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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 子 ...

  •   今年的冬天好象特别冷,乐清县已经十几年没下过雪了,在元宵节这天清晨,灰冷的天空静悄悄地开始飘起了小雪。

      乐清县北边并排坐落两座宅第。一座绿瓦红墙,院子里种满果树,院子角落一座秋千,果树间绑着一张吊床;另一座灰瓦白墙,院子里假山流水,虽是冬天,依旧是满园的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绿瓦红墙院内,一名小女孩正使力推着秋千,圆圆胖胖的身子裹在层层厚衣服内,仅露在外面的小脸红通通,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漾着水气,一团一团的白雾从她嘴边呵了出来,化在冷空气里。她就是白家二小姐白君衣,今年刚满六岁。

      白君衣的姐姐,白君兰——此刻正坐在秋千上,闭着眼睛,享受着秋千摆荡的乐趣,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秋千荡啊荡,幅度越来越小,白君衣渐渐没了力气。

      “咦?怎么停下来了?”白君兰睁开眼睛,扭头往后看,声音清脆响亮。

      “呼……我米力趣了!”白君衣蹲在地上,喘着气。

      “上来!”白君兰滑下秋千架,将君衣拉了起来,一会儿后,两姐妹并排坐在秋千上,君兰脚尖轻点着地面,秋千继续荡呀荡,伴着一声声规律的“咿——歪”声。

      “姐,为什么天会下水?”君衣小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不解地望着清灰的天空,问道。

      “下雪!”君兰纠正她,“娘娘说,那是因为住在神铭山上的神仙嫌天上的云太多,就把它们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让它们落到地面上来。”

      “可是今天天上没有云呀!”

      “笨蛋,云都变成雪了。”

      地上薄薄一层新雪,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天空中的小雪一直一直落着,君衣脱下手套,伸出小手,几颗雪花轻飘飘落在她冻红的掌心上,化成了水滴。

      “姐,如果水一直一直下,那我们会不会被埋掉?”

      君兰正忙着帮君衣重新戴上手套,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仔细想了一会儿后,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应该不会吧!”

      “可是我昨天看到天上有好多好多云!”

      “……”

      “不如这样吧!我们去神铭山找神仙爷爷,求他别再下雪了!”君兰跳下秋千,两眼亮晶晶的,脸上有抹兴奋的色彩。

      “嘠?”君衣呆了呆。

      “走!”君兰拉着君衣就走,两人僻过大人们的耳目,从后门偷偷摸摸溜了出去。

      神铭山就在乐清县的北边,离白家不远。因为海拔高,山顶上终年有积雪,山上云雾缭绕,如梦似幻,诡魅万千,传说山顶上住着“神仙”,迄今为止,乐清县的人也只敢在山腰以下的阔叶林地带活动,往上,是被白雪覆盖的针叶林,无人敢越界。

      因为那片白雪皑皑的针叶林,向来都是进得去、出不来!在那里失踪的人不计其数,久而久之,人们开始相信,山顶上住着位“神仙”,他不喜被打扰。

      “姐,我们回去吧!”四周浓雾弥漫,阴风飒飒,君衣害怕地吞了吞口水,眼里雾气氤氲,声音打颤。

      “再等一下!”君兰没发现君衣的害怕,嫌吵地挥了挥手,意犹未尽地继续“探险”。

      越接近神铭山顶,积雪越深,两姐妹一路爬上来,累得脸红通通的,倒不觉得冷,只是厚厚的一层积雪让她们寸步难行。君兰越来越相信她娘娘所说的,山顶上住着位能将云变成雪的“神仙”。

      神仙是什么样子的呢?三头六臂?会飞?“噗~”一下就能将人变成青蛙?

      君兰对这个问题一向很好奇,今天她非弄个明白不可!

      “姐,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君衣怯怯地拉了拉君兰的衣角,小脑袋看了看四周围,一片雾茫茫雪茫茫,什么也看不清,粉恐怖耶~

      君兰停下了脚步,两人静默,仔细侧耳倾听——

      “嗷——呜——”

      风声中隐隐约约伴着一声声嚎叫声。君兰脸色白了白,而君衣已经吓得全身僵住了。

      嚎叫声越来越近,这是什么声音君衣不懂,君兰也不懂,但两人都清楚地意识到危险。

      “我们——回去!”君兰终于找回了声音,拉着君衣,转身就跑。

      已经来不及了!

      一匹狼挡住她们的去路,绿色的眼睛渴望地望着她俩,龇牙咧嘴,锐利地爪子刨着雪地,蓄事待发!

      紧接着是两匹、三匹!有三匹狼!

