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惘凝梅

51、第五十一章

　　宫中的刑室内琳琅满布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在昏暗的光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潮湿的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屋内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所以那腥气并非来自尘土的腥味，而是血的腥气。

　　已受刑完毕的沈如风笔直的跪在地上，冷汗不时的顺着那苍白的脸颊滑落，身后臀腿受刑之处的衣袍早已被血殷透，干贴在了身上，脊背处也绽开了几道血痕，而此刻他膝下跪着的，是几条粗大的铁链。

　　久跪的身体有些受不住的微微向前倾了一下，立刻便有鞭子呼啸着吻上沈如风的后背，火辣辣的痛楚让他不得不再次笔直的跪好，惨白如纸的脸上尽显疲惫。

　　这是宫中的规矩，受刑后等候验刑的人需笔直的跪在铁链上候着，其间身体稍有晃动监刑的太监便会鞭打提醒。

　　南宫锦下旨命沈如风候着，说他一会儿便来，可沈如风这一候便是两个时辰。

　　“沈将军，要不要奴才去皇上那儿问问，您这都跪了两个时辰了，实在……唉。”掌刑的太监实在看不下去的开口问道。

　　虽然沈如风与顾离殇亲近，但不同于顾离殇，沈如风待人一向亲和，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多受过他的恩惠，是以见他受苦，掌刑的太监也有些于心不忍。

　　“多谢公公好意，不必了。”沈如风笑了笑“皇上许是正在气头上，何必连累公公呢。”

　　“唉。”掌刑的太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沈将军，你别怪奴才多嘴，您英武不凡，将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可是……若是沾了离王的边，怕就……男子容貌艳丽胜过女子，乃是妖象，不吉。那顾氏父子都是妖孽化身，是不祥之人啊！奴才年轻的时候也曾见过前代的宸王，那真是气宇非凡，丝毫不逊于先皇，只可惜啊……沈将军您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沈如风听后心头一沉，却也并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

　　“谢公公提醒，我记住了。”

　　掌刑的太监见沈如风的样子，只当他并未听进心里去，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然而他却不知沈如风不仅听进去了，而且深深的烙在了心里。

　　沈如风素知顾离殇在宫中风评不好，却没想到竟低劣至此。

　　妖孽？

　　沈如风冷泠一笑，尽是心疼和苦涩。

　　当年顾风华也曾被誉为智谋天下无双，他们父辈几人能夺得天下，顾风华有着不世之功。可世人是最善忘的，当顾风华沦为南宫濯的禁脔后，世人便只知道他姿容妖娆，狐媚惑主，是个祸水，早忘了他也曾纵横沙场，斩敌无数。曾经意气风发的顾风华尚且如此，那如今只在幕后为南宫锦出谋划策的离殇又会如何？

　　从认识离殇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离殇厌恶自己的父亲，处处要与自己的父亲不一样，若说顾风华温和，仁善，那离殇便阴险，狠毒。

　　离殇那么努力的想要与自己的父亲不同，可他仍然害怕，怕离殇终是会成为第二个顾风华！

　　“皇上驾到——”

　　一声高唱打断了沈如风的沉思，刑室内的几个太监均急忙起身迎到门口下跪行礼，唯有沈如风一动不动，仍是跪的笔直。

　　南宫锦缓步踱进刑室，一进门便不觉皱了皱眉。他贵为皇子，如今更是九五之尊，何曾来过这种地方，屋内的血腥之气令他不觉有些反胃。

　　“臣沈如风参见皇上。”

　　见南宫锦走了进来，沈如风方伏身行礼。

　　南宫锦循声望去，看见沈如风的样子后不由的勾了勾嘴角。

　　沈如风素有“战神”之称，如此狼狈还真是头一次。

　　“皇上可是要验刑？”掌刑的太监凑上前小心的问道。

　　南宫锦斜睥了他一眼，冷冷的开口道；“不然你以为朕来做什么？”

　　“是，是。”掌刑的太监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声，向一旁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立刻会意的上前，准备将沈如风架到旁边的刑凳上。

　　宫中验刑需将受刑人的衣裤褪尽，露出受刑之处方可。沈如风对此也大概知道，一听南宫锦真要验刑，不由的沉下了脸，以手挡开了两个小太监。他可以受刑，便绝不受辱！

　　南宫锦见状寒眸一闪，沉声开口道；“沈如风，你这是想干什么？”

　　“皇上，您若觉的用刑不实，可让他们再打我一百廷杖，您亲眼看着，岂不更好。”沈如风不卑不亢的说道。

　　掌刑的太监一听，心都悬了起来。一百廷杖乃是重刑，若是身子骨不好的人，便能直接要了命。沈如风已受了一百廷杖，若是再受一百，就是铁打的身子怕是也受不住。

　　南宫锦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定定的看着沈如风，嘴角微扬，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几名太监听后便依言退了出去，独留下南宫锦与沈如风两人。

　　“从朕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你到现在，十三年了，你还是头一次这样顶撞朕。”南宫锦边说边随意的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不错，十三年了。皇上虽然总是看臣不顺眼，但如今日这般刁难，也是头一次。”沈如风丝毫不退让的回道。

　　“你知道为什么吗？”南宫锦看着沈如风，看似温和的目光中透着凌厉“朕一直容忍你是因为离殇，今日刁难你也是因为……”

　　“离殇。”沈如风接道。

　　“不错。”南宫锦点了点头“你还算聪明。”

　　“显而易见。”沈如风淡淡的回道。

　　南宫锦挑了挑眉，嘴角微扬。

　　“你似乎很不服。”

　　“臣不敢。”沈如风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无惊无怒“身为臣子，自当遵从君命。”

　　“说的好听。”南宫锦笑了笑“若是没有离殇，你还会甘为朕所用吗？”

　　沈如风心头一震，面上却无丝毫异色，定定的看着南宫锦回道：“皇上言重了。”

　　“是否言重你心知肚明。”南宫锦随手整了整衣袖，看似漫不经心，眼中却透着冷光“你当年是以玥儿的伴读身份入宫的，若非离殇你不会转投于朕的门下。离殇虽聪明，也擅谋略，可他的性子并不适合在朝中，其实比起离殇，朕更看重你，只可惜你与朕想的并不同。”

　　“皇上多虑了，臣胸无大志，自不会明白皇上的心思，但是……”沈如风顿了顿，又开口道“离殇对皇上是真心实意，这么多年了，臣想皇上也应该明白。纵然皇上做不到一生唯此一人，也总该对他好一点。”

　　南宫锦听后眼中寒光一闪，冷冷一笑道：“他去会旧情人，朕连一根汗毛也没有动他，你还想叫朕怎么对他好？”

　　“皇上……”

　　“你不必多说！”南宫锦打断了沈如风的话“朕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你不要忘了你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沈如风一时语塞，只是定定的看着南宫锦，不语。

　　“离殇在御书房杀人，这件事总要有人来扛，但朕赏你这顿板子，更重要的是要你记住，离殇是朕的人！不容任何人染指，想都不可以！”

　　南宫锦话语如刀，直刺进沈如风的心房。他自然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只是不甘心。

　　“行了，朕一会儿会吩咐人备软轿送你回府。你毕竟是大将军，这副样子……实在不能见人。至于你们离京期间的事，朕随后会再‘细问’，好好想想到时你该怎么说。”说完，南宫锦起身便走出了刑室。

　　南宫锦刚一出门，沈如风便支持不住的倒在了地上，满是疲惫的脸上透着苦笑。

　　离殇，我一直希望能满足你所有的心愿，可我真怕我错了。我真怕扶南宫锦登上帝位，就是为你打了一座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