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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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常生气的人生气起来最可怕。
这句话说的大概就是黑子哲也这种人。
他平时说话时语调总和他的表情一样淡漠，毫无起伏仿佛在棒读，但一旦生起气来，就会出奇的温柔。
在那个未来里，黑子爱理曾被突然爆裂的防风玻璃扎到右手，伤势很严重，几乎没办法重新画画。当时父母正在恩恩爱爱地环游世界，哥哥又在NBA奋战，她不想让他们操心，自己一个人住在医院里，自己一个人默默忍着疼继续复健。旁边车祸入院的小孩子一边大哭一边撒娇，说是复健完了要去吃冰激凌，父母哭笑不得地应下，然后教训他你看旁边的姐姐多坚强，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不哭不闹。
黑子爱理只能微笑。
其实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是只有一个人，就算哭闹撒娇，又有谁会在意呢？
那些哭闹撒娇发脾气的孩子，都是吃定了身边的人不会离开，才敢这么做的罢了。越是有人疼，才越会撒娇。
忍足侑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外科主刀，忙得一日三餐都常常要在手术室里吃，偶尔来看看她也只是坐坐就走。幸村精市从他那里得到消息后，也来过一趟，但他忙着参加今年的澳网，来了几天后，见她似乎没什么大碍就离开了。
黑子爱理一个人坐在复健室的角落里，静静地忍着疼痛做着复健，不知不觉竟也过了一个月。如果不是迹部景吾发现了这件事，她说不定还真的能成功瞒过家里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迹部景吾是在和她通电话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他的洞察力经过商场的磨砺，这些年越发可怕，但黑子爱理硬是死扛着什么都没说。迹部景吾没有再和她纠缠，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了忍足侑士手机上，冰帝的军师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意外了。迹部景吾来探望她之前就拨通了黑子哲也的电话。当时她的外公刚去世不久，她不愿意让妈妈在这种时候还费心照顾自己，所以他只找了黑子哲也。果然黑子哲也当晚就坐着飞机飞了回来，照顾她的时候面带笑容语气温柔，把黑子爱理吓得都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她在哥哥面前低头认错说下次不敢了，黑子哲也见她态度良好，才板着脸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忍足侑士在手术的间隙过来看一眼，刚好碰到这个场面，在旁边看得直想笑。
所谓平时不生气的人生气起来最可怕，平时面瘫的人温柔起来最可安排，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现在的爱理是从十年后回来的？”黑子爱理的房间里，听完她的解释后，黑子哲也以令人震惊的淡定反问道。
“嗯，是、是啊……”反而是黑子爱理森森地震惊了，结结巴巴地问他，“哥哥，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个，我、我可是重生回来的哟！重生的哟！”
黑子哲也面无表情：“哦。很了不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亲！
“不管是不是重生回来的，你都是我的妹妹。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变。”黑子哲也摸了摸她的头发。
黑子爱理一怔：“哥哥……”
“所以，”黑子哲也温柔地笑了起来，“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为什么你不早点坦白这个问题。如果我没记错，开学初你曾经抱着我哭了好久，就是那个时候，你重生回来了，是吗？”
“哥哥饶命啊！”黑子爱理立刻土下座，“我我我我只是担心你们不会相信……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们担心。”
黑子哲也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妹妹，过了好半天，等她害怕忐忑得足够久了，才叹着气说：“只要是爱理说的，无论多不可思议我也会相信的。爸爸妈妈肯定也是这样。”
“……对不起，哥哥。”黑子爱理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擦掉眼泪，乖乖低头认错，“我以后不会了。”
黑子哲也像拍小狗一样拍拍她的头：“乖。你最近一直在劝妈妈去看外公，是不是因为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黑子爱理顿了顿，才解释道，“五年之后，外公去世了……当时妈妈还在国外，葬礼上就哭得晕过去了。”
