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伤痕》含香子

3、安家

　　慕连城驾着车陪蓝馨儿去找分派给她的宿舍，和慕连雪叽叽喳喳的兴奋一样，一想到新生活即将在她面前展开，刚才吃饭时产生的不愉快的阴影很快在蓝馨儿心底消失殆尽。
　　给馨儿分派的宿舍在图书馆的旧址处，图书馆向来不景气，几年前迁址到现在的地点后，原来旧址里的一楼便租赁出去了，给人开了一家新的服装设计公司，二楼成了一家工厂的存货车间，三楼被一个老板买下后却并未运用闲置在了那里，还剩下四楼的房子分给了单位其余的几个单身汉，余下三间便空在了那里。
　　慕连城开着车和蓝馨儿依照纸片上告知的地址，左拐右转，绕过数条街道，四下张望，终于在一条幽深的巷道中找到了她要找的地址。说它以前曾是单位似乎有些夸张，它分明是户深居简出素净优雅的人家，临街的整座四层墙面上挂满了爬山虎，正是六月的天气，绿意盎然，郁郁葱葱，如果不是那几片叶子的空隙间显露出来的一行招牌：素衣人家工作室，怕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它。蓝馨儿因为燥热而沁出的汗珠细密地滑落下来，她舒心一笑，跃步上前。
　　楼道还是那种老式的木地板，一脚踏在上面便会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种喧嚣浮躁的城市环境中，倒显出了一种让人身心俱静的别致，蓝馨儿在心里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
　　许是这里安静得了太久，他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打破了这里的沉寂，从一楼素衣人家工作室的一道门里现出一个平实庄重的男人，静静的看向他们，他看到蓝馨儿投向他的目光时友好的微笑着点头示意，蓝馨儿不由回送给他一个微笑，很熟悉的面容，她感到这个人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看见他平和的目光缓缓的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饶有兴味的锁定在了慕连雪蹦跳向前的背影上。
　　他们穿越长长的走廊，对照门牌号，终于找到了房间。就在蓝馨儿插入钥匙准备进去的时候，隔壁的房间打开了，从里探出一个头来，一脸倦怠的好奇，“你是新来的吧？”
　　蓝馨儿友好的微笑点头，算是作答，她看见这个人脸上挂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染料，手上也是脏兮兮的不堪入目，她猜不出他的身份，不便多问。
　　慕连雪却忍不住笑开了，“你是做什么的，怎么把自己弄得五彩斑斓象只美洲豹？”
　　这个满脸倦容却长得酷酷的小伙子自报家门，“我叫秋风劲，也是图书馆的，平时也就爱好点信手涂鸦啥的，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慕连雪一挤身进了秋风劲的房间，简直是个小型画室，连天花板上也没让它闲着，挤满了花花绿绿的色彩，脏袜子脏衣服胡乱的丢在屋的四处，整个房间象在举办一场莫名其妙的行为艺术展。慕连雪忽然觉得这份随意洒脱很对她的胃口，不由放声笑起来。
　　听见慕连雪的笑声，秋风劲没觉奇怪，倒是和她一样开心的笑起来，两个人对望一眼，越发笑得恣意畅快，好象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和亲切。
　　那边他们两人兀自笑着，蓝馨儿和慕连城很是奇怪，但听他们笑得那样愉快，聊得似乎也很投机，也就不以为然了。
　　房间很宽敞，采光也很好，就是蛛网盘结，灰尘满屋。
　　蓝馨儿说，“我来把它打扫一下，再拉张床和桌子来，以后中午我就可以在这里休息了。”
　　慕连城于是说，“那我们分头行动，我负责给你张罗床和桌子，你来搞卫生，好不好？”
　　蓝馨儿欣然应允，接着又给妈妈打电话，“妈妈，我今天在新单位报了到，单位还给我分了新宿舍，等我整理好了，就请您过来，好不好？”
　　馨儿的妈妈在电话那端高兴的连声说，“不急不急，要不要妈妈来给你帮忙啊？”
　　蓝馨儿嗔笑道，“妈妈，您来了，我会越忙越乱的。乖乖的，等我弄好了再接您来！”她听见妈妈在电话那端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叹了口气，馨儿霎时感到有些愧疚，可事实是，妈妈的心脏病日渐严重，确实不能累着，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慕连雪和秋风劲三言两语就混得很熟了，他们和蓝馨儿一起洗洗刷刷，不一会就把房子打扫得光洁如新。
　　一会儿，慕连城驾着车回来了，带回了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小东西，它们塞满了车后座，一辆小卡车拖着床和桌子也在后面跟着来了。
