
紫烟听罢笑出了声,雅妃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面容有点扭曲,但还是故作笑意,“呵呵,姐姐的孩子真可爱,现在皇上每天留宿在妹妹的寝宫,不多时妹妹应该也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那姐姐就先恭喜妹妹了,妹妹糕点也尝了,馋也解了,无事的话就请回吧。”我很明白的下了逐客令,她也就不好久留。
傍晚时分,淳儿已经休息,皇上毫无预兆地冲进我的寝宫,一进来就扣住我的手腕,浑身散发着怒气,“朕以为你只是骄纵了些,怎想你会如此歹毒!竟让雅妃吃下马钱子,不仅中了毒,连带她腹中一个月的胎儿也没了!”
“什么?!”我有些惊讶,“她说她没有怀孕啊……”
“呵,她是在你这吃了落花糕回去后腹痛难忍,叫来太医诊断才知道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皇后也许只是想害她性命而已,没料到有个孩子,怎么,一石二鸟的滋味是不是很舒服?”他讥讽道。
“你!”,我奋力想要挣开他的手,无奈他力气实在太大,“我从未有过害人的念头,更何况你是皇室中人,这样蹩脚的陷害你也相信?”
“为何不信,雅妃她天真烂漫怎会无缘无故陷害别人,倒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蛇蝎心肠!”他气极,甩开了我。
如此老套的谎言他都相信,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皇上坚持认为是臣妾做的,臣妾无话可说。”
“好!即日起,太子由朕亲自抚养,你不得见他!”他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些话。
“宋胤!那是我的儿子与你无关!你不能把他抢走!”扯上宋胤的衣袍,感觉此刻的我像个疯子。
“来人,好好看住皇后!”走近两名士兵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拖离他的身旁,“你不配教育朕的皇儿!”他撂下这句,便毫无留恋的离去。
我万万没想到雅妃以一个孩子作为筹码,让我输得一败涂地。或许……作为筹码的不是孩子,是宋胤的宠爱吧……望君楼上望君王,这就是帝王之心。哀莫大于心死,此时的我真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亓三年,右相图谋造反,幸帝早有所觉,于祸难未起之时斩右相于殿前。念太子年幼且皇后未参与此事,故保留其后位,但其先前蓄意谋害皇子,因此将皇后打入冷宫,其他温氏族人除去老弱妇孺,其他皆发配至边境修筑防御工事。
爹爹被皇上杀了之后,我便生无可念,在打入冷宫的那天就准备着结束自己的性命。天空中飘起绵绵细雨,周围的景象都笼罩着一层雾气,紫烟走在我前头,推开冷宫那道厚重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抬头猛然看见白衣牵着淳儿举着伞在雨中等着,我微微的有些愣。朝他走过去,仿佛穿越迷雾,他的伞举过我的头顶,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庞,无喜无悲,但眼眸却带着温暖,这种感觉我有多久没在宋胤眼中读出了……
“你……”我刚想开口,淳儿过来抱着我的腿,脆生生的叫了句,“母后”,我瞬间泪如泉涌,蹲下紧紧拥住淳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即便是淳儿,他还是太子,有宋胤照顾。但我看到他时,才意识到,我不能离开淳儿,我要好好活下去。
“娘娘还好吧?”白衣低头看着我,眼中隐隐有光华流动。
“嗯,谢谢你,白衣。”我起身,“谢谢你能让我再见淳儿一面,以后再想见他就难了。”
“娘娘不必客气,这是臣应该做的。”
“紫烟,把淳儿带进屋去,别让他淋着雨了,我有事和左相说。”紫烟轻轻拉过淳儿,往冷宫里走去,我注视着,直到淳儿小小的身影模糊在雨里。
“白衣,这里只有我和你,有些事即便难以启齿我还是要问你。”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紧盯着他,“你……可曾喜欢过我?”
白衣脸微微一红,轻启双唇,“自是喜欢过的。”
“呵,如此便够了,我本打算在今天结束自己的性命,你知道?”
“嗯,猜出来了,皇上将右相处死,就你性格来看,也不会苟活,所以我才瞒着皇上带淳儿过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啊,淳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白衣……”,我唤他,“你能否保他一世平安?”
