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76、第七十六章

　　太常卿几番劝说后，苏晟口头上应了，心里却始终不能置身事外，苏晟的眼中一向揉不得沙，这事就是发生在个陌生人身上，他也会看不过眼的，何况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师徒之实的林大人？

　　问题从来就不是帮或不帮，而是怎么帮。一时激动过后，苏晟也意识到跑去刑部毫无意义，别说干预案子，以周颀的性子，甚至未必会卖他这户部尚书的面子而见他一面。

　　六部各为其政，按理说也没法干预，思来想去，苏晟只想出一个法子来。去见皇上。

　　林尚书如何为人，皇上还能不知道吗？打狗还得看主人，林大人怎么也是皇上十多年的良师好友，这屎盆子说扣就扣，总得问问皇上答不答应吧！

　　于是苏晟立刻停下了去刑部的脚步，一个拐，冲去了紫宸殿。

　　并没有在殿外等太久，苏晟前脚才通传，立刻便出来个公公将他领了进去，苏晟来得匆忙只因心急，其实并未完全想好该怎么启口，跟在宦官身后忐忑不安组织语言，当公公停在殿外替他推开了门，苏晟只得深吸口气，直接硬着头皮上了，蹭蹭走到皇帝书案前噗通跪了下来。

　　“……”
　　“皇上！臣……”

　　“让朕猜猜。”打断了苏晟的话，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颇有耐心的睨着他，“是林尚书的事。”

　　“……”苏晟结舌了一会儿，索性理直气壮道，“不错！”心里却觉得还没开战就吃瘪了，再细看房中情形和皇帝的神色，笔墨具备朱笔在手，书案上甚至还摆了一盏半温的茶和些许茶点，可见皇帝不过照例在优哉游哉的批阅奏章罢了。

　　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吃得下茶点看得进公文呢？苏晟真是丝毫都理解不了杏花君这个人，按说林大人与他的交情有十多年了，类比起来应当不亚于季桃花于自己才是，尽管季桃花一直说他薄情寡义，但如果季桃花出了事，苏晟绝对早急的满街乱窜找路子了，还吃个毛线芙蓉糕啊！

　　看见苏晟恶狠狠瞪着书案上的东西，皇帝不自觉的把手边的茶点推开了一些，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起来说话。”

　　苏晟惴惴的爬起来，既然双方都知道所为何事，他便也不多啰嗦，开门见山：“皇上，林大人为人如何您应当比谁都清楚！为何不予以阻止。”

　　“朕知道你一贯心肠软，早已料到你会来。那朕也只问你一件事，你来求情，究竟是为从轻发落，还是为了洗刷冤屈？”

　　“当然是……”林大人绝不会做这种事，苏晟一瞬停顿后，立刻接话道，“将此案严明公正的调查清楚！”

　　“刑部的职责不正是严明公正调查案情？朕必须事事躬亲的话，还要刑部何用。”

　　“可是此事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事出蹊跷，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这案子从任何层面都不合理，皇上当然应当予以注意。还有，周尚书在朝中犹如九关虎豹，令人谈之色变，这种局面皇上难道也准备坐视不理？”

　　苏晟虽然说得大声，却其实是提着胆子，毕竟他这几天里就见识了好几次皇帝是如何晴天打雷的，但他一面说着，却看见皇帝从起初的不以为意，渐渐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苏晟不知道皇帝在笑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半年前林大人也曾用类似的话，为他求过情。

　　皇帝深深点了点头道，却收了笑意，道：“苏晟，朕很明白你的心情。于情，朕也不愿相信，可是，方才刑部已来了消息，林湘已认罪了。”

　　听见这话苏晟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皇上您相信吗？臣在齐仓时也曾被屈打成招，都已进了刑部，臣认为招供根本就是时间的问题，不算什么。”

　　皇帝抿茶，摇着头叹气道：“这你可实在冤枉周颀了，人证物证俱在，林尚书直接招了，可什么肉刑都没用。倒是你，苏晟，你口口声声说林尚书无罪，那么朕问你，你有什么证据？”

　　这是什么强人所难的屁话？这整件事苏晟早上才知道，又远在户部只能靠风言风语来得知情况，他能有什么证据？倘若立案让他来调查，再给个三五天，再来问他有什么证据还差不多！

　　“因为我知道林大人一定不会。”苏晟着急之下连敬语都省了。

　　皇帝冷冷一晒，隐约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来了：“你知道？朕与他多年韶华，自问已推心置腹，结果又如何？别说你不信，连朕也想不到他会跑到朕的行宫窃取奏折。”

