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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归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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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十一号。
清晨来临。
窗外社区外,大街上许多人影在晃荡,日光苍凉,照不暖冰冷的空气。
俞江被楼下的响动吵醒,抱着被子蜷在床铺一角,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眉头皱得死紧。自昨天回到秦佑家,他便松懈下来,现在的身子没受过训练,被强迫逐渐适应高强度的末世生活,没在半路垮掉已经是万幸,这会儿浑身肌肉酸痛,像被人吊起来打过一样。
想想今晚便是最后的期限,他也不好再那么优哉地呆下去,只能起床把秦佑从空间里拉出来看看他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
对方睡得正熟,对被转移阵地浑然无觉,眉梢眼角都柔和下来,睡颜像街边橱窗里的明星模特一样精致。
俞江带着十二分欣赏看了一下对方睡相,轻手轻脚地解开秦佑睡衣扣子。之前包扎得太好,隔着绷带看不出伤口的愈合程度,他一下没了好奇心,将被子盖在秦佑身上,就是这么一下的功夫,秦佑便睁开眼醒了过来。
他的眼里一片清明,浑然不像前一刻还在熟睡的人。
被那样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瞪着,俞江小小地心虚了一下,“我就看看你的伤口。”他把绷带拆开,看到伤口上虬结的粉红色嫩肉,心道伤口虽然没有完全好,走路还是不成问题的,便放下心来。
这样一来,他就能趁乱逃开了。
然与他想法全然的不同的秦佑,却在头疼要怎么留下他,一时两人各怀心思,倒也没出闹出什么事,数着时间等明天,觉得时间流逝得极慢。
再怎么慢,该来的还是要来。
倒数归零之后的末世第一缕曙光,并不是这么容易能等到的。
当挂钟秒针走过十二点,整个世界一片静寂,就连丧尸也停下了口中无意义的呼号,安静地匍匐在地。
——这一刻还是来了。
夏夜夜风伤身,老陈裹着一条毯子,在阳台上盘膝而坐观赏夜景,方才房子里的三个人毫无预兆就倒了下去,只留他一个人收拾残局,很是心累。
这个城市以往直到深更半夜依然灯火辉煌,如今万籁俱静,楼外路灯黯淡难与明月争辉,没有光化学污染,纯净的星河流过城市上方,广阔的天幕瑰丽得宛如梦幻。
在一片沉寂的钢铁混凝土深林里,存活的人们正在进行一项殊死挣扎,小说中预示着异能觉醒的发烧症状此时正困扰着他们,没有谁能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作为或境况,他们被强制拖进进化的过程里,所谓的异能正如新窖藏的美酒一般,慢慢酝酿发酵,在他们的识海里凝结成型。
微弱的力量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比之更细微的人类脑神经,曾经科学家们“人类大脑还有97%的地方还未开发”的研究报告在此时被更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在改变着这一数据,使那97%逐渐缩小。
秦佑已经陷入一种极深的睡眠,眼睛在眼皮底下迅速转动,那是做恶梦时的反应。老陈不知那究竟是怎样严重的恶梦,平日里冷静犀利的秦佑在梦里完全没了稳重,惶恐不安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俞江则是无知无觉,静静地躺在秦佑身边,双手搭在腹部,像一具不朽的木乃伊。
全成树大概是三人之中发烧症状最正常的一个,双颊通红,嘴唇干裂,迷迷糊糊地叫着口渴要喝水。老陈拿着水杯想慢慢喂给他,哪知小警察拿着杯子狂灌,一不留神被呛得天昏地暗,弄得胸前水渍斑斑,好容易才继续睡过去。
不知道那一边怎么样了。老陈摘下墨镜,细长的瞳孔里神光明灭。
万里之外矗立在一处密林之间的京郊科研所,苍白色的森冷建筑里边唯一清醒的人亦抬头仰望。
他的头顶上没有星月,是日夜工作不知疲倦的机器,遵照着古籍记载的复杂星盘璇玑上的指针已经停止,刻着十二时辰的铜质轨道之间,一根柱子孤零零地矗立在其中。
看不到啊……什么都看不到……手臂上的输液管在水里微微晃动,他徒劳地张嘴倾诉自己身上的痛苦,气泡顺着嘴角浮上培养槽的水面,一直监测水面动静的机器自动启动,更大剂量的麻醉剂被灌入输液管推进他的身体,眼里的微光像燃尽的灯花,熄灭得无声无息。
什么都看不到啊……
天色渐淡,城市终于再次迎来曙光。
旭日东升,陆续有人从前一晚的沉眠中清醒过来。他们活动筋骨,有的惊讶于自己一觉醒来思维清明,浑身上下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有的依旧麻木地呆在目前依存的地方,眼里充斥绝望哀伤。
紫气华庭小区里丧尸依旧两两三三地游荡,它们大多是老弱妇孺,外表清一色的双眼青黑,青绿的脸上筋络虬结,嘴角撕裂出最大的弧度,手臂残肢在空中胡乱挥舞,口中发出模糊的“嗬嗬”声。
如果仔细观察它们,便能看到有的丧尸动作相较前一天已然灵活流畅不少,走路的姿态虽然还会摇晃,但全然不如之前的蹒跚。
老陈在阳台上枯坐了一夜,日夜更替之间万物的变化尽收眼底,目光挑剔地在丧尸上游移,像在审视一件件瑕疵品。
楼上传来很大力道的砸门声,显然有人已经出门了。
那些人开始下楼清理丧尸,手中的武器七七八八,仿佛在互相攀比,弄出的声音很大,有个人恶作剧地举起实木球棒将小区中宣传栏的玻璃砸得粉碎,像神经病一样在楼下大喊大笑起来。
经过几个小时,紫气华庭里边丧尸已经全部肃清,那些人封锁了地下车库与小区后门入口,在小区下吆五喝六地叫人,指挥着几人将家里的重物贡献出来把小区的电子栅栏加固。前门的哨岗亭重新被使用起来,电子栅栏门也被加固,后边摆上了重物支撑,若是没有多人大力推挤,想突破难度很大。
简单的防御工事还做得挺利索,老陈在窗帘后看着那几个人的动作,觉得他们的塔防游戏没白玩。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又端出那一脸不正经的笑容,转头对来人打招呼:“早上好啊,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俞江下楼给秦佑弄早餐,一看到这么一个笑容,仿佛回到上辈子只有两人结伴的时候。当时自己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对方的感激,哪像现在,生怕对方转身就把他给卖了。“你一大清早起床乒乒乓乓地做什么事呢?”