白衣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
“温家已失势,我也不能再帮淳儿什么了,白衣,我将淳儿托付给你,不求他能成为帝王,只希望他能快乐的过一生,你……能答应我吗?”
“好。”无过多言语,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但我相信白衣。
“谢谢……”,我垂下眼眸,“将淳儿送回去吧。”说完,走入朦朦雨幕中……
之后的日子,我止步于冷宫,外界的消息都是从紫烟口中得知。听她说,宋胤将右相权利集中在了自己手上,朝中从今以后只设一位丞相,白衣理所当然的是这唯一一位丞相,而且宋胤还封他为太傅,让他住进宫里,以便教育太子。如此,我也能够放心了。
冷宫还真是清静啊,想起温家得势那会,鲜少能有这样安静的日子,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世事难料啊。雅妃起初一段还隔三差五的来找找我的麻烦,时间久了,她见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趣,渐渐的就不来了。至于宋胤,若不是见着有奉命送吃食来的宫女,我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忘了有我这个人。倒是白衣经常带着淳儿来,带些吃的或是找我聊天,陪我下棋,按理说他是丞相又是太傅,应该有许多事需要忙才对,但是每次让他先处理政务时,他总是说不急,我也只好由着他了。和白衣一起相处的时候总觉得时光特别恬静,可能是因为他不如宋胤一般与生俱来一股王者之气吧。
“娘娘……”我和白衣正在下棋,他突然叫我。
“嗯。”我执起一子,落下,“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娘娘,你还是叫我茗儿吧。”
“呃,茗……茗儿,皇上最近又封了一位妃子,是……”他欲言又止。
“哦,无妨,说吧。”我皱皱眉,白衣也太厉害了吧,路都被他堵住了。
“是新任吏部尚书的孙女。”说着,他落下一子。
“他还真钟情吏部尚书这个位子。”我冷笑一声,“这次是打算把我这个冷宫皇后彻底废了,新立么?然后再在那位妃子身上重复我的人生?”
白衣立即紧张地辩护,“不,不是,其实……皇上还是很爱你的。”
见输局已定,我搁下棋子,往边上的鎏金漆黑香炉里添了一块香,“爱我?将我爹爹杀了,亲人发配,将我囚禁在这冷宫,是爱我?!那他爱我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这……皇上应该有他的苦衷吧。”白衣还在试图着替宋胤辩解。
“好了,你不用多说,宋胤现在对我来说已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拍掉手上沾着的丁点香灰,在庭院中踱步,“淳儿出来也很久了,把他送回去吧,免得宋胤来责问你。”
“嗯,茗儿……其实我这次来是向你告别的。”他注视着我,眼底似有化不开的眷念。
“告别?你……要去哪?”我脚步一顿,心头有些慌乱。
“雅妃这几年受宠,戎狄休养生息,从之前的损伤中恢复,势力渐长,已连续犯我边境,有恃无恐,朝中多名将军受挫,如今只剩李戈和陈晟两员大将,皇上封我为宁远将军,奔赴边疆,明日便要动身了。”
“你是丞相,又不是武将!他就没有其他人选了吗?”随着他一字一句的吐出,我的不安渐渐扩大。
“我自幼熟读兵书,成为丞相前也是皇上的幕僚,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他显然去意已决。
取下身上挂着的玉佩,递给他,“这平安扣是我从小一直带在身边的,可驱邪免灾,保出入平安,现在送给你,希望你百战百胜,平安归来。”
“好,我一定凯旋。”他接过玉佩,点点头,“我……走了。”说罢,朝宫门口快步离去,突然,他回过头,“如果……有来生,你会不会成为我的新娘?”
闻言,我怔住,随即笑道,“你若愿娶,我便愿嫁。”他也笑了,嘴角扬起弧度,就像透过乌云的阳光……
亓五年,戎狄犯我朝边境,连伤数位大将,帝震怒,将雅妃幽禁,封白丞相为宁远将军平定戎狄。
这场边境战争从初春打到立秋,战场也渐渐往南发展,起初我朝连连大捷,后来戎狄联合其他北方的游牧民族,势如破竹,我朝节节败退……
白衣离开后,淳儿也无法来冷宫,我的日子越发寂寥,只有寄托读些书,弹些曲来打发日子,时常会想起白衣,他会适应军旅生活吧,如果再见他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一代儒将,风华绝代……
即使身处冷宫,我也能感觉战争逼近的气息,空气中气氛隐约的压抑,心头莫名的不安,一时无心手中的书籍,唤来紫烟,“近日,可有白衣的消息?”
