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枯骨花》半塘

2、第二章 人间花灯（上）

　　好巧不巧，人间这日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阖家团圆，佳肴美酒，笑语连连。镇子上沿着河边挂满了花灯，红红绿绿，色彩斑斓。人们都上街来赏灯，小孩子们吵着要吃汤圆，书生文人或猜猜灯谜，或对着月亮作上一两首思乡念亲的词作。

　　不语和慈溪就走在河畔，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沾着节日的喜庆。

　　走着走着，慈溪渐渐住了脚步，望着河对岸傻傻的笑起来。不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下明了了许多。

　　只见河对岸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凝视着手中的一个水花似的河灯。卖河灯的小贩连忙迎过去热情的对他说着什么，然后那年轻人点了点头，接过小贩递来的笔，踌躇了片刻，便在花灯上写了几笔。写完后，卖灯的小贩将河灯放在河里，又用长竿将它拨至河中心，使它顺利的沿着河岸向下游漂去。

　　这边的河岸上有不少拿长竿的人，不语拜托了其中的一个将那个水花状的河灯捞上来递给慈溪。慈溪像捧着珍宝似的捧着这个河灯，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河灯上的两个清秀的字——慈溪。

　　不语看着慈溪如痴如醉的样子很贴心的提醒道：“喂，人家东琰可在河对岸看着你呢，你还在这做什么？”

　　慈溪抬眼，果然看到河对岸的东琰正含着笑看着她。

　　凤不语一向是个识趣的人，她知道此时这两人最需要的就是独处的时间。她凑到慈溪的耳畔小声道：“你们继续，我先去逛逛这花灯会了。明天卯时我在城外十里长亭那儿等你。”

　　慈溪点点头。

　　凤不语向来喜欢热闹，这人间的花灯会便是极对她胃口的一件。她今天穿了陌迟送她的那件水绿色的衫子，加以她灵巧可人姿色，穿梭在人群中倒也扎眼。

　　走着走着，凤不语忽然来了精神。只见沿街的茶楼二楼上一位一袭玄色衣衫面容英俊冷酷的男子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方向。虽然凤不语是有点自恋的，但还不至于自恋到这种地步。她回头看了看自己周围，方才明白楼上那人是看着谁了。

　　在自己身边的不远处，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孩子正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赏灯猜谜。那女子身材姣好，举止端庄，一看便知是哪一家豪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再回头看看茶楼上的玄衣男子，虽也是相貌英俊气质不凡，但从装扮来说应该不是什么达官贵族。

　　凤不语由衷感慨，估计这又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回头正想走，忽听得那几个丫鬟一阵惊呼，转头一看，一身玄衣的男子已经出现在女孩的身边，一把拉住她的纤纤玉手。

　　这这这……这演的又是哪一出啊？

　　凤不语张大了嘴巴。

　　她回头瞧瞧茶楼上，玄衣男子坐过的桌子上还放着方才他端过的茶；再看看这河边，此时玄衣男子正和这漂亮姑娘四目相对。

　　凤不语反应了好一会依旧摸不透这其中的奥秘，倒是那姑娘终于回过神来忙抽出自己的手，又冲着玄衣男子小拜了一下，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紧接着那四个小丫鬟也一个个拜在地上向姑娘请罪，说什么没有保护好小姐，让小姐被行人推搡差点落入河中。

　　凤不语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出戏叫做英雄救美。

　　看着玄衣男子冷峻的侧脸，凤不语又打心底里可怜了一下这个痴儿。合着他是暗恋啊，恋了半天人家姑娘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再回头看看那茶楼，心中不禁感慨这男子好身手，好一个幻影移形！

　　那姑娘欠了欠身，柔声问道：“小女子柳无烟，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玄衣男子怔了怔，道：“姓程，排行第十。姑娘叫我程十吧。”

