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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商队浩浩荡荡地行进,蜿蜒成一条腹行的蛇。
      不知这批货物的主人有多大的能耐,也不知这货物究竟有多贵重,白水路护的总当家商正道竟然派出了所有没出任务的弟兄,甚至包括平时少有任务的元老级的几个总领。打着马的柴泽不停地用马鞭划着圈,他跟着商头这么多年从未见总当家如此谨慎,平时好歹也是个总领的他现在却只轮到当个车夫。想的正烦,一阵嗡嗡嘤嘤的声飘进了耳朵,柴泽暗地里叹口气,而后向身侧怒目视去。身旁的人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连忙坐正身子,吐了嘴里叼的草根,挠着头赔笑。柴泽看着他一脸的懦弱,感觉好像憋了一肚子的火总算找了个破口刚要冲出去肆虐,那破口转眼间又被堵了回去,一股火于是憋得更深,带着火药味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回了嗓子,着实呛得不轻。缓了半天顺过了这口气,才冷冷撇了句话:“兄弟们都烦着呢叶呆,你心里有着点数,说了多少次了,这歌没个调,大热天听着烦。”话说出口,感觉顺畅多了。马鞭挽了个花,发出一声脆响。
      叶呆本名其实不叫这个。他人老实,不管别人怎么逗他笑他推他搡他,也只是笑着挠着头眯个眼,于是路护就都取了个“叶呆”笑他,他倒也应着不去纠正。时间长了,叶呆这个名字便渐传开替了他的本名。商头并不喜他软弱的个性,只是看他人勤快的很,做事也稳妥,再加上多年旧识的引荐,才把他留在了白水路护。这次任务,若不是着实缺人,商头也不会带着他上路。
      柴泽不禁又瞥了一眼叶呆。那呆瓜还是眯个眼,靠着货箱,又找来了个草枝叼着,悠哉游哉,像是一心只系青山绣草,全然不察路途的凶险。柴泽暗自叹气,商头此次将他与自己划至一处,也是要自己看着叶呆,不要让他添乱才好吧。

      路行半月,最劳顿的时候,再加一场有着瓢泼之势的暴雨,路护都是人困马乏。然而商头的警戒指令,也必须执行,谁都知道,山贼等的就是这种时机。
      真他妈的挨千刀的,柴泽暗暗咒骂着使劲唾了一口,而后狠狠地拿脚一撵,像是要把山贼撵碎了骨头踩到地底似的。他这边拳握得紧紧的,那边叶呆却又哼起了小曲,哼哼呀呀断断续续七扭八回,唱得他自己怡然自得,却让柴泽不胜烦躁。柴泽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却也不好在这种节骨眼上发作,只得转身检查车货,这才发现货物早就用麻绳捆得结实,叶呆正哼着曲儿给货物盖上防火布。那个呆瓜,柴泽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他连基本的状况都搞不懂么?
      “喂,叶呆,”他唤道,叶呆应了一声并不回头,“要是打起来,你就藏到车下,我给你留了把短背弓,别添乱。”“好咧。”叶呆应下来继续铺布,仿佛其他事都与自己无关。柴泽不再理他,转身看向远处。这一晚的夜静得反常,他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心正有力地跳着,周围的黑暗却仿佛随时会化作噬血的猛兽向他扑来。他不是没同山贼交锋过,年轻时甚至在军队混过,像他这样三十多岁便能在高手云集的白水路护中混出头脸并不多见,他的冷静和临危不乱,也得到了商头的嘉许。可这次不同,心中那丝莫名却不断扩大的不安,使得老成如他,也不禁感到了慌乱。
      柴泽跑到自己的位置小憩。这次的护卫不同寻常,夜晚休息时,巡夜由平时的一夜四班变为了一夜两班,货物更是被人围得严实,俨然货存人存货亡人亡的架势。商头的这个布置确实点燃了路护的斗志,可面对未知的敌人,这做法也莽撞得很,因为护送这五十辆车的人中除了货行几个伙计和一个小老板便都是路护了,若与山贼硬拼,折损最多的还是自己人。想到这里,柴泽狠狠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子,商头一定有他的安排,柴泽宽慰自己,听老大的没错的。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南方远远来了声唿哨,距离隔的远所以隐隐不清,却可以感觉得出犀利高拔。“来了,”有人伏在地上,边听边报,“西南,右十里,有马,有……大概三十匹。”若说靠听大地的震动来听十里内的情况,听觉敏锐的人大概都办得到,但要从中听出方位,远近和更详细的情况,那就只有混过行伍的人才可以,而白水路护中这样的人不占少数。
      十里并不远,顶多一盏茶的功夫就跑得完,要是好手加良骏,会更快。
      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借着淡淡的月光远远地已经有了幢幢的影子在晃动。
      那影子逼到了四百步,商头高声喝问,“来者报名!”