　　他们手忙脚乱的布置起来。床是带皮面靠背的木床，慕连城亲自选的，他知道，如果他带蓝馨儿去的话，她一定不会同意要这么贵的床。这张床很适合倚着看书，馨儿一定喜欢。床的颜色也是涂着清漆的原木色，刚好合了馨儿清雅自然的特质。总之，慕连城是很满意自己的这番安排的。
　　新宿舍一切布置停当，众人长舒一口气，蓝馨儿在心里不知该如何向慕连城表示感谢，许多年了，他就是这样默默的照顾着她，不求回报的为她全心付出。
　　蓝馨儿的哥哥离家出走后，父亲便悒郁成疾，最后一病不起撒手西去，把年幼的她和母亲哭声得泪人一般。这些年靠了母亲缝纫的手艺，和慕家不时的接济，蓝馨儿才算完成学业。那年大二，蓝馨儿的妈妈在家心脏病突发，亏了慕连城送她到医院及时抢救，才算保住了一命，这样大的情债怕是一生一世也还不清了。
　　看见蓝馨儿痴痴的有些失神，慕连城紧张了起来，暗想：莫非她不喜欢我为她这样做的安排？遂试探道，“馨儿，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不满意什么，要不，我们把它换掉。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我明天给你买来。”
　　蓝馨儿幽幽的说道，“连城哥，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
　　慕连雪嘻笑着嚷嚷，“谢什么，我们不是好兄妹吗！一家人何必那么客套！”秋风劲早已得知了慕连雪和蓝馨儿的关系，连声附和道，“是啊，干嘛那么客气，道谢倒显得生分了。”
　　慕连城听见慕连雪刚才的那番话，早就开心得由衷赞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家人”，如果不是亲兄妹，那该是什么呢！
　　当晚一行人在佳期如梦影楼对面的饭馆聚餐。秋风劲豪气干云，慕连雪不甘示弱，俩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等到席散，竟都有了几分醉意，胡言乱语起来。蓝馨儿是滴酒不沾的，慕连城的酒量极好，很多男人酒后失态，可是他始终控制得体，蓝馨儿从未见他喝醉过，今晚因了要开车，所以并未多喝。
　　慕连城将慕连雪和秋风劲送到各自的处住后，便载着蓝馨儿回家。蓝馨儿早已和妈妈通过话汇报今天的情况了。慕连城掏出电话打给蓝馨儿的妈妈徐涟，“徐阿姨，我正送馨儿回来呢！今天忙得有点晚了，您先洗了休息吧！”
　　徐阿姨在电话那端很开心的答道，“连城，馨儿在你那儿我就放心了！”
　　城市夜晚的街道上流光溢彩，汽车疾驰向前，车内流淌着莎拉．布莱曼充满古典美感的嗓音，累了一天，馨儿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头歪靠在坐椅上小憩，慕连城微笑着不时看看她略显孩子气的样子，心内温情涌动，汽车飞快的驶出市区投入黑沉沉的郊区。
　　馨儿的家在城郊，开车回家也就二十来分钟。
　　徐阿姨并没有睡下，她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院门口向路上张望，看见他们回来，忙不迭的拿着披肩给馨儿搭上，又招呼着幕连城进屋坐会。馨儿也殷切的看着慕连城，诚恳的说道，“连城哥，进去喝杯茶解解乏再走吧。”
　　看见馨儿幽幽的目光，慕连城有些心动，可是夜色已经很晚了，他不露声色的掩藏着自己如潮的深情，委婉的谢绝了，“不早了，阿姨，馨儿你们都快进去洗了睡吧，明早还要上班呢。明早上我来接你。”馨儿正想说，“不麻烦你了，我明早自己坐车去。”可是看慕连城不容置疑的热切，她只得点了点头。
　　慕连城开车回家，他深深的吁口气，以期平息自己无法克制的激情。什么时候对馨儿有了这种异样的好感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维护着她，连雪有好吃的，他总不忘给馨儿留一份。有一年冬天，馨儿的哥哥蓝溪远将一个同学的胳膊打伤后，被父亲用绳子捆着打得浑身是血，却硬是一声不吭，气得父亲越发的下毒手。馨儿和徐阿姨哭叫着跪着请求饶了他，也求蓝溪远向父亲说句好话，可蓝溪远咬紧牙关始终不肯认错，眼神桀傲不逊。后来在邻居们的劝阻下，才算把蓝溪远解救了出来，馨儿看见哥哥奄奄一息，哭得泪人儿一般上气不接下气。那时，懵懂的少年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她再伤心。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瘦瘦小小总爱哭泣的小女孩居然出落得象清水芙蓉一般，越发的惹人怜爱了。
　　慕连城沉缅于往事的追忆中，思潮起起伏伏，在这个夜晚彻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