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青誓

4、白如白蛾

　　不知不觉江离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上游戏，徐尘有空的时候便会带他过任务，且一边在队伍里聊天卖萌，他每次都只是应一句，那人也不觉得无趣，充满了自娱自乐的精神。
　　江离从未打算告诉他自己是谁，甚至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淡无奇的过下去。
　　周五晚上秘密王朝组织到新地图击杀BOSS获取建城令，系统限定只有二十四位玩家能够使用羊皮卷进入，徐尘问他是否想去，江离拒绝了。毕竟他等级低装备也不好，做这种难度任务绝对只有拖后腿的份。
　　自己做了一些任务，江离便挂机洗澡去了，出来时刚好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徐尘。
　　“喂？”
　　“江离~”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隐约的雀跃。
　　“嗯，”江离觉得大约帮会已经打出了建城令，所以这家伙才这么高兴：“什么事？”
　　那面徐尘犹豫的片刻，道：“你明天有空吗？你……应该是双休吧？”
　　“嗯。”
　　“那出来玩好不好？”
　　徐尘的声音带了点软绵绵的撒娇意味，就像很多年前，他抱着他在耳边低语一般。
　　江离张了张口，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应道：“……好。”
　　“明天上午九点，我去接你，”徐尘像是怕他反悔一般，飞快的说道：“你现在住哪儿？”
　　“上次的酒店。”
　　徐尘似是愣了一下，随即道：“……好吧，明天见。”
　　“嗯。”
　　江离挂上电话，却见游戏里弹出了一个组队邀请，邀请人正是徐尘，他点了确定。
　　【队伍】Secret丶尘封：徒弟徒弟~~~~~~师父明天要出门约会不能带你啦~\\(≧▽≦)/~自己加油哟~
　　【队伍】青羽断鸿：……约会？
　　【队伍】Secret丶尘封：>_<是啊~
　　【队伍】青羽断鸿：怎么约会？
　　【队伍】Secret丶尘封：游乐场~\\(≧▽≦)/~啦啦啦
　　【队伍】青羽断鸿：……
　　江离简直想现在就打个电话回去说自己还是不去了……两个奔三的男人去游乐场，也亏他想得出来。
　　虽然这么想着，但直到睡前他仍旧没有把号码拨出去。
　　第二天徐尘果然九点准时到了酒店楼下，江离坐到他车里的时候抱着一丝希望昨晚他只是在游戏上开玩笑的期待问道：“去哪儿？”
　　徐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道：“游乐场！我好久没去了，昨晚兴奋得差点没睡着！”
　　“……”实在过于高估他了。
　　徐尘并没有注意道他的神色，只是忽而什么似的拿出一个纸袋放在他怀里，“早餐，我猜你一定没吃。”
　　“……谢谢。”
　　江离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是两个蛋挞和一个纸杯，温热的香气溢出来，杯子里显然是热咖啡。他不由得怔住了，想起从前的事，一时没有动弹。
　　“怎么了？”徐尘开着车，听到他没了动静，便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
　　“……不是。”江离低眼避开了他的视线，端起热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香味很浓，也加了奶，却没有放糖——徐尘仍旧记得他的习惯，这样微小的细节，他甚至不能当做巧合。
　　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去学校食堂吃早餐时就会去校外一家并不怎么大的蛋糕店，他几乎每次都是要两个蛋挞一杯咖啡。到后来店员都认识他了，知道他要热咖啡，加奶不加糖。当时徐尘还曾笑着问他，难道只吃一种东西不会觉得厌吗？
　　他说不会。
　　的确不会，其实他就是这么一个单调乏味的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喜欢新鲜刺激的人到底喜欢上了他哪一点，硬生生变着法子追了半年。
　　他原本并不喜欢男人。
　　确切的说，他原本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喜欢上一个人。
　　家庭的经历让他觉得人本就是孤独且自我的生物，无需所谓爱情和陪伴，那些都是虚的，人只要自己能够生存下来就够了，能生活得好就更好。
　　可是这个人，硬生生挤进他单薄的世界，却又那么轻易的离开，好像那些在意都是假的，那些回忆，也都是假的。
