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过敏原》Candy唐

1、第 1 章

　　六月的一个午后，即将大学毕业的我迈进了中琛科技，从一名学生成为职场新人。
　　我叫许心诺，在大学主修国际贸易。这种专业就像万金油，什么岗位都可以去投一份简历，可哪一个行当都不够专业。正因为这样，辗转了好几个月，看够了人事经理的冷脸，我还是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这才不得不放下自己不切实际的远大理想，乖乖听从父母的安排，在大伯的介绍下进了这家公司。
　　中琛主营各种办公设备。除了代理几家国外知名品牌，也经营着自己品牌的产品。销售范围从回形针、便利贴，到复印机、投影仪以及可视电话会议系统设备都有涉及。近年来的投资热，很多新型公司在这座城市开展业务，中琛的营业额也逐年上升。像我这样一个普通高校的本科毕业生，若不是托人找了关系，根本进不了。
　　在别人眼中幸运的我所感到的只是一种无奈。我被安排在销售部当一名普通的文员。所谓的文员只是个好听的称呼，其实就是个打杂的。销售部清一色的男性，他们的收入很大程度依赖销售提成，那些文书案头工作就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的工作基本就是每日忙碌于接听频繁的电话，参加种种令我不知所云的会议，以及确认无数的定单、合同、□□、销售报表。我的精力消耗在烦琐的工作之中，学生时的朝气与活力逐渐被沉默替代。
　　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几乎夜夜失眠。我是那种心里有事就睡不踏实的人，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六点又得起床，头痛欲裂赶去车站上班。爸妈看我实在太辛苦，才同意我在距离公司不远的小区租了一套小公寓，每月的薪水付完房租几乎所剩无几。
　　面对陌生的环境，生疏的工作，冷漠的同事，我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我渐渐发觉这项工作是我不能胜任的，这种庸庸碌碌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而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工作就愈加力不从心起来。于是背着家人，我又拿起了课本，偷偷准备去考研。
　　我的部门经理姓林，仿佛三十出头的样子，我总是对男人的年龄没什么认识。每当要加班，他都会同我们一起奋战到深夜。这家公司大多是男职员，没什么爱传小道消息的女性，而销售部门就更惨，只有我一个女孩，连个嚼舌根的都没有。我一直在中琛工作了四五个月，才听说我的顶头上司竟然是公司老总的前任女婿。离婚之后他为什么还留在这家公司，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是靠关系进来的，来公司报到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见过我。正式入职之后，也对我漠不关心。我自然识趣，绝不敢招惹他那种成天板着脸，高高在上的领导，除了发email，交报告，转接电话，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我原只想安安稳稳过完在中琛的短暂日子，却不想不久以后就惹出了一场风波。事情起因于一份有问题的订单。
　　那天我正埋头处理一堆□□，忙得焦头烂额，一份文件直飞过来，差点撞上我的脸。惊魂未定之时，同部门的王韬便连珠炮冲我一通吼，“这是不是你做的？！！和华凯一直做的六万五的价格，你看看你做的多少你怎么做事的，有没有脑子！！”
　　王韬在这个部门里资历最老，职位仅次于经理。听说他跟经理是老同学，私交非常好，平常大家都让他三分。王韬是北方人，人高马大，天生一副大嗓门，火暴脾气。结了婚之后，身材明显横向发展，私底下他们都叫他王胖子。
　　这一番训斥窘得我面红耳赤。我慌慌张张从地上拾起了文件一看，合同果然做的五万的价格。我心下顿时一凉，翻找出以前的合同再查，确实一直做的六万五。王韬一见我面如死灰，敲着我的桌子就开始骂人。我觉得自己再怎么不熟悉业务，也不至于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于是不甘心地打开电脑，翻找当初的记录。进公司以后接连犯了几个错，我就学乖了，事情太多太琐碎会记不住，只能把日常工作都做记录，以备翻查。在王韬的怒吼中，我终于找到了那件事情的备忘。
　　“是这样的……”
　　我刚开口打算辩解，王韬立马喝住了我， “不要找理由，找借口！错了就是错了！你不按照我指示的价格做，公司要损失多少！”
　　“不是的……”我急得满脸通红，但他根本不想给我解释的机会，拿手指着我鼻子骂。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这样毫无尊严地辱骂。我索性放弃了辩解，怒火却慢慢从我的脚底往头顶升。他见我不做声，就继续骂，声音大得整个部门的人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全盯着我看。
　　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刚毕业，不知世道艰难，可我绝不属于为了讨生活就能忍气吞声的人。这段日子以来积压的不满一瞬间被触发，我越听越火大，恨不得让这个呱躁的男人立刻闭嘴。可是，那个大嗓门却越来越大声，震得我的耳膜都在嗡嗡地响。
　　我抬起眼，看着他嚣张的样子，下一秒钟，一个文件袋就摔到了他的脸上，里头装的□□撒得满地都是。王韬被打中的左半边脸马上红了，他用一种不置信的目光看着我，想不到我这么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竟然敢这么对他。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从喉咙口跳了出来，脸也烫得像火烧一般。办公室静得可怕，大家原本只是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看着我们，这下子全坐不下去了，都站起身围拢过来。
　　“现在，可以让我说话了吧！”我愤愤地说，“没错，和华凯一直按照六万五的单价来做，可你忘了，去年的一批货有质量问题，按照当时的赔偿方案，要在今后的订单中分批折价，算做赔款。我在做合同之前已经和你汇报过这个情况，是你自己忘了！”我抓起桌上的文件摔还给他，“你不要以为我是新来的就好欺负！一个大男人，专挑软柿子捏，算什么本事？！”
　　我一通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气呼呼地转身回去，没想到林总就站在我的身后，而且似乎站了有一会儿了，我一惊，顿时有种祸不单行的感觉，谁都知道他们俩私底下是朋友。