      数十名山贼齐声喝道,“留货不留人,留人不留命!”
      不仅是商头和几名总领,柴泽和其他有些经验的弟兄都不禁皱起了眉。这些山贼看似用的行话,一身匪气,却破绽百出,像是刚刚入道的土匪,然而不相称的威势随着那些影子逼近,让所有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影子逼至三百步时,四十名操着短弩的路护随着口令一齐放箭,箭枝没入黑影中仿佛没有效果。二百步又是一次连射,结果还是像撞上礁石的浪,瞬间成了齑粉没了音信,而山贼马步依旧整齐划一,连冲击的势头都没有削弱。
      怎么会?几乎所有的路护都无法置信。弩箭该是骑兵的死敌,眼下却毫不见效。还是商头反应最快,碰了下身旁那名伏地听声的路护,那人答道“没有了。”说的是山贼没有其他人了。“所有人,准备!”商头呼道,在其他方向的路护都朝西南方向赶来,五十辆车在一起围成的圈子并不小。
      一百五十步,山贼摘弓齐射,他们竟然不需要口令,每个人都是目测的好手!弓弦闷响,几乎同时路护中就充满哀号。山贼只一次攻击,便让路护折损近二十人,如此的身手让商头不禁倒吸口凉气,那些人,他几乎不能置信地自问,真的是山贼么?
      山贼冲出了半人多高的草丛,路护这才看清,所有的山贼骑的都是有一人半高的骠马,一色的黑皮革护身,黑色面罩。待山贼冲到近前,路护们也围了上来,无论值夜与否,此刻都冲到了商头身侧,两方二话不问就是短兵相接,路护与山贼几乎是三对一地战在一处。起初,路护在人数上占优,可十几回合下来,就已折损了少半,而山贼却连挂彩的都极少,任谁都明白,再战下去路护全军覆没甚至只是时间的问题。
      柴泽越战越吃力。他当路护少说也有七八年,可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山贼。他们即使冲到了货旁也不去抢货物,而是转马回头再杀到路护中,他们的刀法,看不出流派,没有招式,也不似普通山贼招架攻击的刀法,刀锋起落,仿佛只为血光四溅,他们的坐骑步伐稳健,即使在刀光剑影中依然从容流畅。这真的是山贼么,柴泽的心中不安地浮出这个问题,他们似乎根本就是为杀人而来,他们□□的座骑也似乎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
      柴泽的心猛的一沉,正逢一名山贼挥刀劈下,他下意识举刀搁挡,可拿刀的手无故一软,手腕吃不住加在刀上的力道,钢刀在大力下崩飞出去,山贼的刀被挡得偏了,擦着他左脸挥下,趁刀劲未老,手腕一翻再取柴泽脖颈。竟然快得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柴泽暗赞,妈的,好刀法。心中感叹着,便要看这刀割开自己的脖子。
      眼前一黑的感觉还没到,山贼的刀破空带起的寒气倏的就消失了,而后才有利器入肉的声音。柴泽恍惚间看到,一枚羽箭已经刺穿了骑者持刀的手的虎口,还有一枚顶着刀面朝地上落去,手松刀落,只一瞬却清晰得像慢动作。直到羽箭和刀一起落到地上,负伤的骑者才在喉间滚出一声痛呼,只一点,余下的尾音便又被硬生咽了回去。脑袋还在,柴泽这才反应过来,摸摸脖子,还和从娘肚子里生出时一样好,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膝下发软。
      “柴哥,”有人在喊他,声音中还有些焦急。他寻声望去,正有个人站在货物上朝他拼命挥手。“柴哥,你受伤没?”那人还自顾自地嚷嚷,仿佛全然不把周围的一切放在眼里。
      那个呆子!柴泽恨不得一拳把他揍上天去。“叶呆!”
      “柴哥,你给的这弓断了,”叶呆似乎并没有听出柴泽话里的意思,“还有硬弓吗?”