“没有右相的具体消息,只是听说情况不乐观,现在通往京都的关口已经被戎狄打开,恐怕不日战争就要蔓延到京都了……”她语气低落。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两国交战,最苦的还是百姓,我有多久没见到漫天飞舞的风筝,多久没感受到夹杂着青草香的阵阵清风了,流光总易把人抛……
今日瞅着天气有些阴,担心会下暴雨,正想着把院子里禁不住淋的盆栽搬进屋里来,准备开门之时,透过门缝远远地就看见宋胤背对着我伫立在庭院中,呆看着面前的梧桐出神,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才扭过身来。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房门关好,“皇上今日怎有空来臣妾的宫里来?啊,想必是最近天太热了,皇上是来冷宫找凉快的吧。”我讽刺地笑笑。
谁料,这次他却没有和我吵,只听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茗儿,你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你吗?”
刹那间,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皇上臣妾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去安慰你的新妃子吧。”
他并未理会我,接着在说,“朕承认,当初娶你确实是利用你的关系来和温庭结成盟友,但在这婚姻中朕也是付出过的。”他的神情似有痛苦,又带着陷入回忆的欢愉,接下来他是要说什么?告诉我他为我付出过多少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乏味,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皇上今日前来到底所谓何事?明说吧,臣妾很忙。”绕过他,蹲下身抱起一盆君子兰就朝里屋走去,路过他的身旁,他突然拖住我的胳膊,赤红着眼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我皱皱眉头,抬眼看着他,他还是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宋胤吗?眉宇间的王者之气已经被疲倦所替代,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还夹杂着挫败感,他仿佛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是因为战争失利?我压制住心里对他仅有的关心,冷冷地回道,“皇上希望臣妾怎样和您说话,臣妾一定照办。”
“你!”他似是气结,倏地放开了我,捂着胸口。
我站一旁静静地看着,“冷宫空气污浊的很,皇上还是尽早回去,万一在臣妾宫里出了什么事,臣妾可再也担不起谋害皇上的罪名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似缓了过来,“你可知道在朕与你成亲后,白衣曾打算离开?”他停了下来,等着我接话,而我虽然有疑惑,也装作不动声色。
“好像就在大婚后几天,他求见,说这些年已经帮朕办过许多事了,希望能准许他离开,他还说让朕好好照顾你,其实,在娶你之前,朕就知道白衣喜欢你,可是喜欢有什么用?他拿什么来和朕比?!”他抚着胸口坐在了院子的石墩上,石墩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怪兽,就像此刻的他一般,见我没有任何表情,他喘了口气,继续说,“你记得朕与皇弟的战争吗?他本来是劝我等几年,等朕的势力壮大,等先皇到回天乏术的时候再来夺位,可是朕等不了了,朕要马上当这天下之主。恰逢你那个时候怀孕,朕只说是为了你和孩子,他就死心塌地的帮朕出谋划策,哈哈,朕这个臣子真是对你忠心的很呐!你知道,他一介文臣怎会上战场吗?”
紧抱怀里的君子兰,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停止流通了,当初他说要为了我和孩子夺得天下,那样的承诺,那样的神情……而今,他却告诉我,他是在利用我骗取白衣的效命,呵,我还以为是我拖累了他,现在看来,我真是这世界上最蠢的人呐……仿佛身体已不受控制,我的思维,我的情感,对于他的问题,可能是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接受他利用我的事实,我机械地把重点转移到了后者,“不是你让他去的吗?”
“呵,是他自己请命去的,他要立战功,他要一直保着淳儿这个太子,保着你!”宋胤拼着力气喊出来,哐当一声,花盆便碎在了地上,这叶立含正气,花妍不浮华的君子兰此时已然受到重创,我讷讷地看着花瓣染上泥土,不复当初的馥郁。
白衣……我没想到白衣会这样为我,是我害了他,他在战场上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忽的抓住宋胤的肩膀,狠狠地对着他,“我要你立刻,立刻把白衣召回来!”
