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惘凝梅

37、第三十七章

　　同一轮明月落在另一个人的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景。

　　就在距村子七八里外的一处空地上，顾离殇静坐在匆匆搭好的帐蓬前，仰头望月，一双醉人的凤目中满是寞落与愁怅。

　　“白衣傲然醉江湖，缱绻青影随身畔。”

　　彼时年少，与君墨涵一起恣意江湖的日子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其实他也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当年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许他会比现在快乐的多。可他知道，纵然再让他选一百次，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世间万物也抵不过他心中的那一抹不舍。只是不知他的心意那人究竟能明白几分。

　　“早点休息吧，你伤的不轻，明日还要赶路呢。”

　　一件披风轻柔的覆上了顾离殇的肩，沈如风俊眉微蹙，心疼的凝视着眼前的人，心中的万千怜惜全化作了无言的温柔。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他为敌。”顾离殇一动未动，迷离的目光仍是怔怔的盯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似是在对沈如风说话，又似在自语。

　　沈如风眉间锁的更紧，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顾离殇的青丝。

　　“他虽与宸王府交好，可并不是宸王府的人，你不要想太多。”

　　顾离殇朱唇轻扬，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怕是他一入京，便会掀起风浪。”

　　“你是指……皇上？”

　　顾离殇垂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惜。

　　“重华绝容不了他。”

　　沈如风沉默不语。

　　从小鬼道出来后，顾离殇便告诉了他，那个打伤顾离殇的人是君墨涵。他从未见过君墨涵，可在他的心底却一直埋着这个名字。

　　当年就是这个君墨涵让离殇一声不响的便随他离开了京都，抛下了一切。离殇失踪后，南宫锦便如同疯了一般，日夜不停的派人打探离殇的消息，甚至不惜动用了隐藏多年的力量，提前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结果引起了南宫濯的警觉，处处受到压制。可纵然如此，南宫锦仍是没有放弃寻找离殇，直到两年后，南宫锦终于寻到离殇的下落，竟不顾一切亲自赶到江南将离殇带了回来，为此还受到了南宫濯的重责。

　　没人知道在江南时发生了什么，离殇与南宫锦也是绝口不提。回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南宫锦对离殇都十分冷淡，直至那一次宫中发生行刺，离殇为了救南宫锦中了毒镖，以至双腿残疾，南宫锦对离殇的态度才有所好转。

　　所以，对南宫锦来说，君墨涵绝对是他最大的忌讳。

　　“这次出来的全是我手下的人，我敢保证他们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君墨涵不是傻子，宸王一入京就好似羊入虎口，处处危机，我想他不会节外生枝，更何况……”沈如风看了看顾离殇，眼中浮起柔光“能把你拐跑的人，必是真的顾惜你的人，我相信他不会让你为难。”

　　顾离殇听后不由的笑了笑，抬眼看着沈如风，凤目中闪过一抹顽皮。

　　“你最后这话可让我听出些别的味道来。”

　　沈如风不语，只是笑，笑的温柔隐忍。

　　其实当年发了疯的又何止南宫锦一个，虽然他那时还小，对情爱并不甚明白，可心中的难过他却很清楚。那种如同心被挖走一般的空荡，令他整日整日的失魂落魄，直到两年后离殇回来，他才觉的自己又活了过来，也就是那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这一生要守护的是什么。

　　“但愿一切能如你所说，也希望宸王能够安分，否则……”顾离殇幽幽一叹，并未再说下去，双眼又蒙上了一层忧郁。

　　“今日我观宸王虽俊美不凡，可行为举指皆与年龄身份不符，或许传言是真的，宸王确是先天不足，心智不全，如此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沈如风深思道。

　　“哼。”顾离殇冷冷一笑，凤目中透出不屑“那个废物不提也罢，简直有辱宸王这个名号。他的确不足为惧，可前提是他真的是宸王。”

　　“你怀疑其中有诈？”沈如风道。

　　顾离殇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可有注意今日擒住我的那个护卫？”

　　沈如风点了点头。

　　“此人武功极高，绝不在你我之下。而且行趾高傲，言语轻狂。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我可不认为似墨瑾毓那样的废物能调教出这样的奴才。”顾离殇目透冷光道。

　　“那……你预备如何？”沈如风问道。

　　顾离殇略一沉思，缓缓开口道：“原本我打算以他私自入京一事先将他除掉，但是墨涵似有意护他，我不想让墨涵为难。再说他也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就当是报答他吧，我便容他三次，若他当真不安分……”顾离殇嘴角一挑，眼中寒光顿现“在京都，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当真想好了，要与宸王府为敌？”沈如风柔声问道“毕竟，顾伯父他……”

　　“他已经死了。”顾离殇冷冷的打断了沈如风的话“人死万事空，他的想法早已不重要。我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与重华为敌，我绝不放过。”

　　沈如风听后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眼眸深处是无尽的疼惜与无可奈何。

　　如此深情，若被辜负又当如何？

　　“夜深了，早点休息吧。皇上要我把你毫发无伤的带回去，可惜我没护好你，若是你的伤势再加重，回京后皇上肯定饶不了我。”半晌，沈如风开口道。

　　顾离殇不语，只是笑了笑，可眼中却尽是凄然。

　　如今，选秀当已结束。新宠在怀，温柔乡中，重华还有时间想他吗？

　　见顾离殇不说话，沈如风也没再开口，只是推着顾离殇向帐蓬内走去，刚将轮椅转过来，却听顾离殇轻声唤道：“如风。”

　　“嗯？”沈如风停下了脚步。

　　“明日帮我送一封信吧。”

　　“……”

　　“给君墨涵。”

　　片刻的静默后，顾离殇只听到一个沉沉的字飘散在夜风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