　　柳无烟莞尔一笑，又跟程十寒暄了几句。凤不语没兴趣听也没兴趣见，便先走了一步。

　　谁知先走一步又如何，走着走着就又碰见了。

　　凤不语搞不懂的是，程十居然还跟在柳无烟的身后慢慢地走。

　　她真是后悔刚才没有看完这最后一出戏，难不成这姑娘一高兴就许了程十一段姻缘？！

　　凤不语一向是个好奇宝宝，她悄悄凑到程十的跟前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了？你怎么还跟着她呢？”

　　程十转头看了看他，冷冷说道：“想要跟我说话就先隐了身形，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小心被当成疯子。”

　　凤不语的嘴巴又张了个老大。

　　这这这……不太妙啊……

　　她刚想再多问几句，马上想起来先拈个诀隐了身，才神秘兮兮的问道：“你是妖还是鬼还是神还是仙？”

　　程十没再看她，只淡淡答道；“魔。”

　　凤不语倒吸一口冷气。

　　世界还真是小！魔界一向不准魔界人随便出入人界，若真需下界，必须要得到魔界大护法的允许。凤不语和慈溪当然没有跟陌迟提起过下界的事，所以她和慈溪算是冒着回去挨上根镇魂钉的危险偷偷跑下来的。凤不语一边为再在人界看到亲人而激动万分，一边又在心里不断的感慨爱情的伟大。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凤不语忙自我介绍道：“我也是魔，我叫凤不语。凤凰的凤，不说话的那个不语，我哥哥是陌迟，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吧。”

　　可是程十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这让凤不语心下有些郁闷。

　　凤不语不太甘心，于是又摆着笑脸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程十只答道：“去她家。”

　　凤不语心中好是佩服，心道这年头魔界中人的思想真是日益开放，追女孩子都追到人家家里去了。

　　这次凤不语是真的想凑凑这个热闹了，说不定还能观得个门不当户不对姑娘家棒打鸳鸯的戏码。

　　凤不语觉得这简直跟说书人说的故事似的精彩，不禁心驰神往。她转头问程十:“你介意我跟你同行吗？”

　　程十依旧头也不回。“介意。”

　　凤不语心中好生郁闷。

　　无奈逛街赏灯的人太多，没走几步凤不语就跟程十走散了。

　　凤不语心中万分可惜，没想到就如此白白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出戏。但错过的再追悔也无济于事，看来她只好独自度过这月圆之夜。

　　逛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凤不语也觉得腿脚有些累了，便坐在桥栏上歇息。

　　抬头看看那夜空中的一轮皎洁的冷月，高傲而孤独地挂在天上，给人带来阵阵寒意。她忽然有点想念逝去的爹娘了。她想念娘亲手做的那甜掉牙的花生汤，也想念爹用法术变出的满院子的花。只可惜花生汤喝完了，花也凋谢了。

　　凤不语想到这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她使劲吸了吸，又揉了揉，感觉这样好多了。

　　她不喜欢哭的，因为爹娘说了，她哭起来的样子不好看。

　　值此佳节，月光柔和地笼罩着这座小小的城市，笼罩着凤不语。阵阵北风似乎也比平时更温柔了一些，夹杂着些许春意。凤不语就坐在桥栏的最高处，看着街上明灭斑斓的花灯。她觉得元宵节是个好节日，因为它带给了人们思念与幸福。

　　凤不语正出着神，忽然听到身边有人柔声说道:“姑娘这么坐着可是有些危险啊。”

　　一转头，一个白衣佩剑的少年正笑着倚在桥栏上看着她。

　　凤不语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搞得有些失措，忙从栏杆上跳下来。倒是眼前的少年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那表情更像是碰见了老熟人。

　　凤不语看着少年秀气的眉眼倒也觉得有那么几分面熟，但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不过她觉得在人界碰见这么个脱俗的白衣小子一定不是会跟自己一道上的，左思右想都是先走为妙。

　　凤不语向着少年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地说了个:“多谢公子提醒，小女子这就回家去。” 说完转身就想走。

　　谁知少年一把拉住凤不语的袖子，不紧不慢的笑着说:“不语姑娘真是好记性，才三百年没见，竟连逢浪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