      柴泽的身子猛的一震。方才那两箭莫不是叶呆射的?怎么可能?他几乎是同时便否定这个想法,可右手却在一刹那的迟疑后,猛的摘下自己身上的铁弓向叶呆掷去。
      弓在空中带起了沉重的风声。
      背后厮杀继续,哀号不断,可柴泽只是怔怔的望着,看到叶呆左手接弓,右手抽箭,搭箭,拉弦,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娴熟得像是个顶尖的射手!柴泽随着那动作的节律调整着呼吸自己却毫不知情,周遭杀声退却,他的世界中只有远处那个持弓的身影。
      瞬间,目变箭掠。在箭离弦时,叶呆的目光也就变了,变得冷酷而淡漠——对生命的冷酷,对生死的淡漠。发箭一刻内心的无杂是优秀的射手所必须的,这个柴泽明白,然而那一瞬的叶呆所散发的冷意和杀意却让他狠狠打了个寒战。
      多少鲜血才能洗炼出那样一种眼神?
      箭掠过耳畔,带起的风割得柴泽生疼,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脖颈,身后的嘶鸣惊得他回头,一匹马在离他只一步的距离人立而起,前蹄乱蹬,疯狂甩头,马眼处正扎着一支秃杆。不,柴泽大惊,秃杆没有这样的力道,那是一支被人拔掉箭翎的没羽箭。
      叶呆射的是没羽箭!
      又是一声弦响,第二箭直取马上山贼咽喉。
      两支箭,便是一骑两命。
      三十二响,当很多路护听到这弦响时,眼前的敌人已经倒下去了。一名山贼突然暴喝一声:“停!”即使在一片砍杀中,这声音也无法被掩盖,震颤着每个人的鼓膜。绞缠在一起的路护和山贼同时收回兵刃,方才还在厮杀的双方真的停了下来。余下的山贼汇至一处,尚存的半数路护将这十几个山贼围紧,双方各自横刀回守。而那刚刚暴喝的山贼只是盯着至高而立的那个人,拧起了眉。
      方才的热闹一下子变得冷清,突然的凝重压得人无法呼吸。终于那名山贼打破寂静,低低的吐出七个字——
      “没羽神箭,叶千坼。”
      “侍虎行雷,路震图。”
      说话的人是叶呆,可也再不是叶呆,从他射出第一支箭时,叶呆就已经消失了。现在的这个人,叫做叶千坼。
      一时间连风也屏住了呼吸,两人的对视就像天地初开的一刻荒与墟的对峙。恍如几十年前,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光,同样的神情,只是两人的眼中都有着再也抹不去的岁月的刻痕,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意气风发。久别重逢的老友,再一次见面便又是尸横满地,剑拔弩张,冥冥中,像是命运的嘲弄。
      “二弟,这几年过得如何?”骑在马上的墨甲武士开口问道,萧索的风送出他嘶哑的嗓音,那是出身行伍的人所特有声音,是常年浴血的战士在拼杀中磨砺出的豪迈与粗犷。然而,与那嘶哑的声音相比,那声“弟弟”才更让人无法理解:两个针锋相对的人,怎么会是兄弟,又是什么,让曾经的兄弟反目成仇?
      “很平静,平静得甚至让我以为你我不会有再遇的一天。”叶千坼的声音是平稳的,可任谁都感觉的到那声音所压抑的愤怒。
      “这么多年,还没原谅自己么?”路震图的声音多了丝关切。
      良久的沉默
      “哥哥呢,”叶千坼轻笑了声问道,“苏将军还很重用你吧。”
      “他很关照,”黑甲武士的声音突然就老了,却高了,“将军说过,随时希望你回来。”
      “不了”,他一挥手,“苏瑾深怕只是喜欢哥哥你这类可以面不改色出卖兄弟的人吧。”
      “难道……”商会的二把手,此次任务的副领,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难道是当年风炎皇帝手下第一大将的苏瑾深?”
