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凤归七

6、一岸仰望

　　她于一岸仰望，
　　猜测那人在彼岸，还是天边，
　　再见时该是如何的情景。
　　这一等便是十年，
　　她却不敢有丝毫倦意，
　　生怕与那人擦肩而过。

　　岸旁有一独木小桥，
　　不论春秋冬夏，
　　她总喜欢撑一把红油伞，
　　在桥的一边，
　　看着岸边人来人往，
　　匆匆忙忙，
　　有人过桥时掉了两文钱在河里，
　　她为他捞起准备归还时，
　　他却已走远，
　　正愣怔时，
　　一个老和尚从桥上走过，
　　笑着看她，
　　和尚看什么？
　　莫不是如今连和尚也起了贪财之心？
　　姑娘可是在等人？
　　是又如何？
　　不如何，
　　只是叫姑娘在这里耐心的等，
　　总能等到的。
　　师傅，可是和尚？
　　自然，
　　她听得极为开心，
　　出家人从不妄语，
　　那人我定是能等到的！
　　想罢转身时竟摔了个四脚朝天，
　　旁人绕过他二人，
　　口中不耐烦地骂，
　　疯子！

　　一日她等在桥边时，
　　一个母亲将孩子忘在了桥头，
　　她便拿红伞为他遮凉，
　　和他一起等，
　　夜幕降临时，
　　母亲才泪流满面的找来，
　　大惊大喜的抱起儿子，
　　却未看她一眼，
　　细语安抚儿子回家，
　　留下呆呆傻傻想要伸手为孩子拭泪的她，
　　她苦笑，
　　在这里已是十年，
　　自己却仍然还是个疯子，
　　好在这十年中这种场景看得太多，
　　已不算什么。

　　那一日她照例等在岸边，
　　那人一身黑色粗布旧袍，
　　于对岸肃立，
　　她先是一怔，
　　移步到他面前，
　　你总算来了，
　　我等的你好苦！

　　夫君！
　　怎么来的这么早？
　　男子身后一声柔语，
　　恩。
　　不知是在答她还是身后的她，
　　她呆住，
　　望向他身后，
　　一位妇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一脸温柔，
　　男子这时转身，
　　从妇人手中接过孩子，
　　脸上泛起一丝暖意。
　　她却一脸不甘，
　　十年前你我在此私定终身，
　　如今终于盼到你回来，
　　既然回来了，
　　那为何不如我一般等着！
　　她是谁！
　　我又算什么！

　　你看，她睡的可真香，
　　恩，夫人辛苦，
　　不辛苦，
　　你已十年没有回过家乡，
　　如今也该回去看看了，
　　男子点头，轻叹一声，
　　一别十年，
　　别来无恙。
　　当然有！
　　当然有！
　　你说我算什么！
　　这十年又算什么！
　　十年算个什么？
　　自然算你蠢。
　　臭和尚你说什么！
　　师傅说什么？
　　男子微一躬身，
　　不是说你，
　　我与你可不同，
　　我看不到的你看得到，
　　你看不到我却看得到，
　　不像她，
　　什么都看得到，
　　却是什么也看不透。
　　大师说笑，告辞。
　　男子绕过两人小心护着妻子，
　　慢慢过桥远走，
　　她只能看着流泪，
　　老和尚，
　　这就是你说的等到？
　　你不是等到了吗？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我要的是和他白头到老！
　　你？
　　哈哈哈……
　　老和尚像是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
　　一缕孤魂想要的倒不少！
　　老和尚冷笑，
　　她脸色骤变，
　　我，已死了？
　　是，你十年前便已死了，
　　你说谎！若我是鬼，
　　你怎么看得到我？
　　我是瞎子自然看得到你，
　　是人我又怎么会看得到？
　　醒醒罢。

　　原来，不是他弃了她，
　　而是她先走一步么？
　　原来世事皆是她自欺欺人。

　　往事重溯，
　　十年前她已缠绵病榻，
　　还未等到见他最后一面，
　　便死了。
　　只余一缕孤魂，
　　整日在桥边等他。
　　他知道吗？
　　若不知又怎会十年不归？
　　如今你醒了便去投胎吧。
　　投胎，
　　倒真是不错，
　　可是我更喜欢这里，
　　我还想，呆在这里。
　　老和尚许久不语，
　　临走时终是成全了她。

　　独木桥边依然是一把红油伞，
　　瞧着过往的人群，
　　她在等一个人，
　　已等了十年，
　　那人却不知是在彼岸还是天边，
　　或许是因为太久，
　　她都已忘记，
　　自己是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