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惘凝梅

30、第三十章

　　第二天一早，沈如风便依言来到离王府接了顾离殇，并带了近百人随行。

　　因为顾离殇行动不便，沈如风特意命人驾了一辆宽大些的马车，自己也弃马陪着顾离殇坐在车内。一行人扮成商队，掩人耳目。

　　刚一上路，沈如风便发现顾离殇整个人恹恹的，不时会咳上两声，忍不住担心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昨晚受了风寒？”

　　顾离殇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回道：“无碍，大约是有些着凉，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如风见状，起身便向马车外探去，顾离殇抬手拉住了他。

　　“你做什么？”

　　“停车，送你回府休息。”沈如风沉着脸道。

　　“别闹了。”顾离殇皱眉。

　　“是我在闹还是你？！”沈如风眼中明显带着怒气“你的身子刚好一点，你却一点也不知爱惜。他已经是皇帝了，若他有本事，自能坐的稳，何必坐镇来替他殚精竭虑！”

　　看着沈如风眼中的担心，顾离殇却是笑了笑，将他拉回自己身边坐下。

　　“一点小病，你何至于这样大惊小怪。活动活动，杀几个人出了气说不定我还好的快些。”

　　沈如风听后不由的一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你杀的人，还少吗？”

　　顾离殇凤目微眯，唇边的笑冷了下来。

　　“你怪我？”

　　沈如风摇了摇头。

　　“各为其主，我并不怪你。只是杀戮太重到底是……”沈如风没再说下去。

　　“怎样？”顾离殇眉角微挑，语中带着不屑“是会遭天谴，还是折阳寿？若是遭天谴，我觉的自我生下来上天就未曾给过我一丝眷顾。若是折阳寿……”顾离殇冷笑“生不能得所愿，活那么长又有何用？”

　　“不可胡说！”沈如风皱眉道。

　　“我说错了吗？”顾离殇笑了笑“就如我爹，他一定嫌自己活的太长，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早就死去。生不如死，大概也不过如此。”

　　沈如风握住顾离殇的手，柔声道：“你与他不一样。”

　　“我也曾以为我与他不一样，可……”顾离殇喃喃的说着，随即一笑，抬头看着沈如风道“罢了，大概人一病就容易自寻烦恼。如风，你可有想好我们此次该如何行事？”顾离殇转移了话题。

　　沈如风点了点头，回道：“自然。昨夜我回府看了安陵到京都的地图，大多是宽阔大道，十分易行，不易伏击。不过，自安陵到京都，必要翻过霄云山，其中有一条捷径，可直穿霄云山。当地人称这条道为小鬼道，两旁皆是高耸的断崖，其势极险。若在此伏击……”沈如风顿了顿，看着顾离殇微微一笑“若你想，我可以让宸王的车队全部毙命于此。”

　　顾离殇听后心头一颤，低头沉思了片刻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宸王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谁知道这宸王是真是假？若宸王死在进京朝贺的路上，那宸王的部下便有理由起兵造反。皇上如今根基未稳，不宜动干戈，我们此行的目的也只是探虚实而已，只需逼宸王现身便可，我只想知道这宸王是否真的痴傻。”

　　“好，我明白了，此事我会布置，你不必劳心了。到时你只要看着就可以了。”沈如风道。

　　“那一切就由沈将军作主了，也让我一睹咱们祈月王朝‘战神’的风采。”顾离殇调笑道。

　　沈如风笑着刮了刮顾离殇的鼻子，眼中尽是宠溺与无奈。

　　车马一路前行，很快出了京都。

　　就在顾离殇离开后不久，一个娇柔的身影悄然出了离王府，身姿轻灵，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潜入了宫中，直达御书房。

　　南宫锦此时正在御书房内批折子，突然听到窗边有一丝异响，猛的抬头，就见一个人影似闪入了角落处放置的屏风之后。

　　见状，南宫锦唇角微扬，开口对房内的宫女太监们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众人恭敬的回了一声后，便依次退了出去。

　　这时，南宫锦向后靠在椅背上，再次开了口，声音中透着一丝慵懒。

　　“还不出来。”

　　一个素衣女子自屏风后缓步而出，走至殿中向南宫锦盈盈一拜道：“雅若见过皇上。”

　　此女正是顾离殇之妻——萧雅若！

　　南宫锦看着萧雅若，微微一笑道：“起来吧，你可有日子没进宫了。”