      “正是。”叶千坼笑着点点头,不忘侧眼打量一下这个他尚未注意的人。
      “您是带领掩雷精锐三千人大破蛮族铁浮屠的路将军?”那人又追问。
      “你又是哪军的?”路震图不带感情的问道
      “小人正是那次伏击中负责诱敌的五百骑中的一人。”
      路震图点点头,“没有那五百人的功劳,我们不会全歼铁浮屠精锐,辛苦你了。”
      见有人承认,他大喜过望,使劲点头。
      路震图神情神情略略放松,道:“虽然是这样的情形,遇到曾经的战友还是……”话音突然断了,身形一矮,众人只听弦响,他已张弓出箭。冷风低吟,一名弓术尚佳的路护骤然变色,他眼力极好,却也跟不上那箭的速度,只看见箭镞反着月光在夜幕中竟画出了一道亮线,直指副领的咽喉,而他甚至来不及张嘴提示。
      又一声弦响。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是物品在滚落青草上的唏簌声。那路护只看见那道亮线在总领喉前两掌处就消失了,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想问哥哥的。”叶千坼低头摆弄着弓弦并不看他,“那诱敌的五百人并不知道你们带女人上阵的事情,又何必那么激动呢?况且要是灭口也该像对三弟那样,假以他人之手才是。”
      路震图将眉拧成了直线,“二弟,当年我也是为你好!”
      “那是那是,”叶千坼点着头,“若大哥当年没引我‘误杀’三弟,我也早就被狼咬死了吧?”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帝师公山虚和大将军苏瑾深对待意见不和的同僚何时手软过!”
      “二弟!你怎么还这样不懂事理!”
      “我是不懂,”叶千坼猛的扬头,双眼不断迸跃着火光,“不懂男人的战斗与女人何干!把虏来的女人当成肉盾,让她们活活被自己同胞刀砍箭射,只因为东陆的战甲挡不住北陆的劲弩,而东陆的士兵比北陆的武士还怕死!没有勇气的人却硬要踏上用血汗勇武浇铸的土地,没有力量的人却妄想用自己的手掌控勇猛强悍的人们!你们不择手段的把女人的身体抛向她们的男人,为的只是给你们换取活命的机会!”
      “你难道没有在战场上看到蛮族杀人么,二弟!他们的王是狂血的后人,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野人。我们不去征服他们,不去打败他们,不去骑在他们头上,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东陆的土地上,把刀架在我们的朋友的脖子上,蹂躏我们的女儿,践踏我们的农田,烧毁我们的城市,成为我们的王,让我们臣服,让我们像狗一样舔着他们全是马粪的靴子!”
      叶千坼不禁冷笑,“那我们同你口中的野人又有什么区别?蛮族若是毫无感情只懂破坏杀戮的野人又怎么会有战术?会有锻甲?会有公山虚都无可奈何的铁浮屠?会在你们把女人抛过去的时候,宁愿破坏阵型也不愿看到铁蹄踏上她们的身体!”
      “可我们的兄弟在故乡还有父母,还有妻儿,还有那么多翘首盼望他们回去的人,你难道看到铁蹄踩碎他们的头骨的时候,还可以无动于衷么!我们那时都是军人,战场上不去杀人就会被杀!你这样说,如何对得起那些与我们并肩战斗却永远倒下去的兄弟!”
      叶千坼的身体晃了晃,苦笑着摇头:“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么,大哥!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么?三弟反对,我也反对,李凌心将军还有很多将士都在反对,可结果呢?前一天晚上,你把三弟叫到那些女人中让他为她们疗伤,然后你又把我带到城墙上说在那些女人间的那个人是要玷污她们,我看不清脸,相信着你的话,当然一箭射死了他,因为你知道,我痛恨这类士兵,即使违反军纪也要见一个杀一个;还有李凌心,公山虚让他们迂回到敌后,可他们在归途中却遇到了狼群,几万头啊,怎么会活?公山虚可以由水的流动判断附近野兽的活动,又怎么不知道干旱带来的狼群的迁移!你们为了一次胜利,又牺牲了多少自己人!”他到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整个人都不停的颤抖,大口的喘气。路护们不曾听过这样的事情,呆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眼前这个毫不避讳帝师名字的人,在这个晚上,在这几个呼吸的片刻,带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
      “你怎么知道的?”路震图的声音突然被抹去了所有感情,好似一个傀儡,只有他身旁的人看得到他握住刀柄的手有多么用力。
      叶呆也恢复了平静,弯了弯嘴角,道:“哥哥要杀我么?十年前你们全歼铁浮屠精锐的那晚,你是奉苏瑾深之命杀我,当时手软放了我,现在后悔了?”
      “你若不说这些,我会再放你一次。”他顿了顿,“告诉我是谁跟你说了这么多?”