　　到游乐场的时候江离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而徐尘则一派欢脱，当先拉着他去了过山车。
　　飞速的高低起伏，甚至倒悬，江离始终面不改色的坐着，看不出半点害怕或者惊悚的模样，他坐在车上，握着扶手，淡定得就像是坐在咖啡厅里端着一杯热咖啡一样。反倒是徐尘，一路跟着前后的人大呼小叫，要不是被安全杆拦着，简直就要扑到身边人身上一般。
　　玩了好几个惊险刺激的项目，江离始终一脸平静，且半分“投怀送抱”的意思也没有。徐尘抚着仍在激烈起伏的心口，甘拜下风。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鬼屋门口，这个游乐园的鬼屋据说有真人扮演，恐怖出新高度。徐尘思索再三，决定为了说不定能稍微亲密一点偷偷吃个豆腐而拉着江离往入口去了，江离一脸不以为意。
　　进入鬼屋后是一片漆黑，只能摸索着前进，徐尘扶着墙，往前走了一段，突然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心里一惊，那东西却反过来抓住了他——
　　“啊啊啊……！！！”他立刻跳开，拼命的甩手，反身抱住后面的人，“江离！”
　　“嗯？”江离的声音低冷平静，只不过传来的方向……并不是他怀里。
　　此时白花花的灯光一闪，徐尘看清了自己正抱着个一身破烂带血白袍，披头散发的女鬼。
　　“卧槽！！！”他立刻放手，周围已经恢复了漆黑，阴森森的笑声就近在耳边，他吓得一个激灵，转身就跑，隐隐约约的听到江离的声音，似乎是一声轻笑，他不由得慢了脚步，惊吓之意一下就淡了，在原地等那人跟上来。
　　接下来的一段虽有一闪而过的可怖场景，也有奇怪的声响，却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可怕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嘛……”
　　徐尘这么说着的时候，他们正走在一个吱呀吱呀乱响的木桥上。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脚踝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触感粗糙潮湿，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感觉，随即一股力道传来，似乎要把他拉下桥去。
　　就在这时，灯光转亮，只见水里是一具血淋淋的浮尸，纠结的黑发散在水面上，白森森的手伸上桥来，正握着徐尘的脚踝。
　　这次徐尘连叫都叫不出来，心脏跳得飞快，转头往前方的江离看去，只见他站在桥头，前边从屋顶挂下来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形物体，仿真的腐肉和渗人的白骨就在他面前晃着。
　　“江离……”
　　江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依然平平淡淡的，似乎完全没被吓到，只是眉梢微挑，目光又转向他身后，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尘看他的表情便觉心里一凉，颤巍巍的转过头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蜘蛛正缓缓降下，八条毛茸茸的长腿向他伸来，而灯光也在此时熄灭。
　　“……！！！”徐尘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握着他脚踝的手，扑到江离身上。江离没料到他力气这么大，踉跄着退后几步，两人勉强同那吊着的人形物体擦身而过，靠到了背后的墙面。
　　“我下次再也不来鬼屋了……”徐尘惊魂未定的说了句，稍稍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正搂着他，两人紧紧相贴着，姿势颇有些暧昧。他只觉刚刚还未平息的剧烈心跳此时又猛烈起来，甚至好像比刚刚还快些。
　　“江离……”徐尘低低唤了他一声，一片漆黑中抬手摸了摸这人的脸颊，温热之中带了点微凉，他看不见，却能想象那冷白的肤色。
　　“做什么？”江离抬手想要拨开他。
　　此时鬼屋里的灯光又开始渐渐转亮，徐尘看见他右耳上那枚耳钉折射着微弱的光线，心跳得更加急促，微微侧过脸，迫不及待的想要亲一亲这人，然而一偏过头，就看见后面墙上画着一片血淋淋的图案，顺着图案往上看……
　　“啊啊啊！！！”
　　……