他盯着我的眼睛,表情邪魅,“召回来?召回来谁来帮我击退敌军?爱妃竟如此心疼他,将他至于朕的江山之前?”
他挑起我的下颚,慢慢的抚摸,我看到他眼里深入骨子的寒意,“他曾是你最信赖的臣子!”
他愈发靠近,用手瞄着我脸部轮廓,“爱妃不也说了是曾经……现在不是了。”
“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他?”一瞬间,我不想再求他,不想输掉我仅有的尊严,他要什么条件,我就给他什么结果。
“明日,明日申时到城东郊等朕,朕便放过他。”他松开我,突然认真地说道。
我有些错愕,“就这样?”
“就这样,怎么?爱妃觉得太简单了?”他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好,我会准时到,君无戏言,也希望届时皇上履行自己的承诺才好。”我不懂如此费劲心思的宋胤竟会这样轻易的就放过白衣,但不管怎样,只要有一丝希望救白衣我便不能放弃……
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挨到了破晓,我看着红日喷薄而出,浸染了整个天空的云彩,是那样触目惊心的美丽,五彩的阳光照下,将周遭的景物也镀上了色彩,白衣……会没事的吧……
我本想独自一人前往东郊,无奈紫烟非要跟随,还提着一个包袱,我问她提着这个干什么,她讪讪地回答,是怕到时候肚子饿带的些吃的。我见她常年跟在我身边,即使我进了冷宫她也陪着,一句怨言也没有,已把她当作亲人,也没有过多怀疑。都城东郊很是凄凉,荒无人烟,宋胤,他叫我来这干什么……
等了大约两个钟头,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我有些急了,就在这时京都那头闪起冲天的火光,随之而来的,鼓声,呐喊,哭声……难道戎狄已经打到京都了?我心猛的一惊,那宋胤岂不是处境很危险,淳儿还在城内,还有……还有白衣,他……我要回去。
我拼了命的进城,而周围却是拼了命出城的人,有正在啼叫的婴孩,咳嗽的老人,哭喊的夫妻,断壁残垣,一片荒乱……戎狄的铁蹄将和平的希望踏碎,硝烟弥漫着京都,满目疮痍。双方军队相互厮杀,沾染着鲜血的脸,赤红的双眼,一如地狱来的恶魔,整个战场已经化为一个屠宰场……我忽然明白宋胤为何热衷进行政治婚姻了,他一定也不想自己的子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政治联姻是短期内避免战事最为有效的手段,可无论再怎样精密的策划,再怎样有效的手段,也抵不过人心的贪婪和叵测……我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下,消逝,白衣呢,会不会已经……
“娘娘,那是不是丞相……”紫烟一句话唤回意识已处于游离状态的我。
他一介书生此时却在奋力拼杀,他的剑不带丝毫犹豫的刺向敌人。“白衣,白衣。”我发疯般的冲向他,呼喊他,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喊,拿剑的手停了,扭过头看到了我,带着惊讶,愤怒,朝我奔过来,而就在此时,一个戎狄士兵从旁杀出,白衣未来的及反应,刀身没入他的体内,我顿时愣住……白衣左手抓住刀柄,右手反手给了那小兵一剑,自己像脱了线的风筝似得也坠地了……
“不,白衣……”我扑到他的身前,扶起他,没有任何时候我的心像现在一样慌乱,我紧紧摁住他的伤口,可是血还是像泉水一样涌出,“白衣,白衣……”,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此刻的白衣浑身是血,红得触目惊心,面色却如同白纸一样,他颤抖地握住我的手,“你怎么来了……对……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我要……保护……我的国家……”,他断断续续地讲着,气息渐渐微弱。
“夜白衣!你混蛋,你说过你会平安回来的,你现在这算什么!我还要当你的新娘啊……”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我,我出嫁,他陪着我,我的孩子,他保护着,我被打入冷宫,他亦不弃,而今,他就要走了,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他缓慢地抬起手,擦掉我的眼泪,“别……别哭了……,你知道吗……你大婚的那天真美,明艳不可……不可方物……”
“别说了,白衣,别说了……”泪水止不住地流,声音已沙哑的不像话。
“娘娘,奴婢这有红盖头……”紫烟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大红盖头,我一愣,随即擦擦眼泪,拿过盖头,“白衣,白衣你看,这有盖头,现在我就是你的新娘,你的茗儿……”,把盖头带在头上,哽咽不止。
白衣沾满血的手缓缓地抚摸着盖头,他微微笑了,眸子里掩盖不住的温柔,“我的……茗儿……”,他身体逐渐变得冰冷,他的眼睛已经闭上,那曾经是多么温暖的一双眼睛啊,给过我那么多温暖和鼓励,现在却是……白衣,我的白衣……
“紫烟,快,快找个暖和的地方,别让白衣冻着呢。”我紧搂着白衣,将他身上已被刀剑割破的衣服包裹着他,可是……他的温度在急速地下降,我渴望留住这仅有的温暖,就像白衣还陪在我的身边……
“娘娘,丞相已经去了,您就让他安息吧……”
“怎么会,白衣还是我的新郎呢,他不会扔下我的……”我将我的脸贴着白衣冰凉的脸颊,泪沿着脸廓滑下,滴落在白衣的鼻梁上,头上的红盖头也顺着发丝滑在地上,我呆呆得看着那刺眼的一抹红,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紫烟,你包袱里怎会带着红盖头?你不是说都是些吃的吗?”
