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三亲六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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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晟一回府就傻了眼。
刚在公堂上断完个家长里短的案子，听婆媳两个对骂了两个时辰，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呵，这两个女人，整两个时辰，骂人的话就没重过一句。满堂衙役师爷愣是插不上一句，劝不住也拉不动。这不，出了公堂苏晟在轿子上摇晃了大半天，那耳根子还在直发酸。
苏晟本想着回府清静清静，谁知轿子一停便觉着嘈嘈杂杂的，还正奇怪呢，才探出个头来就立刻傻了眼。
啥情况，这拓么的啥情况？
只见男女老少，各色各样，水一样的人潮从他那小小的两进四合院里涌了出来，转眼就将他轿子周围那条胡同围堵得水泄不通。看着那些千奇百怪的面孔，苏晟只愣了一秒，便立刻撒手将帘子重新放了下来，躲回了轿子，将左侧的车帘悄悄掀开一条缝来：“阿凯！”
“唉，爷。”阿凯扁着一张脸紧贴在窗边，可怜见的刚应了一声便被挤到十里地外去了。一张老嬷嬷皱巴巴的脸挤到了窗外，那亲热劲儿就像他亲娘似得，拉着嗓子唤：“晟二爷呀！哎呀晟二爷！！真是二爷啊！晟二爷回来啦！”
苏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反复唤着，老嬷嬷的声线在嘈杂中虽然尤为突出，却是得不到任何信息，苏晟只得探出头去寻那可怜的阿凯被挤去了哪里，又被老嬷嬷扒住了手臂，那力道直像是要将他拉出轿子的架势。
“撒手大妈您谁啊！！！”
那大妈手劲不小，几个人一道把苏晟大半个身子拽出了轿子来，众人惊呼道：“真是晟二爷！”顿时，有笑完了掩面痛哭的，有哭够了破涕为笑的。“这下可好啦！”“晟二爷回来啦！”“晟二爷您可算是回来啦！”各种惊叹此起彼伏，把苏晟弄得愈发莫名其妙。
此时只听得一声苍老的声音嘶声力竭，像用生命呐喊一般道：“都让让！！都让让！老寿公来了！！！”
此言一出，老嬷嬷眉毛一抬撤了，众人一齐撒手，被拽出半截身子的苏晟差点没摔出轿子去，好容易稳住了想钻回去，腰带却卡着帘子了，低头好一番捣鼓也没能解开，急得直唤：“阿凯！！阿凯！！”
随着人潮退开了一些，阿凯终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逃了命回来，扶了扶头上的软毡帽，赶忙上前来帮着解，苏晟满头大汗正解着帘子，忽然觉得周围静了许多，抬头一看，见一个小老头搀着个更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拄着个奇形怪状的树枝，颤颤巍巍的走到了他跟前，指着轿子的花纹，呀呀道：“五仁月饼，五仁月饼。”
“…………太，太爷爷？”苏晟脱口而出，再看一眼略年轻的老头，顿时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全叔？！”
衣着变朴素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可苏晟怎么可能忘了自己苏家脑子不灵清的老祖宗和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老仆人，震惊之余转移了一下视线，便看见全叔和太爷爷后头跟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正用帕子掩着鼻子通红着眼眶看着自己。
“……奶奶……？”
八年未见，孙儿简简单单的一声唤，老太太却像是被戳到了伤心处，号啕着撇开搀扶的婢女就扑了上来：“我的晟儿啊……！晟儿啊……你爹……你爹他病得好重啊！我的孙儿啊……”
撇下手里的帘子轻拍奶奶的肩膀，这些人都是什么人，苏晟总算是明白了。
苏府，自打跟着母亲离开了庐州，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苏府的人了。
阿凯总算是把帘子解开了，抬头巴巴望着苏晟：“爷，这些是什么人啊。”
“这些是庐州苏府的人。”
“庐州苏府？怎没听爷提起过呀？”
一想到八年前那一纸休书，苏晟心里便不大痛快，没再理会阿凯，再抬一眼望去，终于是把那一列主子认了个齐，挨个唤道：“二爷爷。二奶奶。大姑。小姨娘。大舅，大舅母。小舅，小舅母。…………”
沿着高矮错落的人一个个认过去，当目光落到最末时，只见站在最边上的女子衣着朴素却干净，头发梳得齐整，一眼望去仍是难掩大家闺秀的气质，苏晟的口吻柔了下来，轻唤道：“姐。”
昙姐大苏晟四岁，虽是沈姨娘所出，却是苏府兄弟姊妹里同他最亲的一个，心软性善，与她那龙凤同胞不学无术的兄弟苏昆相去甚远。