　　好不容易出了鬼屋，徐尘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进去了，江离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一般。徐尘转头看着他，刚刚鬼屋里那个小小的插曲，由于打断的方式过于可笑，这人似乎也没有再去在意。
　　算了，他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压压惊，然后再想下一个攻略方法好了。
　　正这么想着，徐尘瞥见一旁有个卖雪糕的小棚子，便兴冲冲的过去了。
　　江离对雪糕并没有什么喜爱之情，站在不远处等他，看他兴高采烈的跟老板说着什么，简直有点孩子气的模样。他心中有些微的躁动，便稍稍别过脸望向了别处，从口袋里拿出烟盒。
　　然而不待他把烟点上，徐尘便跑回了他面前，将手里的雪糕塞到了他手中。
　　江离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徐尘从他指间将那根烟抽出来，似乎想要丢掉，但想了想，还是放回了他的烟盒里：“抽太多不好。”
　　“……”
　　江离没反驳，徐尘把烟盒放回他口袋里，径自回到雪糕棚里，笑眯眯的跟老板又买了一个。
　　江离低头尝了一口，浓郁的榛子巧克力味，感觉也不算坏。
　　两个大男人一起在游乐场玩本来就有些不对劲了，手里拿着雪糕也勉强忍了，但当徐尘看到旋转木马的时候，江离非常淡定的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于是徐尘终归是恋恋不舍的放弃了这个项目，举目四望，眼睛突然一亮，指着游乐场最高的项目道：“我们去摩天轮吧！”
　　“……”
　　“江离~江离~~~”
　　“……”
　　江离心里一软，终究是答应了。
　　两人上摩天轮的时候雪糕已经吃完了，厢门一关，空间便显得有些狭小起来。
　　江离静静的望着窗外，缓慢升高的视野，逐渐变小的人群，以及更远的远方。
　　徐尘却没有心思看风景，只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他分不清江离望着外面的眼神究竟是专注还是游离，那双眼弧度美好，神色却淡漠，安安静静的，眨动的时候睫毛看起来轻飘飘的，投下一点淡淡的阴影。
　　他记得八年前他们分手的那个下午，这人也是这般安静的坐在他对面，直到他说出那两个字，眉眼间才染上犀利嘲讽的神色。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还会不会那么幼稚却决绝的说分手呢？
　　而江离最后想问却被他打断了的问题，又究竟是什么？
　　一时之间许多昔日的画面略过脑海，徐尘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回忆那样清晰，连他都惊讶不已。他还记得他的所有细节，安静的样子，皱眉的模样，甚至还有微微笑着的时候，骤然柔和的眉眼。
　　“江离……”
　　“嗯？”
　　江离稍稍收回了目光，看向他，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徐尘看着那张比八年前更加冷漠成熟的面容，心里忽而生出一股冲动，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头毫无悬念的磕到了厢顶。
　　砰的一声，声音不小，连厢身都晃了晃，可见是撞得不轻。
　　“……”江离一时有点想笑，然而见他一脸痛楚的摸着头顶，却又笑不出来：“你没事吧？”
　　“疼……”徐尘捂着头在他面前蹲下来。
　　“我看看。”江离把他的手挪开，摸了摸那撞得有些发热的地方。
　　那只手一贯的有些微凉，适时的缓解了疼痛感，徐尘像是被顺毛了一般往他手里蹭了蹭，软绵绵的叫他的名字。
　　江离心里微微一动，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徐尘抬头看他，稍微站起来了一点，保持着一个艰难的站姿，凑近了与他对视，好一阵，低低道：“我不想分手……江离……”
　　江离微垂的眼忽而睁大了，仿佛有些呆呆的望着他。
　　摩天轮渐渐升至最高点，远远的甚至能看到海岸。高空之中除了轻微的机械声响几乎听不到什么其他杂音，只有两人的密闭空间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一般，亲密而隔绝一切，让他几乎因为迷惑而忘记理智。
　　徐尘低下头，吻住那显得薄情的唇。
　　没有攻城略地，只是轻轻的触碰，像是怕惊醒迷梦一般。
　　两人一时都没有动，如同按下暂停键，一切都进入了静止。
　　然而，时间终究不可能停止。
　　摩天轮经过最高点，缓缓下降。
　　江离慢慢垂下眼帘，手从他头部拿开，也后仰一点偏开了脸颊，声音渐冷：“你撞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