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吞拿鱼王三明治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深宫闺怨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要找出两个刻意躲藏的人也并非易事，一天一夜的追捕无果，加上暴雨的冲刷，便等于彻底没了线索，剩下的便是缓慢的逐地排查。

　　于是有些沉不住气的皇帝第二天命京中禁卫到齐仓苏府拿人，可苏府并没有几个人了，邻居说得乱七八糟的，什么老祖宗跟着二大爷回祖籍淳州了，老夫人和大姑回庐州找舅家亲戚去了，李家姨娘一家子搬去了夷县，等等等等。东一句西一句禁卫们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领头的便索性只问：“苏府大小姐在哪？”

　　一个眼神迷离的大妈回答道：“啊，你说昙姑娘啊？昙姑娘没走，一直在这住着呢。”
　　“没有啊？！”搜遍了苏府不见人影的禁卫军无法交差，几近跳脚。

　　“哦，想起来了。”住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婆婆插嘴道，“昨儿下午，有个泼辣的姑娘，哦唷！好生厉害，骑着一匹白马，嗖！！！一下跑过来，朱麻家的摊子都被撞歪啦。”

　　“那姑娘是苏府大小姐？”

　　“当然不是。昙姑娘哪能，昙姑娘知书达理，是大家闺秀。”

　　“……”禁卫军顿觉被戏弄，怒火中烧，领头的倒是若有所思，问，“然后呢？”

　　“然后，那姑娘跑到苏府门口，问苏府要人！”

　　“要人？”

　　“诶是啊，舞刀弄枪的，可凶了。这不，昙姑娘就出来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才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昙姑娘都急哭了，可最后她竟上了那姑娘的马，两人一道走了。”

　　领头的听完，总之就是苏昙也跑了，眼下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暂时只得回去复命。

　　***

　　季桃花建议不求快而求稳，避开官道的盘查而走僻静小路，苏晟自己也不懂这些，怎样都随他。虽然出逃的匆忙没有准备，季桃花典当了一块随身的玉佩，便有了足够的盘缠，换了两匹脚程好一些的马。

　　白天赶路，晚上歇息，两日后的晌午，他们照旧停下歇脚，季桃花拴好马，便带着水壶去附近找水源。苏晟则笑着盘腿在树下坐下，搓搓手从包裹里取出裹着干粮的布包，打开来却是一怔。

　　那里面已经只剩半日的口粮。

　　像大梦初醒一般，他记起了当初自己为什么只备两日的干粮。

　　他不能用苏府与季府的安危去赌皇帝的耐心，两天的放纵便是他给自己最后的时限。

　　他知道自己终究要回去，哪怕再恐惧，他也得同那人彻底做个了断。

　　只是他没想到，两天两夜，二十多个时辰，居然会过去这样快。与季桃花在一块，哪怕风餐露宿，逃亡沦落，依旧是难能可贵的时光，而这种难能可贵的时光，就像被个可恶的小贼偷走了似得，逃走的飞快。

　　季桃花拎着满当当的水壶回来时，看见苏晟低着头发愣，勾起唇角在他身边半蹲下：“苏晟？”

　　“……”苏晟迅速的抬头回以一笑，递去一张烙饼，“等出了这片林子，再去备些干粮吧。”

　　“不成，还得吃顿好的。”季桃花接过烙饼，倚着树干坐下，“成日这么吃，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了。”说着他便掰开小块要塞进嘴里，却被苏晟伸手拦了下来，季桃花抬头便看见苏晟的表情有些不对，于是问，“怎么了？”

　　“我知道……养尊处优的季五爷，一定吃不惯粗茶淡饭。”苏晟忽然神秘一笑，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来，“看。”

　　“……这是。”季桃花摸了摸那小罐子，从苏晟手中接过，揭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香气便蔓延开来，季桃花闻了闻便笑了，朝苏晟挑了挑眉，“豆瓣酱？怎么还藏着这等东西呢。”

　　“是啊，我都给忘了。”苏晟挽起袖子，帮忙倒了一些出来，均匀的给烙饼抹上。

　　“不过豆瓣酱也不是什么很能登堂入室的东西吧。”季桃花道。

　　“不要就算了。”苏晟嘴上这么说着，却随手递了一块过去。

　　“不不，自然是要得。”季桃花不接，反而含笑恬着脸凑过来，就着苏晟的手吃了一块进去，“唔——”他闭着眼咀嚼，本想夸赞几句，却立刻咸的直咳嗽起来。

　　他咳出泪来，忙取了水壶喝，喝完水抹着嘴还不忘违心道：“太，太够味了。”

　　“………”苏晟在旁看着，不自觉已微微红了眼眶，低声埋怨道，“傻瓜……”

　　那一声太轻，季桃花没听分明，抹了抹眼角，抬头去看苏晟，却看见苏晟吻了过来。虽然有些意外，他仍是立刻回应加深了这一吻。

　　唇齿恋恋不舍分开之际，季桃花才开口问：“怎么了苏晟。”他倚着背后的树干，抬手抚摸苏晟的眼角，不解于苏晟紧闭的双眼为什么泛着红，“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呢？”

　　苏晟不回答，也不睁眼，让他有些慌了神，他撑着身子想起来，苏晟却在此时睁开了眼来，眼中铺开一层水汽的苏晟，叫他看得心都碎了。

　　“季桃花。”在他看仔细之前，苏晟便偏过头，倚向他的一侧肩膀，“给我讲个戏。”

