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成双》君山银叶

3、上乡

　　沈文心想，人家知识青年是“上山下乡”，自己现在倒好，是典型的“下山上乡”去赶考啊！
　　村庄离最近的“南浦县”还是有一些路程的，两人先沿着村道走了半天，找到大路后，花了20文，让行商的车队带了两人一程。
　　路上，沈文心打量了一下车队运送的商品，大多是一些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布匹，应该是车队从各个农家收进的。
　　这儿属于“江州”，是江南地区，和明代的松江县一样，盛产棉花。
　　根据沈文心的记忆，明代松江的棉花，产品精美，品类繁多，花样新颖，冠于全国，驰名中外。
　　有人云：凡棉布寸土皆有，而织造尚松江。
　　松江生产许多各具特色的高级棉布，如三梭布，贡品布，丁娘子布等。多销京师，为皇室贵族所用。
　　虽然沈文心不知道江州的纺织技术是否达到了这个高度，但从自己所穿着的普通织物来看，应该还是不错的，起码舒适度很好。
　　农业，棉纺织手工业的高度发展，必然带来商品经济的繁荣。全国各地前往这一带收购棉花，棉纱，棉织物（包括棉布，鞋袜，头巾，被服等）的商人云集。他们现在所跟着的这个十多人的车队只能算是小型的了。
　　简单和他人聊了几句，问了一下到达的大概时间，文心便准备休息了。这半天走下来还是挺累人的，可不是他现在这个身子骨能吃得消的。
　　王武递过来干粮和水，自己却不动。他饭量大，还是节约着点好。
　　沈文心只取了一点，和着水喝下了，算是吃了午饭，剩下的递给了王武，用眼神示意他用餐
　　王武犹豫了会，还是听从他的意思，几口便解决了自己的午饭。
　　路并不平坦，简单的泥石路，下了雨后便会变得非常泥泞。马车在上面颠地厉害，这倒超乎了沈文心的预计，他现在才知道剧组里拍戏用的“马车”是多么的豪华！
　　坐了一会儿，他便觉得有些头晕。招呼王武再坐近一些，把头靠在王武宽厚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休息。
　　王武低头看了看文心的侧脸，微微调整了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也闭上了眼，想着南浦县的事情。之前他去过几次购置物品，也还算了解那里。
　　在接近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南浦县，交了通关碟盘，进了城。一路上还看见了不少背着考生装备的书生。似乎是一路走过来的。沈文心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奢侈”了，还没进乡便花了20文。这在城里都可以买10个白馒头了。

　　两人的银两被沈文心分成了两份，分别放在两人身上。这是防止钱袋的丢失或是偷盗。但财政王武是全权交给文心来管的，对于他怎么花钱，王武没有丝毫意见。
　　不得不感叹，王武真是新时代的好丈夫典范！
　　南浦县的考试地点在县学院。两人去学院附近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客房已经全部订满。饶是提前赶来了的沈文心也不由叹气，这种考试期宾馆爆满的传统真是源远流长啊。
　　他们只好去远一些的地方寻找，发现价钱也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最后只找了一家比较小型的旅店，要了一间小房。
　　在村里的时候，虽然他们挺穷的，但好歹乡下有的是地，只要有了材料和人力，便可以盖起房子来，所以他们还是一人一间房间。
　　但现在，房间内只有一张床，王武本来坚持要打地铺，但沈文心没好意思。还是让王武睡了上来，他算是挺瘦的，只要王武不是睡相太差，应该不至于被挤下床。
　　小时候和兄弟们挤一张床睡惯了，沈文心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倒是王武红了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缩，想多留出些空间给沈文心。
　　在他印象里，只有夫妻才能睡一张床，虽然沈文心是他的“兄弟”，但是睡在他旁边，王武还是感到了羞赧。
　　睡在外面的沈文心吹熄了蜡烛，给王武理了理被子，又用衣物给自己垫了个软枕头（没办法他睡不惯硬硬的瓷枕），便转向外面睡了。
　　王武僵硬了会，眼睁睁地望着床板，眼睛渐渐熟悉了黑暗。透过照进房间的月光，他能很清晰地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他扭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文心，因为夜寒，文心把被子拉到了脖子那，只露出一个脑袋。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枕头上，像是墨晕散开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剩下沈文心平静的呼吸声。
　　王武看着沈文心微微起伏的背影了好一会，才呼出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也睡去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街道上，传来隐约的打更声，飘渺而神秘，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般。
　　虽然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沈文心不知为何觉得格外心安。
　　王武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睡得很晚。或许是为了之后的考试而担心，或许是对前程的迷茫，他想了很多。但此刻，他听着身后王武略显粗气的鼻息，竟然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世界很大，天地很远，他们只是普通的少年，此刻窝在某个偏僻小镇偏僻街道偏僻酒馆的小床上，在世界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但对于珞朝人来说，他们的明日之星，正是从这里，冉冉升起。

　　千里之外，紫禁之城。
　　天司殿。
　　神侍们恭敬地候在外面，微微低着头。
　　最高的露天台上，一架巨大的铜质浑天仪正威严地伫立其上。四角由四条金龙固定在地上。
　　不知道是什么动力原理，浑天仪正在缓缓地转着，各个齿轮，各个方向，完全没有任何规律。
　　一个修长的白袍身影立于其中，抬头望天。
　　这里是比皇宫更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首都之城，天空也就显得更加宽广，没有任何污染的夜空显示出繁杂而华美的星空，美如梦幻。
　　没人看见那人做了什么动作，浑天仪瞬间静止了下来，定格在了某个角度。从他的方向望去，和天司殿摇摇相对的皇宫上方，那片熟悉的星域，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白袍人转身，慢慢走下祭台，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致面孔看不出年龄，及膝的长发竟然是一种亮银色，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举手投足，姿态优雅，如闲庭漫步，如神仙下凡。
　　神侍们很少见到这位神秘的大司命，不由地有些看呆，但反应过来后更加敬重地低下了头。
　　“怎么样了？”一个紫袍人走上前来，他比大司命要矮些，却也很修长。一头乌黑的长发倒是和大司命一样，垂到了膝，发上垂着一个和大司命一样的发饰，前过额，后飘带。只不过大司命的是紫黑色，他的却是白银色。
　　“东方，文曲，武曲，星起。”大司命淡淡地吐出几个词，如兰的声线飘荡在安静的神殿里。
　　“我明白了。”比起雌雄莫辩的大司命，紫袍男子看起来是个冷峻的男人。一举一动带着冰一样的凌厉。但在大祭司面前，他显得好像是一个侍从一样。
　　“少司命。”大司命叫住了准备转身的男人。“让陛下放心。”
　　少司命愣了一下神，然后平静地回复他：“明白。”
　　一行人随着少司命离开，空荡的神殿里又只剩下了白袍的大司命，他回到祭台上，望天。漫天的繁星坠入他幽黑的眼，闪烁着，那幽深的眼眸一下子灵动了起来。带着难以诉说的神采。
　　一会儿，他又收回视线，双目变回了幽暗。叹出了一口气。
　　呼出的热气产生了白雾，却又很快消散在了夜风里。
　　台下，是繁华的京城，烛火灿烂，和头顶的星光遥相辉映。
　　仿佛夜，从不曾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