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惘凝梅

76、第七十六章

　　顾离殇直到正午时分才悠悠转醒，醒来时就见南宫锦正坐在他旁边，双目通红，很明显是熬了一夜。

　　“你醒了。”见顾离殇醒来，南宫锦疲惫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喜悦“腿疼的厉害吗？我特意命人从宫中拿了雪融丹来喂你服下，可觉的好些？”

　　听了南宫锦的话，顾离殇才想起昨夜他曾服药强行恢复双腿的行走能力，此时隐隐觉的双腿有些刺痛。疼也是疼，却远不如从前那般惨烈。早听闻雪融丹乃疗伤圣品，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何苦浪费那么好的东西，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左右不过疼两天，死不了。”顾离殇的语气疏远冷淡，看也不看南宫锦，只是望着床顶，将恨怨隐在那双凤目深处。

　　“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南宫锦微微一笑，伸手抚上顾离殇的脸颊，眼中却透着冷光“不过说实话，若非你受了重伤，我的确不会让你服用雪融丹，毕竟你这次不是为了我，疼也是你该受的！”

　　南宫锦的话让顾离殇眼中瞬间迸出怒气，目光凌利的瞪向南宫锦，可顾离殇终是未发一言，只是忿忿的别过头，不再理会他。

　　南宫锦见状也不恼，只是淡淡的开口质问道：“昨晚掳走你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很明显的敷衍。

　　“别人说不知道我信，你……不可能！”南宫锦悠然开口，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不要跟我说他戴着面具你无法辨认，从你被他掳走到如风找到你足足有一柱香的工夫，你不要告诉我，他一句话也没有跟你说。”

　　顾离殇沉默不语，南宫锦也未再出声逼问，两人就这样静默着，似是在比谁更有耐心。良久，还是顾离殇先开了口。

　　“我不能确定，但我怀疑是南宫绝的人。”

　　顾离殇说这话时目光沉定，没有丝毫犹疑。

　　“二哥？”南宫锦心头一惊，不由脱口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离殇语带讽刺的反问道“不然皇上以为会是何人？”

　　南宫锦勾了勾嘴角，冷睇着顾离殇开口道：“我以为是谁，你心知肚明。若不是那人把你打成这样，我都不用问了！”南宫锦说着，话锋一转又道：“或者，这是他的苦肉计？就是为了不让我碰你！”

　　南宫锦的话让顾离殇心中一动，脑中忆起昨夜墨隐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

　　【我是为你好，别怨我，且受着吧。】

　　当时他来不及细想墨隐话中的含意，如今南宫锦这一说，倒是让他豁然开朗。

　　好一个墨隐，真有你的！打了我却还要我记你的好，这一点你倒是比重华高明的多！

　　想到此，顾离殇不由的冷笑了一下，随即迎上了南宫锦狐疑的目光。

　　“他没有你那么狠心。”

　　“哦？”南宫锦挑了挑眉，眼中俱是阴冷“你对他倒是信任的很。”

　　“他和如风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顾离殇说的坦然。

　　“朋友？！他……”

　　“可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一句话打断了南宫锦即将爆发的怒火。南宫锦定定的看着顾离殇，一时无言，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安。顾离殇的性子素来冷傲，因为他们二人多有争执，可顾离殇却几乎从未向他低过头，为此他也责备过顾离殇多次，顾离殇却总是笑笑说：我知道你会让着我。顾离殇每次说这话时，眉目中总带着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可今日顾离殇倒似是说了软话，但他并不觉的高兴，甚至有些怕，可他却不知心中之惧从何而来。

　　“重华。”顾离殇的声音低沉细弱，似是叹息一般“我不知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可你在我心中却是无人能比。只要我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在那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若没有你，活着于我来说就毫无意义。什么祈月双杰”顾离殇自嘲的笑了笑“一个以工具的身份出生的孩子，一个自己的父母都不期待他到来的孩子，有谁会在意？重华，你能明白吗？”

　　重华，你能明白吗？无论顾离殇在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可他骨子里是一个自卑到极点的可怜虫。他似是锦衣玉食的长大的，但他却会嫉妒一个最普通的穷人家的孩子。那孩子或许不如他吃的饱，穿的暖，不如他学的东西多，可那孩子只要唤一声娘，便立刻会有人给他温暖。这最简单的幸福于顾离殇来说，却是最奢侈的梦。

　　重华，在那深宫之中，是你给了我梦，我只求你，别毁了它！

　　顾离殇的一席话让南宫锦怔住了，南宫锦望着顾离殇久久无言。半晌南宫锦自床边站起身，语声僵冷的开口道：“你好好歇着吧，朕先回宫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语毕，南宫锦便举步向外走去。

　　“重华！”顾离殇出声唤住了他。

　　南宫锦停住了脚步，可他却没有回头，只是静等着顾离殇的下文。

　　顾离殇吃力的撑起身子，望着南宫锦的背影，凤目中透出绝然与悲凄。原本红润的双唇因伤褪尽了血色，正微微颤动着，似是下了此生最大的决心，吐出了他本以为他绝不会说的话。

　　“等我伤好了，你要的，我都给你。”

　　南宫锦的呼吸倏的一滞，似有什么在眼中闪过，可他仍是一语不发，大步的走出门外，那样子似是在逃。

　　是，他在逃，他自己都想不到他居然会逃。他自小生长在深宫之中，见惯了尔虞我诈，在他心里早没了什么所谓的真情。他是喜欢顾离殇，可他对顾离殇好，更多的是为了利用他。无论是做为男宠，还是做为一把杀人的利器，顾离殇都无可挑剔。他自小便擅于玩弄人心，无论是他利用过的还是牺牲过的，他从未有过一丝愧疚，可此刻面对顾离殇如此脆弱的坦诚，他却心虚了。

　　于顾离殇来说，他曾是他在深宫中唯一的依靠和温暖，可于他来说，那一切不过是他步步算计，小心经营的一个泡沫。这么多年了，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这一路走来都是真的，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其中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臣恭送皇上。”

　　沈如风的声音骤然响起，南宫锦才恍然惊觉自己已走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外。转身看着正躬身向自己行礼的沈如风，南宫锦眸色微暗，冷冷的勾了勾嘴角。

　　“今日朕未早朝，想必一定有许多政务待朕处理，沈爱卿不如随朕进宫，帮朕分担一些如何？”

　　沈如风听的心头一惊，不由的皱起了眉。

　　自昨晚南宫锦来了后，他便被遣出了离殇的房间。他甚是忧心离殇的状况，本想着等南宫锦走了后去看看离殇，却没想到……

　　“是，臣遵旨。”虽是不愿，可他没有权力拒绝。

　　南宫锦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道：“去传朕的话，皇后离宫省亲也不少日子了，后宫不可无主，让她早些回宫吧。”

　　“是，奴才遵命。”小太监恭敬的回道。

　　举步上了龙辇，南宫锦悠悠的望了一眼将军府的大门，眸中透出一抹他自己都解读不开的伤。

　　【等我伤好了，你要的，我都给你。】

　　回想着他临走时顾离殇对他说的话，南宫锦只觉的胸口一阵窒息。他一直都知道于他来说顾离殇到底是不同的，可他头一次发觉他竟是这么的怕。

　　离殇，我怕，我怕你为我付出了所有后，我能给你的却仍是绝望。一生一代一双人，可身为帝王的我，给不了你这样的爱！

　　离殇，原来我是在意你的，我会怕，怕你对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