“我……我……求娘娘恕罪”,她蓦地朝我跪下,“奴婢……奴婢一直是皇上的人。”
我一惊,声音略微颤抖,“皇上的人?你一直在监视我?”
“不,不是监视,从娘娘嫁给皇上开始,奴婢就在娘娘跟前伺候,皇上让我来照顾您,也包括将您的一举一动禀告给皇上。”
“呵,这还不是监视?”我冷瞥着紫烟,心底一片寒冷,平日里日日夜夜伴着我的人,却藏着祸心,在皇家根本没有什么情分可言,我还能相信谁?
“不,皇上这么做是为了娘娘好,”她吸吸鼻子,“奴婢包袱里之所以藏着盖头,是皇上吩咐奴婢带着的,说是送给娘娘和丞相的礼物……”
我顿时有些意外,又无比困惑,宋胤他送我盖头有何用?讽刺我和白衣吗?“礼物?什么意思?”
紫烟连忙摇头,“奴婢不知,皇上只说等您到了东郊就知道了,可谁会料到丞相会发生这样的事……”
“白衣死了,我对宋胤本没什么好愧疚的,而今更是不想再见到他,你回去吧,转告宋胤,今生今世我与他再无瓜葛,只希望他能好好将淳儿抚养成人。”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紫烟略紧张的问。
“我不会再回去,你也不必再跟着我……”我抚过白衣的眉眼,仿佛昨儿才见着他,白衣,我要离开这了,我无法带着你走,你不会怪我吧……
我讷讷地起身,弯腰拾起地上的盖头,朝着城外走去,硝烟四处弥漫,笼罩着大地,如同一层薄雾,将周围肃杀的气氛莫名地冲淡了些,透过白雾,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缓缓走来,他渐渐得走近,他的手里拿着风筝,嘴角扬起温暖的笑……
他说,姑娘,这可是你的风筝?
他说,我叫夜白衣……
宋胤
这一天,戎狄攻进了大亓的都城,我呕心沥血经营的国土,此刻竟被外敌蹂躏至此!为这江山,我伤害了那么多至亲的人,父皇,三弟,茗儿,淳儿还有……白衣,结果,却落到眼睁睁地看他被外族践踏的地步,也许,我不适合做君王。
宫人们在四散逃离,我已不想去阻止,望向城东的方向,不出意外的话,茗儿此刻已经和白衣离开了吧,她喜欢白衣,我一直都知道,如今我已无力给她平安,能成全她和白衣也是好的。
依稀想起,最初知道白衣心系茗儿,我是心存芥蒂的。那日,我约白衣去酒楼喝酒是想与他庆祝我终娶得想要的女子,结果,他喝得酩酊大醉,无意间便说出了他对茗儿的心意,我冷眼地看着他醉酒后的口不择言,那一刻,我想我是庆幸自己是太子的吧,即使不受宠,我也拥有者世人给予的无上荣耀。
第二日,我便吩咐他帮我去温府提亲,白衣是何等通透的人儿,他立即意识到定是自己酒后失态,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摇了摇头,告诉他,他一喝醉就睡过去了。白衣不再说话,房间一时安静下来,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
如愿娶到茗儿,大婚那晚,我一扫这些年被三弟压制的阴霾,极为开心地去见我的新娘,却未曾想一开门就看见她如此惊恐的表情,她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会是我,呵,不是我还能是谁?她一辈子也别想嫁给夜白衣!