黑子爱理的妈妈出身花道世界筑紫家，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大家小姐。当年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黑子拓也，父女俩的关系闹得很僵，两个人都是倔强的性子，这么多年来，连黑子拓也都能在筑紫家出入自如，但黑子绘理竟然除了逢年过节不怎么去，平时买了礼物也若无其事地交给儿女去送。怎料最后老人家去得太快，黑子绘理除了在葬礼上哭得晕过去，什么都没来得及和父亲说。
“是吗……”黑子哲也沉思道，“我明白了，父亲那边我来解释。等今年放假妈妈回国了，我们一起来劝她。”
黑子爱理如释重负，微笑着点头：“嗯！”
“那么，我们就再来讨论一下，那个你暗恋的人的事情。”黑子哲也再次淡定脸会心一击。
“呃，这个……”
“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睡了，爱理。”
“诶？怎么这样……”
在黑子哲也的凌厉攻势下下，作为一个战五渣的黑子爱理的HP成功减为零，两天后上学时也还是一副灵魂脱离躯壳在外自由飞翔的模样，走在路上都魂不守舍差点撞到别人。
铃木真央在后面看得是胆战心惊，连课间“邀请一起去厕所”这种证明女生之间友谊的行为不敢做了，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摔进了马桶里。但她上完厕所后，在走廊上听见那几个女生唧唧歪歪的时候，还是立刻横眉怒道：“在背后说这样难听的话，你们还要不要脸？”
“我们有说错吗？”早乙女轻哼一声，斜她一眼，“那个女人就是装着天真弱智来博人同情？”
“你……！”
另外几个女生纷纷响应。
“没错！她动不动就摔跤，不就是为了吸引人注意吗？”
“真让人恶心，说到底，不就是个没有男人活不下去的女人而已。”
“迹部大人稍微对她宽容一点，就得寸进尺了！”
“你滚回去告诉她，如果她再敢接近迹部大人，我们就……”
听似暧昧实则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就怎么样呢？”
早乙女脸色一变，退后一步：“忍、忍足大人！”
“如果做出有辱冰帝名声的事情，就算是同班同学，迹部想必也不会轻易放过吧？”忍足侑士微笑，镜片后的眼睛却冰冷地可怕，“你们说呢？”
“是、是的！真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女生们连忙鞠了个躬，便匆匆逃窜了。
铃木真央松了口气，正想和他说笑抱怨一下这年头女子高中生的平均智商就是被这些女生拉低的，就看见他正注视着教室里的那个角落，眼神隐匿在平光镜片后，看不清楚。
她怔了一下。难道忍足他……
教室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子，是ACG界中所说的“主角座位”，而在一年A组，这个传说中的座位属于传说中的班长大人，迹部景吾。虽说主角座位的好处是可以降低存在感，但在这位大爷华丽光辉的照耀之下，那个位子已经荣升为了一年A组教室里最显眼的座位。
座位上，樱发的少女正死气沉沉地趴在桌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可疑黑气。她身旁的少年哼笑一声，似乎说了什么，让她立刻坐直起来，神色慌张地解释，却在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下渐渐消失，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紧接着，她愣了一下，抬头问了他一句什么。
“迹部君……是不是换香水了？”
迹部景吾漫不经心地回答：“啊啊，虽然不记得名字。”
“只凭味道选吗？”黑子爱理眨了眨眼，“不过应该也是相当少见的那种吧……”带玫瑰味的古龙水估计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吧？真搞不懂这个人对玫瑰是有多执着……
“啊，你不是吗？”
“诶？我不用香水之类的，因为经常会忘记擦，所以干脆……诶诶？！”过于震惊让黑子爱理完全忘了控制音量，呆呆地看着身旁的少年。
迹部景吾执起她的一绺头发，放在鼻端轻轻嗅闻，像是恶意作弄她一样勾唇道：“是吗？可是有香味呢，尤其是你的头发。”
“迹、迹部君，能不能把手拿下来……”黑子爱理连声音都在抖，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快要跳出来了！
“哼……仅仅是这种程度就僵硬成这个样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说着这样似是而非的话，迹部景吾将她的头发放下来，眼角的余光无意般扫过整个班级，把托着下巴注视着这边的人逼得连忙低头。
铃木真央看着脸红得冒烟的同桌，叹气道：“迹部大人也真是……在教室里做出这种事情，爱理会更加被那些人敌视的吧？忍足你也不说说……”
“我先回去了。”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打断她的话走进了教室。