　　“讲……讲什么？”季桃花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晟却误解了他的问题，顺势答道：“就讲……西厢记。”

　　季桃花一听便一下子喷笑出声：“你该不会没看过罢。”才问完，他便觉得：也是，苏晟在苏府时便管教得极严，离开了苏府后颠沛流离，更不会有闲情看那些东西了。

　　“听说过。但没看过……哪有空看那些。”苏晟喃喃道。

　　耳边的细声抱怨叫季宇轩几乎酥了骨头，“嗯”了一声，搂着苏晟坐好，清了清喉咙：“西厢记说得就是一个书生……结识了相国府的小姐。起初那个书生……”他忽然停了一停，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脑子也有些糊涂起来，“开始是……是……那个书生叫张生。”说到这，季桃花扶在苏晟后腰的手突然下滑了几寸，他终于察觉到气力在逐渐消失，顿时有些紧张的强提起精神，想要拥紧苏晟。

　　苏晟见季桃花开始语无伦次，知道药效已开始，眼底便模糊了，却还问：“……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他们最后……”季桃花察觉到肩头温热濡湿蔓延开来，也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问不出为什么，这时问什么都不再有意义了，他只是不甘心的落下了泪水，忠实的回答着苏晟的问题，“他们最后在一块了。”
　　苏晟埋在他肩头颤声道：“……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说到第二遍时，那人几次三番想要拥住他的手，终于还是从他的后背滑落了下来。

　　苏晟的心像被掏了个空，流着泪吻着他低垂的侧脸。
　　在认准另一半之前，人们永远不会明白一生相伴是多难得的事。而他们并不是戏本中的人，谁又知道最后结果？就算再精心设计，再谨慎小心，终究还是要看天命，看缘分。苏晟现在反而不再害怕了，如果苦痛快乐都体验过，便也算不枉此生了。

　　***

　　先前苏晟在宫里，宜妃还算得了点事做，虽说皇帝言下之意是让她帮忙试探，可她打听过这毒物的药力，但凡服下便无药可解。况且她那表哥素来直来直去，心高气傲，哪可能作出这种卑微的戏？因此她也只作陛下不甘心罢了。
　　可自打前些日子那疯子被季五爷拐跑了，她在宫里却开始莫名的难受。看着窗外草木明媚，四周雕廊画壁，想到与其相反的，这一年来生活的寡淡，亲人的疏离，皇帝的冷淡，而她那表哥成了这模样，照样能开开心心的吃吃喝喝，与季五爷逍遥事外，她便难受。倒并不是她多么喜欢季宇轩，从知事起她便知道自己所求，她李千灵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感情，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义无反顾的入宫了。

　　想到最后，她竟比谁都希望那疯子能被陛下逮回来，也许她要看见苏晟的不幸结局，才能让她打心里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决定是明确的。

　　于是她便时常派人打听陛下的搜捕动向，竟不出多久，便得知苏晟被找到并带了回来。宜妃是颇为意外的，毕竟如果季宇轩有意避开盘查，她以为至少也得个把月才能搜集蛛丝马迹找出他们二人。
　　不过询问细节之后，她便稍稍明白了缘由。

　　将苏晟带回来的侍卫说，苏晟就在太原城门外不远处的小村落晃荡，因为疯疯癫癫的颇为引人注目，当地的百姓便通知了官府，可以说是自投罗网。

　　随后太原城便派了人马在附近搜罗，但并未找到与他同行的季宇轩。

　　看他们原本的路线，应当是朝着西南方去的，大约是行程中不知为何同季宇轩分散开来，才导致苏晟暴露了行踪，独自被带了回来。

　　宜妃打点了些宫人，便将人带到春明宫下榻，虽说苏晟被找到了，她猜想皇帝应当是有些失望的，他之所以作这样的安排又大费周章去找，不过是欲擒故纵。如果苏晟真如何公公所说一直隐忍伪装，这一纵一擒，便应当足够试探苏晟究竟是真疯还是装傻。如今看来，陛下只是被何公公摆了一道，她表哥是真的不在这世上了，陛下满怀的希望必定复又灰暗下来。

　　疯子大约永远不会累，宜妃隔着窗看那人疯癫的吃吃喝喝，完全不见旅途劳顿，神仙也似得，便微微拧了眉头。宜妃知道，皇帝并不喜欢苏晟现在的模样，出于愧疚也好，遗憾也罢，他就是自欺欺人一般的不想看见苏晟，先前总往苏晟那跑，并不是因为他想见这个疯子，而是在推度何英临死前的话是真是假。今后，恐怕陛下也不会再管他了，只让这疯子在宫里被伺候着安享一辈子。

　　这样的结果，对宜妃来说，却还是不够。她费尽心机入宫后，虽说是宫中唯一的后妃，可并不受宠，也无子嗣。往后陛下若放下了苏晟，她便也迟早沦落为后宫三千其中一个，若是运好，大概也能锦衣玉食过完这辈子。可这样一来，自己的下场，与这个疯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真不甘心，自己什么都做对了，却和这个什么都做错了的人得到个差不多的结局。难道这真的是命？难道出身比她好的人，就一辈子都比她好命，无论他犯了多少事，蠢成什么样，老天都不会怠慢于他？

　　她不自觉的手握成拳，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她抬眼看向房里的疯子，眼睛愈见发亮，最后像惊异于自己的聪敏，忽然笑出一声。

　　…………我觉得我要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