我承认是用了强才让茗儿成为我的女人,这让我一直有些愧疚,我努力的告诉自己她已经和夜白衣断了,她已经是我的太子妃,我要加倍的对她好,关心她。但是,我知道,当初在我心里,茗儿是重不过江山的。
以前,我对皇位有太多的执念,甚至利用了白衣对茗儿的感情,透漏茗儿怀孕的消息,让白衣死心塌地帮我夺江山。这一点,我确是存了很大的私心,如果有一天茗儿知道我和她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就连她的孩子我也可以用来当作筹码,即使我真心待她,她也是会恨我的吧。这样也不错,帝王本来就应该是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我一定会当上君主,让你们都臣服在我脚下!这是我在小时候被兄弟们欺负的时候暗暗发下的誓。虽然我的母亲是皇后,可是父皇并不爱她,当初也是忌惮母后的家族势力才娶母后的。结果父皇利用母后的单纯善良,一步步地瓦解了她的家族势力,母后一急,从此一病不起,最后早早离世。从那时起,我就想若是将来我当皇帝,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人作皇后,并一生一世的呵护她,决不成为像父皇一样的人。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成为了那样的人,还是帝王注定是绝情绝义的人……
母后去世后,我的处境更是无比微妙,父皇对我不闻不问,兄弟们没有一个把我当太子看,现在想想我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住小命真是托上天的福啊。
白衣是一个好朋友,更是一个好臣子。这么多年来,那些弟弟们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我,只有白衣真心待我,帮我掩人耳目地在宫外发展势力。如果没有他,可能我早就死在权利斗争的漩涡里了。可是我如此看重的一个人最后却要为了一个女子离我而去,让我怎能不愤懑,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我的妻子。
历史上的权力之争总是无比残酷,李世民杀了自己的哥哥夺得皇位,胤禛害了自己的父亲当上帝王,而我清除了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决不允许任何一人威胁我的江山。是的,我做到了,当知道温庭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时,我毫不犹豫地出手了,并且是瞒着白衣,瞒着茗儿的。
我担心将来准备除掉温庭时茗儿来质问我,我害怕看见她仇恨的眼神,我更不想自己一看见她心软,就硬不下心来杀了温庭。所以,我刻意地冷落她,并且在戎狄透露出联姻的意愿时,痛快地答应了。她跑来理论时,我的心底是欣喜的,这至少说明她在乎我。可是,我不想她夹在我和温庭之间难做,我现在这样伤她的心,她对我绝望,以后知道温庭死于我手,也许会不那么痛苦。
雅妃进宫后,我有意的宠着她。宫人来禀报雅妃欺负皇后,那一瞬间我是想给雅妃一个教训的。但是后宫中,争宠在所难免,我得让茗儿学会如何自我保护。面对雅妃的骄纵,我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在雅妃让腹中胎儿流产来陷害茗儿时,我意识到我做错了,她终归不懂得自己保护好自己,那么就让我来保护她。在杀掉温庭后,我将她打入冷宫,在冷宫里,雅妃也许不会再找她麻烦,我也希望她在冷宫里能想清楚,解决戎狄问题后,我便恢复她的后位。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从宫墙之上看战争场面还真是壮观呐,黑云压城城……欲摧……,我费尽心力挣得这天下到底是为了什么?茗儿,我赢得江山却输了你。我把你交给白衣了,我嘱咐过他,要好好待你,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会给你幸福的……噢,还有我们的孩子,淳儿,你放心,我早将他送出宫了,是一个平凡人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原谅我的自私,本可以将淳儿交予你,可是我的妻子已待在另一个人身边,我不想我的孩子还唤那一个人父亲……
茗儿,其实我多想像白衣一样是个普通人啊,这样我就能毫无顾忌地带你走,可是,我得对我的臣民负责,对我的国家负责,你会理解我的吧。茗儿,旌旗已倒,兵士逃亡,我的国家快要消失了,我无法兑现对你的誓言了,我的一生已经交给了我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