老陈有些意外,俞江的症状虽然不明显,他认为这并不妨碍俞江自然脑域的开发,使他获得异能,“你,没有发觉自己身体里有异能?”
俞江一时愣住,生怕自己没听清,老陈便有耐心地再重复了一遍,这回他听清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前世根本就没什么异能,他们与丧尸的拼杀完全依靠刀刃子弹——利刃斩断颈骨,子弹洞穿头颅,每一刀一枪都以杀死对方为最终目的,招式朴素而犀利,前世的老陈不只一次和他说,不要奢望进化出什么异能,就算上帝给人类开了外挂,人类能依靠的也只有冷|热|兵|器。没想到这辈子却是相反过来,老陈居然问他有没有异能。
他小声地嘟嚷着,“要是有异能早就被拿去切片研究了。”他拥有空间,对异能毫不在意,只希望这辈子上帝在给自己开金手指时也照顾照顾其他人,无论如何,有异能总比依靠有限的子弹好。
老陈对着他,语气怜悯而充满关爱,“你究竟为什么会以为科学家会把异能者拿去切片研究?”
提到这些,老陈的语气难得地有些烦躁:“动脑子想想超自然现象小组、民俗文化研究,风水研究会这些存在!国家在这方面的研究比你所想的早了几百年,几百年,什么概念?就是把该切的都切了!你们这些非人工无优势的后天缓慢进化品他们看不上。”而他,只是想在一堆无优势的后天进化品里,挑几个出类拔萃者罢了。
墨镜映出俞江警惕的脸,老陈连手都懒得抬,就着环胸的姿势,左手指指楼下示意俞江自己看。俞江扒着玻璃往下看去,只见一群人合伙将满地丧尸堆在小区已经干涸的池塘里,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人往上边倒了似乎是汽油的液体,另一人引火往里边扔去,金红色的火焰陡然窜起,将环绕在池塘周围的楼体映得彤红!
那些人围着火焰,拉长古怪的腔调大叫起来!
俞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下边围着火堆撒欢,像跳大神一样的人年龄跨度极大,很难说是自发凑在一起还是有组织的。焚尸产生的黑烟直冲天空,不过片刻,小区中便是一片雾蒙蒙的景象。“他们不是这个小区的人。”这小区所住大部分都是像秦佑这种逼格相当高的白领精英,很少有人穿得像下边人一般狂野,俞江只看一眼便皱起眉头。
老陈笑道:“只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趁乱跑进来躲避,之前还一直安安分分的,若是没有什么凭依,怎么敢这么嚣张地和丧尸对打?”
“你是说他们已经发现异能了?”
“恐怕是阴差阳错使出异能了吧。”
俞江抿抿唇,他们刚回来时就有人上门收保护费,应该也是这群人的主意了吧。
对面老陈嘴角的笑戏谑万分,俞江猜不准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匆匆转了话题:“也许他们待会醒过来,我先去做早餐。”
厨房里传来一阵鼓捣声,老陈走到厨房门边道:“秦佑身上的伤口没好,我们再休养三天,三天之后就起程去北京。”
北京?!俞江有些恍惚,前世老陈便十分执着于这个地方,他虽然没能跟随老陈队伍走到最后,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对方能力超群,想在北京混出一番地位显然不是难事。
可是显然,老陈对名利地位并不怎么在意。
“只是三天,秦佑的伤口恐怕也好不了吧。”受到前世残缺记忆的影响,俞江潜意识里对老陈又是感激又是害怕,两者相比明显是害怕的成分居多。
即使害怕,也要说明白。他停下切菜的动作,菜刀一歪,将整齐水灵的菜叶子全刮进篮子里,冷冷质问老陈,“况且异能什么的,我一点也没感觉到,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一路上怎么保护秦佑安危?比起你,我倒是觉得秦佑应该和我好好呆在这里比较安全。”
“小家伙,看清楚了。”老陈右手摊开在俞江面前,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那纹路交错的手心忽然浮现一束金红色的火苗,差点燎着俞江的头发!
俞江脸色微变,后退几步,“异能?!”
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前世的老陈身份背景再怎么吊炸天那也是个肉体凡胎!
他很清楚面前这束火焰不是老陈最后的底牌。
老陈这人城府太深,前世他跟着对方辗转几年都看不透,这一世他可不敢再招惹对方,最好让秦佑也和他撇清关系!“好吧,可是去北京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和秦佑有什么关系!”
老陈一手支着下巴,“我只是和他说知道一个人的下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