　　“……”苏晟不再说话了，因为只从皇帝的口吻来看，他已完全相信了刑部调查的结果，甚至连感情上也已经接受了此事。

　　皇帝用有些悲悯的眼神看着沉默中的苏晟，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动摇，无奈道：“罢了。你若是不放心，就仔细跟进着。如果周卿哪一步做得确实过了，朕，绝不姑息。”

　　苏晟闻言抬头，不太确定皇帝此话用意。

　　皇帝想了一想，信手将腰间一块龙纹玉玦解下，招呼苏晟靠近，递到他的手中：“有此物傍身，随你怎么查，刑部不敢拦你。”

　　苏晟这般气急败坏理直气壮的来，是因为本以为没了希望，如今能得如此结果，颇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看皇帝，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物，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皇帝见他这一呆一愣的样子，扬起唇角笑了笑：“怎么，觉得周尚书滴水不漏，与他为敌你怕了？”
　　苏晟忙摇头，顿时握紧了手里的玉，带着几分感动，坚定道：“谢皇上。”

　　“你是有情有义，朕又岂是没肺没心。”皇帝收起了笑容，“小先生若能洗刷冤屈，朕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你还是先去见他一面来得好。”

　　***

　　苏晟才离开紫宸殿便开始思忖着该从何着手，细想一番后觉得皇帝说得十分在理，要替林大人辩白，自然是要先去见林大人了。带着皇帝的信物进刑部大牢是轻而易举，却不料才到门口跟狱卒说完官话，竟得知周尚书正在提审。

　　苏晟正苦于没有周颀的把柄，于是勒令狱卒们不许通传，安静的直接带他进去。苏晟本以为刑部大牢中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狱卒们帮着遮掩未必会爽快答应，但两个守门狱卒只犹豫了一下，便带着他进去了。

　　由狱卒领着走下关押着林大人的地牢，苏晟刻意的放轻脚步，还未走近到拐角，便听见里面传来周颀的声音。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你读书万卷，却竟不知这个道理？紫宸殿的巡防侍卫已将收你银两的事全数招供了。”

　　苏晟赶紧拦住两个狱卒，安静而快步的走到拐角看向里面，只见一袭玄衣的周颀拉了一把椅子，距离极近的坐在牢外，监牢中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角落的阴影中：“……我业已认罪了。”正是林大人的声音。

　　只这一眼望去，苏晟的心便没来由的一抽，在他心里，如此出身高贵涵养卓群的林大人是绝不能到这境地的。
　　不过，这场面看似并不像刑部的提审，也并没有苏晟想象中那样血淋淋，若不知情，看上去只像谈心的友人。

　　“……”周颀没有作声，却是林大人抬起头再度开口，“难道伏法认罪仍不够么……你，还来做什么呢？”

　　周颀不回答，只问：“你盗去的奏折何在？又是受何人指示？倘你如实交代，或可从轻发落。”

　　“……无人指使，那五本奏折我都已烧了。”

　　“……”

　　“你不信……？”林大人苦笑了一下，“也是，在你眼中，我大约是绝不会有这种胆量的。你一直觉得我文弱，很胆小，是吗？”

　　林大人在这对话中咄咄逼人，处处都占着上风，叫苏晟多少有点意外，而周颀却始终不予理会，问：“那你去紫宸殿窃取奏折，动机何在？”

　　一直试图占上风的林大人这次终于默不作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周颀冷冷开口，乘胜追击，“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你成事不足，甚至碍手碍脚，可至少忠君。原来也是看走了眼……”说到此处，周颀顿了一顿，深吸口气才再度开口，一贯清冷的声线竟有些微颤，“枉我多年来，视你为可同舟共济之人。”

　　阴影中林大人的身形似乎抬起了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牢栏外的周颀，许久，才道：“得这一句，真正死也无憾了。”

　　周颀微微皱起眉头来，忽然站起身来掉头就走，苏晟伏在拐角听墙角躲闪不及，正当当与他四目相对。

　　周颀一丝意外后便再度回归面无表情，走到苏晟身边随意的拱了拱手：“苏大人。”

　　冤家路窄，此时看着这份从容和平静，苏晟便愈发来气，视而不见偏过头去，对一旁守门的狱卒道：“还不带路？”

　　狱卒方才已见过了皇上的信物，自然不敢怠慢，忙点头要领苏晟进去，苏晟紧跟在后，才与周颀擦肩，忽然斜出一只手将他拦在了原地。

　　周颀阴着脸道：“刑部地牢重地，苏大人还是免入为好。”

　　苏晟冷笑：“本官是奉皇上之命跟进林尚书一案，并非师出无名，周尚书何故阻拦？难道，周尚书心虚了？”

　　“皇上之命？”周颀像听见个笑话似得重复这四字。

　　苏晟见他不信，取出袖中玉玦出示。周颀一怔，忽然敛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苏晟一眼，再没说什么，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期末考试快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