      君兰心“咯、噔”直往下坠。

      *****

      山峦起伏,白雪纷飞。一白衣少年衣袂飘扬,步履轻盈,招式娴熟,挥着剑。剑光闪烁,雪花飘散,少年舞剑的身影如白鹤般幽雅、如飞鹰般苍劲,仿佛与天地溶为一体。

      “睿儿。”一道幽忽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雪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道白色的身影,他出现得如此突兀,恍若鬼魅,然而少年却无一丝惊讶的神态。

      “师父!”少年迅速收剑,剑尖在他背后轻颤,少年脸上难掩兴奋,两眼发亮,神采飞扬。

      被少年称为“师父”的男子,一双桃花眼,皮肤白晰细致,轮廓柔美,可惜眼神太冷,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叫寒子擎。

      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个传奇人物,武功深不可测,性情古怪,亦正亦邪……当然,只凭这几点还不能称上“传奇人物”。十年前,康王府一夜之间惨遭灭绝,除了正巧在外游玩的冷之建,康王府上下一百多人,无人幸免于难。那夜,据说一身穿白衣,红了眼睛的邪魅男子提着剑,满脸肃杀只身闯入王府,约半个时辰后抱着个全身浴血的女子离开了,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而康王府的惨案,自此成了个迷……

      那“传奇人物”就是寒子擎。

      “破冰剑法练得差不多了?”寒子擎问。

      “是的,师父。”少年朗声道。

      寒子擎微微点头,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师父?”少年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本兴奋的表情瞬间转为错谔。

      “你天资聪明,该学的都学了,也是离开的时候了。”寒子擎无限惆怅道,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雪停了,风吹过脸颊,干净冰凉。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离别的伤感悄悄地流窜在两人之间。

      许久许久……

      “保重!”一向冰冷的语气难得有了暖度,却是道别的话。寒子擎不再留恋,走得很潇洒,与来时一样,一眨眼就消失于天地间。

      少年独立于一片白茫茫中,他清楚他们师徒的缘分到此为止。

      夕阳斜下,洒下一片凄凉萧飒,染红了白雪。

      冷!好冷……

      寒气像千万条恶毒的虫子般穿透皮肤,钻入骨髓,手和脚都僵硬没有知觉了,耳朵火辣辣地痛着,吸入的空气象刀一样割着肺腑,每次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偏偏又看到周围那三双绿色的眼睛,于是又惊醒过来。

      那是三双贪婪的眼睛,诡异地在黑暗中发出渴望的光芒。它们很有耐性,守着这棵树一整天了,还不肯离去。

      她很饿,它们也很饿。

      她不敢移动,怕会掉下去。她不敢闭眼,怕它们突然跃上来。她甚至不敢喊,每次她一喊,它们就开始威胁低咆……

      漫长无止境的恐惧煎熬着她,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姐……”你在哪里?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红透了的眼框中涌出,滑落冰冷的脸颊,落到衣襟上,结成了冰。

      “姐,我好怕,你快回来……”声音破碎,埂在喉咙里,眼泪也埂在喉咙里,象石头一样,硬梆梆的,堵住了呼吸。

      回应她的只有“呜呜——”的寒风。

      它们又开始低咆了!君衣清楚地感觉得到它们的躁动兴奋,她怕得紧紧抱住树干,树皮扎进她冻伤的皮肤,没有感觉。怎么回事?它们要跳上来咬她了吗?

      出乎她意料,它们竟然离开了,往另一方向而去!

      难以置信,君衣呆在树上,忘了趁这个机会赶紧逃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不远处响起几声哀嚎声,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静得不可思议。一会儿后——

      “君衣?”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惊讶。

      君衣立刻就认出了这熟悉的声音,紧绷的心刹时松了下来,“江大哥……”颤着声音怯怯地喊,就怕刚听到的声音是幻影。

      江齐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白君衣,那个住在他家隔壁很笨很爱哭的小妹妹,他没看错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姐姐呢?”轻轻一跃,飞身上树,君衣立即扑到他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仿佛要将累积了一整天的恐惧与身心煎熬通通哭出来。

      江齐睿心惊于怀里那一团冰冷,从没有过安慰人的经验,只好手足无措地轻拍她的背,等她哭完。

      夜正深,四周树影憧憧,风声凄厉,凉意无所不在,冷入骨髓,她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心里蓦地涌上阵阵心疼与怜惜,对她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任她趴在他怀里尽情地哭个够,过了许久,哭声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他才再度开口询问,“你姐姐呢?”两姐妹感情很好,整天腻在一起,如今却只看到君衣一个人,江齐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却没想到,君衣听了他的话又开始哭了起来,江齐睿一个头瞬间变成两个大,“哎呀!你怎么又哭了!别哭别哭!求求你了!”

      “姐姐……姐姐她……她叫我爬到……树、树上……然后她……就跑掉、掉了……它们追着姐姐……后来、后来它们又回来了!围着这树不让我下、下来,我好怕……姐姐不、不理我了……”君衣抽抽咽咽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完,说完后抓着眼前的白衣服撇了撇眼泪鼻涕。

      “姐姐往哪个方向跑掉的?”江齐睿问,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君兰恐怕凶多吉少了。

      果然!当君衣颤着手指向某个方向时,立即验证了他心里的想法。

      那个方向,通往断崖。

      断崖离这不远,他抱着君衣,几个跨步,既来到了断崖边。君衣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不敢往下看。断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风在这里刮得更强劲了,叫嚣着仿佛要将他们卷下崖,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空荡荡,立在这里,像飘浮在了半空中。

      忽然感觉脚底踩着一样什么硬物,弯下腰耙开覆盖的雪,一把小巧的匕首露出雪地。

      “那是姐姐的匕首!”君衣瞥见了,惊慌地喊道。

      匕首上,沾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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