      “是老三。”叶千坼淡淡的说,“所有的,亲口说的。他直到最后还告诉我,不要太过自责,他死了至少可以让我从苏瑾深和……你手中活下来。你们从他的遗物里什么都没检查出来是么?大哥,你忘了老三是个密罗术师。”他说着低下头去,埋在阴影中的脸看不出表情。“所以当晚我就逃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你追上我时,我在白天的战场中,你离我只有五十步,周围都是尸体,后来你假装被我的箭射中,我才能逃掉。”叶呆低低地笑了,“我们三个最后还得要自相残杀。”
      “如此,我明白了。秘术师的身份帮了他很大的忙,也难怪……来吧,”路震图止住话语,摘下铁弓,从箭筒捻出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
      叶千坼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自己并不动作,“现在的胤朝早已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苏瑾深为何要做这种徒劳的努力?”
      “将军不可能看着地方诸侯擅自勾结。所以这货物中的订盟信物一定不能由下唐传至淳国!”
      在场的路护刚刚从叶千坼的话中缓过神,又被路震图惊呆了。原来他们的货中有诸侯订盟的信物所以才会如此谨慎,这些山贼奉着当朝大将军的命令,那就应该是官兵。突然之间,一场单纯的交易就成了政治的旋涡,这些路护突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
      “哥哥用弓杀得了我么?”叶千坼笑着问。
      “与那无关。我的使命是将与这信物相关的所有局外人全部抹杀。即使我死了,我的部下也会将这个使命进行到底!”
      叶千坼的神情中掠过一丝痛色,“苏瑾深的命令你从不曾怀疑么?”
      “将军他……救过我的命。”
      “这样,”叶千坼点了点头,“那就没办法了,”他缓缓的抽出早已剔下羽翎的箭搭在弓弦上。
      猛然间,他举弓发箭,路震图也是同样的动作,两支件箭在空中相碰,一齐坠地,路震图早有准备,举弓要发第二箭,却见一道光闪过,自己已经被箭劲带着摔下马背。
      一支没羽箭贯穿了他的喉咙。
      叶千坼的目光凝在路震图的身体上,从马背,到土地,除了他,被这极快发生的死亡震惊住了的人们,没有发现,路震图嘴角竟然浮起了微笑。
      一瞬间,一切了然!他为何同自己那般舌战,为何要挑明这次截杀的目的,又为何要用弓来与自己对绝!他从认出了他那一刻起,便已经为自己铺垫着退路了吧。而自己,直到现在才发觉!
      “连珠箭是我最拿手的啊哥哥!”他的眉紧紧纠结着,望着那跌落在地上的将军,“你……这是何苦!”他紧紧地仿佛要将手中的弓捏得粉碎,忽地仰天长啸,压抑了多年的悔恨,愤怒,痛苦,悲哀像是随着这一声长啸破胸而出。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啸音激荡着,释放着,也痛哭着。一时间,竟没有人动作。
      叶千坼仰望着夜空,胸膛剧烈起伏,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突然之间有种流泪的冲动。他勾起了嘴角,纵身跳下货车,半跪在路震图身边,替他阖上了眼,而后抱着渐渐冰凉的尸体翻身上马,竟不再回头。
      “叶……千坼!”柴泽不禁喊出了声。
      那个骑马的背影怔了一下,缓缓摇头:“那个懦夫已经死了。”他一夹马腹,战马飞奔了起来,“可是活着的人……还要努力活下去!”风将他的话卷到每个人耳边,身后朝霞探出了手臂,直扑在他身上,像是要抓住这个正在离去的人。
      柴泽看着眼前的士兵伪装的山贼,露出了笑容,萌生的退意也湮灭了。如果逃走只有死路一条,那么他,也要活下去。
      “上吧。”他说。
      周围的路护点点头,“啊。”

      曾经年轻的三个少年,在八松相遇,一个人说:“我想有一天,走遍这土地的每一个角落”,一个人说:“我喜欢箭术,我想有一天,我的箭可以同羽人射得一边高”,一个人说:“我只想有一天,当我们三个很老了,还可以在一起喝酒。”三个人沉默了下,一个人问,“哪,要是我们谁……死得早了怎么办……”,三个人又沉默了。过了一阵,一个人说:“没关系!到那个时候,你的酒我代你喝!”“好!”一个人拊掌而笑:“不管是谁,最后活着的那个人,就来代替其他两个人去实现梦想吧!”
      三个人的手,从那一刻,勾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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