铃木真央怔住。总觉得今天……忍足怪怪的？
向日岳人也有这个疑问。
所以网球部训练后，他从忍足侑士本人身上得不到答案，就跑去向部长大人汇报了这件事，后者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啊啊，本大爷知道了。”
网球部的训练强度很大，一切结束时已经是六点了。忍足侑士从浴室出来，走到储物间刚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喂，忍足。你今天怎么回事？”
低沉磁性的，极具辨识度的嗓音。
回头看去，灰紫色发色的少年双手环抱在胸前，正皱眉看着他，很不耐烦的样子。
这个人总是用让人想揍他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温柔，身为他的好友，忍足侑士很清楚这一点。
但只有这一刻，他无法说服自己，那也是出自温柔。
“迹部，爱理的葬礼……你没有去，是吗？”
“什……！”灰蓝色的瞳孔紧缩，迹部景吾注视着眼前的好友，半天都没说话。
“松下集团的大小姐松下优美，是你的未婚妻，对吗？”
忍足侑士注视着好友的眼神，只一眼，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而昨晚的梦境，也是真的。
梦境的最初，他发现自己正在医院的惨白长廊上奔跑。明明是走惯了的地方，却第一次觉得如此遥远。
黑子爱理是在急诊室里抢救无效身亡的，当时忍足侑士正好在医院里，收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去，却也只能赶上她临死前的那几秒钟。
当时她的意识想来也已经很模糊了，甚至看不清身边的人是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门的方向，直到最后的最后，才带着无尽的遗憾无力地合上。
他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是家人？是朋友？又或者是……那个人？
不管她在等谁，都再也等不到了。
葬礼那天，天空阴沉。灰压压的天幕下，哭声低低地徘徊。她的父母似乎短短几天就老了十岁，而她的哥哥仿佛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最后向棺材上洒土的时候，他的手却抖得不像话，那把泥土紧紧地捏在手里，用力得似乎正捏着妹妹的手，过了好长时间都没能撒下去。
好像只要不撒下去，妹妹就还会活回来一样。
忍足侑士的目光一个个扫过这些人。他们都是黑子爱理最亲近的人，但即使是他们，也都从来不知道，她无忧无虑的笑容后，藏着那样一个让她心酸痛苦却又无法放弃的人。
即使没能在最后看见他，只要他出席了她的葬礼，对于那个笨拙又倔强的人来说，或许就已经足够了。
但他没来。
从早到晚，漫长的一天时间里，连客套的花圈都没有，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什么都没有。
感情是各人的事情，忍足侑士一直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哪怕他曾经很多次想要拽着黑子爱理的手，把她拉到迹部景吾面前让她表白，也始终没有这样做。
她是不是喜欢他，他是不是喜欢她，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除了默默旁观，别无他法。
然而即使这样，站在那个人冰冷的墓碑前，他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头发冷。
她爱了一生的人，从来不知道她的感情，就连她死了之后，心里也没有半分波澜。
就算重生回来后，对她有了与前世不一样的感情，两人所付出的，也终究完全不对等。
不平等的感情，早晚有一天，会再次让她蹲在街头泣不成声。
“你也知道吧？爱理有喜欢的人了，喜欢到眼里除了他以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我一直觉得，除了那个人以外，没有人能给爱理幸福……所以我一直什么都没说。”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我之前以为，或许迹部你会不一样，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
他把储物柜锁好，转身离开前，看着好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
“但如果你对她的感情，只是这样半吊子的喜欢的话……我这次不会再沉默了。”
看似玩世不恭的冰帝天才，此时的神情却认真得可怕。
“如果你以后会把她弄哭的话，还不如现在就由我彻底断绝这种可能。”
默默爱了一生的人，却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前来。这种事情，忍足侑士当然不会告诉她。
但是。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比你更懂得珍惜她。”
第四十四话·END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