　　“这些日子相……离王他盯的紧，雅若不敢妄动，早上离王出了城雅若才敢进宫来见您。”萧雅若回道。

　　“盯的紧？”南宫锦眼中寒光微闪“你不要告诉朕，你让他看出来了。”

　　“自然没有。”萧雅若回答的异常平静“否则以离王的性子怎会留下雅若的性命，以离王与您的关系……怕是离王早就来您这儿闹了。离王防着雅若是因离王觉的雅若曾是先皇的人，怕雅若与四皇子有牵扯，您初登大位，根基不稳，离王是为您着想。”

　　南宫锦听后目光柔和了下来，点点头道：“是他会做的事。”

　　顾离殇对他的用心他全都知道，若说这世上还有谁会全心全意的对他，那只有顾离殇。虽说顾离殇脾气古怪，冷傲难驯，可对他却是异常好的，他全知道。

　　“对选秀的事，离殇有什么反应吗？”南宫锦又问道。

　　“这……”萧雅若迟疑道“皇上不是命人瞒下离王这件事吗？离王在府中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南宫锦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若不知道何必赶着要离京。以他的谋略和手段何须以伏击来探宸王的底细，不过是寻个理由离京而已，他真当朕不知道？”

　　“皇上这么一说，雅若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也不知怎么，离王坐在院中一夜未眠，现在想来也许是为此事。”萧雅若顿了顿，接着道“其实离王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也明白皇上的苦衷。再者，皇上选妃是理所应当，离王无权干涉。”

　　“朕知道。他的确聪明，就是太聪明了。”南宫锦喃喃的说道。

　　昨日在御书房，当顾离殇一说要亲自去伏击宸王时，他便知道顾离殇的目的不在宸王，只是要出京而已。同时立刻联想到顾离殇离京的原因，所以，纵然他无比厌恶沈如风靠近顾离殇，却还是让沈如风与顾离殇同行。因为他怕，怕顾离殇一去不复返。顾离殇不是没有离开过他，他原谅了他一次，却绝不能容忍第二次。若真的再发生那样的事，结果将是他与顾离殇都无法承受的。

　　回过神，南宫锦看向萧雅若问道：“离殇是跟沈如风一起走的吗？”

　　“是。”萧雅若回道“昨夜沈将军也曾到府中与离王聊了好一会儿。”

　　“哦？”南宫锦扬了扬眉“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个……离王与沈将军都是高手，雅若不敢靠的太近，并没有听清楚。不过，他们二人似是发生了争执，沈将军当时很激动的站起来，离王当时大声说了一句话，雅若倒是听见了。”

　　南宫锦看了看萧雅若问道：“什么话？”

　　“离王说因为他爱的是南宫重华，不是其他任何人。”萧雅若的声音突然变的异常柔软。

　　南宫锦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眼中是掩不住的喜色，嘴角噙着的那抹微笑瞬间多了几分柔情。

　　“你倒是有意思，别的没听见，独独听到了这一句？”

　　“雅若不敢妄言，别的只是零星听到几个字，不知所云。只是离王说这句话时掷地有声，雅若想听不到也难。”萧雅若脸上无一丝慌乱的解释道。

　　听到“掷地有声”四个字，南宫锦眼中的喜色更胜，笑道：“朕谅你也不敢骗朕。你且回去吧，告诉离烟，让他立刻进宫，就说朕想他了。”

　　“是，雅若告退。”

　　语毕，萧雅若仍是由来时的窗子潜出了御书房，没有惊动任何人。

　　出了御书房后萧雅若躲到宫中一处僻静地稍歇，此时冷汗才如雨一般而下。她在南宫锦身边已有六年了，深知南宫锦那儒雅下的狠辣与无情。若南宫锦知她将身份暴露给顾离殇，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便只有死路一条，而顾离殇怕也会被牵连。毕竟她自曝身份，便是不忠，顾离殇知情不报亦是不忠。就算她是无意，亦会被视为无能，顾离殇疑心主上亦是有罪，是以她需处处小心。她曾多次与南宫濯，顾离殇周旋，可最令她忌惮的仍是南宫锦。南宫濯狠辣，却从来用人不疑，顾离殇狠毒，看似无情却最是多情，她亦能拿捏。而南宫锦为人多疑，他只信奉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他身边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脑中闪过顾离殇那瘦弱的身影，萧雅若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真的不明白，似顾离殇那样的人，为何偏偏会爱上南宫锦？身居帝位者，向来最是无情。

　　稳下心神后萧雅若未再停留，但她并未立刻出宫，而是去了那如今已如冷宫一般的地方——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