“晟儿……”虽然八年未见，昙姐仍是变化不大，举止谈吐落落大方，只见她眼中泪水转了转，最后淡淡笑了，牵了牵一旁一脸赌气模样的小丫头，温柔道：“看……这是星儿，星儿，快唤声你哥。”
“我才没有哥哥！”
苏晟吃了一惊，忙往一旁看去，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还没看清容貌，那小丫头便撒开昙姐的手钻进了人群。
听见这声，惹得刚止住泪的老太太又伤心了起来，见昙姐要去追，叹了口气道：“就让她去吧！”
苏晟满腹委屈，苏星儿可是他的亲妹妹，当年他与母亲离开苏府时星儿才三岁，想不到不过八年，再见面竟生疏至此了。全叔见他望着星儿去的方向看，宽慰道：“晟二爷，二小姐不懂事，别往心里去啊。”
昙姐神色一黯，垂下眼帘，附和道：“是啊，星儿心里难过，说话便没个轻重。”
几人不约而同说星儿难过，却又没说明白，苏晟隐隐觉得全叔和昙姐在回避着什么，却想不透，好在二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嘴巴，十分不会看眼色，道：“晟儿啊，是这样，星儿平日里亲你沈姨娘，这不，听说大伙举家伙的来齐仓投奔你，你沈姨娘不肯来，说不受那气，没出门就碰死了。这不星儿就……唉唉唉”
“少说两句你能死啊？！”
见二爷爷还在聒聒噪噪不肯停，二奶奶拉着他耳朵便把呀呀大叫的小老头拖了下去。
“……”
“沈姨娘碰死了？”苏晟震惊的说出口来后，才突然会过意来，便下意识的看向昙姐，果不其然，昙姐的眼眶又是红了。
要说苏晟有多喜欢昙姐，便有多讨厌沈姨娘，他一直不明白，昙姐这样识大体的姑娘，怎么可能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女人所出。离家八载，他依然记得沈姨娘那总是高了八度的嗓门和泼辣丑恶的嘴脸，仗着娘家贴了不少嫁妆，身为侧室，自打进府，便处处要同正室攀比，当年若不是沈姨娘闹得不得安宁，隔三差五的泼污水，母亲也不会被父亲一纸休书，带着他悲痛欲绝的离开庐州。
苏晟忙钻回轿子，理了理衣着后，无声的仰天大笑狂喜乱舞了一番，而后，恢复神情凝重的表情，掀开轿帘，绕开轿夫走到昙姐跟前，道：“昙姐，别难过了。”
奶奶擦了眼泪，夸赞道：“还是晟儿放得下，当年委屈了你们娘俩，真难为你不记着。”
这话实在是谬赞了，昔日的恩仇，苏晟心里每一笔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在府里，奶奶和昙姐不提了，除了二爷爷为人耿直，还为母亲说过几句话，那些姨娘和舅公舅母们大多都是隔岸观火，没有一个帮着劝着的。
苏晟在人群中反复看了几圈，问：“昙姐…………嗯……苏昆大哥怎么不在？”
“别提那个孽障！！”不等昙姐开口，奶奶突然发火，昙姐抿了抿嘴，脸色更加黯然了。
苏晟不想戳奶奶痛处，反正昙姐的同胞弟弟苏昆和他也不亲，不提便不提了，一面宽慰着奶奶一面暗暗叫苦，要知道，苏府可是庐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府里光下人就有近百个，这怎么？府上的老爷生个病，一大家子主仆就全来了。这算唱哪出？
“全叔，昙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不等昙姐和全叔开口，周边的小丫头老嬷嬷护院家丁便叽叽喳喳的开口，大家都扯着嗓子极力的想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闹到最后就是苏晟啥也听不见，只听得几个词，什么被骗了，赌没了，气病了。又搀着什么“杀人”“官府”“衙门”。剩下的就是此起彼伏的“晟二爷！”“晟二爷！”“晟二爷！”。
试图解读这过多的信息量，苏晟费解的眉毛麻花似得扭在一起，正听得云里雾里，忽见几人骑马而来，人潮忙停止唠叨让开条道来，领头的穿着暗花素色的窄袖劲装，黑发高束银冠玉带，远远看去颇为眼熟，待那人翻身下马，牵着走近了，苏晟还是歪着头揣度，没能想起来，只觉得对方举手投足间，扑面而来的满满的都是熟悉感。
只见对方剑眉星眸，相貌堂堂，更是生得人高马大，放开缰绳便面容严峻的直直朝他走了过来，那气场之下苏晟都不知为何自己被逼退了几步，当他察觉自己的惧怕，顿时不管不顾嚷嚷起来：“你你你，你谁！我是齐仓县县令，别不识好歹！”
“我谁？这就让你知道我谁。”那人垂眼看着苏晟虚张声势，不带表情，却是让人觉着分外凶恶。
那人跟苏晟对视了半晌，突然破功，泄了气似得扶着腰笑了出来：“八年不见，似乎也不见你长高多少。”
这一笑之下，弯弯的眉眼便遮掩不住了，苏晟两条眉毛抬高了半天，这才是认出来人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三亲六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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