　　“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大家散了，回去工作！”林总冷冷丢下一句便走开了。
　　王韬待经理走后，拿手指头指着我的脸虚晃了两下，这才拾起文件走掉了。我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抓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我看看经理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又看看不知在忙些什么的王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低低地嘟哝。
　　一场大吵大闹之后，心情却意外地舒畅了许多。我把最坏的打算都想到了，大不了卷铺盖立马走人。主意打定，我也没了心思工作，把撒了一地的□□胡乱收拾了一下，索性泡了一杯菊花茶，坐在位子上东瞧西望。这一瞧竟然发现有很多人也在偷偷地打量我。兆东隽和杜文浩在一边窃窃私语，不时冲我这边窃笑不已。方振禹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绕了一个大圈从我身边走过，饶有深意地瞅了我好几眼，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一群怪人，莫名其妙！”我嘟哝。再去看那个王韬，他倒挺忙，一直进进出出地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电话，目光转向我这边，我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而后拿着文件走进了经理办公室。
　　五分钟后，王韬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我一抬头正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告黑状，小人！我眼底长刺，恨恨地瞪他。他有些尴尬，扭开头走回自己的桌子。我捧着茶杯，歪着脑袋看他搞什么花样。那个坏脾气的男人像是察觉到背后带刺的目光，显得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面挪来挪去，敦厚的身形压得可怜的转椅吱呀地响。
　　我突然间觉得很滑稽，噗！的一声，一口香茶立时喷出，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再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赶紧放下杯子，避开身，正襟危坐。
　　五点，我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林总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坐下。
　　“谢谢。”我淡淡地回答，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许心诺，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林总很直接的一句话，丝毫不给我留情面。
　　我抬眼望着对面的他，已经大闹过一次，此时的我已经不想再去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申明这件事不是我的责任。
　　“如果您叫我来这里，只是要训斥我，我绝不接受。”我补充。
　　林总的眉头微微一皱。我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对着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的灰白色天空。“如果您根本不打算相信我，我怎么解释也是多余的，是吗？我走了，再见。”我站起来就打算离开。
　　“许心诺！”林总喝住了我。我转过身，看见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你今天整个下午都没有好好工作！我希望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喝茶上，也不要影响其他同事的工作！无论你是通过怎样的渠道进入本公司，都请你记住，在我的部门里，如果做不出成绩，无论是谁我都不会留情面！”
　　我的胸口堵得厉害，眼泪涌进了眼眶。他的话刺到了我的痛处。我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进来的。除了骂自己自取其辱，我什么也不能反驳。
　　“对…对不起……”我哭着奔出了办公室。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为了自己是一个负担，一个累赘，一个根本是多余的人？方才那番话几乎捻碎了我所有的骄傲……
　　刚出门，我便一头撞进一个厚实的怀抱。王韬看到我满脸泪水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干什么？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我一股脑把气都撒在他身上。如果不是这个恶劣的男人，我根本不会被骂成这个样子。
　　“我本来是等着跟你道歉，那合同价格么……”王韬望着我，笨拙地掏出面纸递过来，“我已经向经理解释过了，是我自己忘了，没想到你还是被……真对不起。”他的样子很是诚恳。
　　我不客气地夺过面纸，胡乱把脸一擦，“反正再也没有被你冤枉的机会了，算我倒霉。何况，我被经理骂也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我吸吸鼻子，心想这个经理不知道有多瞧不起我这个开后门来的累赘，想到这里，我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干什么”王韬不解地看着我的举动。
　　“辞职！回家去！”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开什么玩笑”王韬不由分说，按住我的东西，“得了，得了。你呕什么气，真是小孩子！要跟你似地一被骂就辞职，我们哥儿几个岂不是早喝西北风了！嗨，我们头儿也是，不知道女孩子脸皮薄，哪能跟训我们似地训。”他一把拽住我，“好了，赶快跟我走，东隽和方振禹他们都在停车场等我们呢。”
　　“干嘛？”我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斜着眼睛盯着王韬。
　　他叹一口气，“都说我得罪了咱销售部唯一的美女，罚我请客！”
　　“无事献殷情，有什么居心”
　　“就你心眼多，收拾好了，跟我走！”这个火暴脾气的王韬不由分说，把我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