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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揍他就是,何需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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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风一听,默了半天:“见了一人,红发朱衣,神将,你该识得他的。他走了未久,你随我来。”
聂风负了雪饮,抱匣共他蹿下道来。秦霜阶下瞧两人囫囵掠将过去,立了半天,瑟瑟后头一唤:“风师妹你往哪里去!?”
师妹未及听的,早行得老远。秦霜拂衣一叹:“这,你同旁人跑了,云师弟回来我要怎么和他交代?!”
易风共她且向南来,挑的是村桥野店,拐些绕绕弯弯。两人脚程忒快,不消半个时辰,已碾至上京江畔。川边一蓬船,有谁扶了一竿,塞了生鱼脑子嚼巴嚼巴,末了抿茶。易风把他指了:“你看,就是神将。”
聂风转与易风望了,良久没了话。易风给她瞧得心下去复来的,添一尺朱,咳一下:“干嘛?”
师妹挠头:“你,你怎么晓得他在这里?”
易风剐他:“闻的啊。他身上火气好重。”
聂风讶了:“闻的?”
易风懒来搭她,笼了袖一哼:“你还不快去捉他,老与我这扯来扯去作甚?”
两人的话叙了没尽,那边神将瞥了聂风,已收了竿了,舟头捉她望了良久,絮絮自川上行过来。惹一旁买桨还家的行客惊了,握几枚银钱忘了递,都凑津渡上瞧他。神将走得忒稳,衣袂掠水不沾的,及了岸。一撩衫,与两人拱手:“聂风?”
师妹一礼:“是我。”
神将瞥她,素袍轻尘,忉忉负了刀。想是至得仓惶,唇下胭脂未描了,徒剩了眉梢一枝顾盼,倒也十里万重的情多来了。他多瞟两眼,瞧了师妹怀里的惊寂,乐了:“你到得好快。你年岁尚轻,已有这等修为,着实叫人佩服得紧。唔,若非我主看上了你,你今日少不得成了我的盘中物。”
聂风抿唇:“令主也算是一代枭雄,行起这等阴损事来,当真好生没得含糊的。”
神将听罢怔了怔:“你晓得我的来历?”
易风一旁撇嘴:“天门那个谁,白捱两千年寿数,别的修不好,脸皮倒愈攒愈厚了。至于阁下,火雷罡气尔尔罢了,灭世魔身尚过得去,就是吃食一节,委实糟糕了些。”
神将给他一句剐了两刀,一下一下戳伤处去,不免惊了。他把前头一双瞪了两遭,没省将过来。徐福遣他往天下会勾了聂风,断断未曾与他提及半分旁的。究竟他算尽机筹,怕没料得,这位瞧着合该抱月折花,房栊捻妆,哪哪都伤不着人的姑娘,也不当真软了,况且她还携了个二十来岁的高人,一言语,把他前半辈子给话得尽了。
他一愣:“你们究竟是谁?!”
师妹笑了:“你们囚了皇影,不就是想拿她胁迫于我么?好,我随你们去,引路吧。”
她这边一坦率,神将抻不下去了,剐她一下哼了:“你说去就去?我主遣我试你一试,若你合当死在此处,也不必随我一往了。”
聂风心下迟迟疾疾的,忧了皇影。懒共他再怎地多言,把惊寂递与易风抱了,一步于前撩了雪饮:“你待如何?”
神将立了一笑:“你能叫我退过三丈,便是你赢了。”
聂风拧眉望他:“神将,换了从前,你也不敢这般托大的。”
易风嗤笑:“揍他就是,何需再言。”
神将又愣,思量着里头这个从前怎么来解。师妹没叫他多猜两下,一敛了衣,望他:“也好。神将,你再来试试我的神风动!”
聂风一语毕了,一掠抢至江畔,神将瞟她轻旋一转,人已销得没了影。以为师妹遁了,还一愣,咧嘴没得笑毕,叫川上颠倒搅得一动,跌一寸。瞥了后边一叠一叠逐云高的,蔽过六曲屏山,卷了万尺水刃,潸然一下吊人头上来。
这番动静闹得好大,惹老远那处楼台里一堆子食客懵忪未醒,瞥了窗外一晌摸了黑的,以为惑星凌了日了,晓得年成不好,天下刀下雨的,愁得潦草拽杯匿案底去。两相抱了一哭,连叹大凶大凶。神将瞥了一乐:“聂风!这玩意太钝,我乃灭世魔身,妄想逼我一退!你——”
他言没毕的,一寸刀子已剐至颊畔。神将哂笑一拈,吧嗒半下蹭两指血,一处骨连皮的,将将没断。他疼得抵肺戳心的,更是悚然,见了衣后万行的锋刃,没敢横身以扛,撇了矜傲不要,一纵十丈,跌桥南去。聂风这头一敛了招,叫一势宛转收罢,振衣投阶上来。
易风抱了刀望她:“是风雨江湖?”
聂风一叹:“不错。我前时不信,现下看来,你真是我儿子。”
易风一听默了良久,哂然:“你不肯信,我也未必愿意认你这个爹了。”
两人一望无话。末了聂风还待言语。那边神将过了桥来,一瞥她:“你想见皇影,与我来罢。”
前头一舟已给聂风剐得屑儿都寻不着了,神将未得奈何,买了新的,请个胆气稍壮的棹郎,与他们扯帆北去。三人舫中零星坐罢,一顾寂了。师弟蹭啊蹭的拽了椅子往易风边上挨了,瞧他提壶添茶,老半天一句:“你纵然未必愿意认我,却不碍着我亲近于你。”
易风扪杯一歪,不晓得谙了什么况味,眉上抛的素,且嗔且怨,且不识离合二字怎生书的,弄笔描诗捻了红来。聂风探手与他一扶:“我与你初见,已觉得你我有缘。唯只一节,你既是我儿子,怎地成了猫了?怎地姓了易了?”
易风挠她一记:“问题这么多!一月只许问一个!你又给天门瞧上了,还是先掂量着忧了你自己吧!”
聂风望他笑了:“无妨。我会护着你的。”
易风额上着一痕青:“谁要你护着!”
师妹掩袖讶了:“咦,你分明在我梦里与我说,只合向着你,不好向着我师兄的。”
易风“哼”一句,转了不来贪看她眉上黛,鬓边青的,瞒人扪袖,老半天气不过,一转化了猫,拿爪子勾了,蹿师妹肩上一趴,尾巴挠她,小牙啃她:“我还说你没向着我,我该咬你的。你可当真了?”
聂风愣了。一人一猫一瞥默了。良久师妹挠头一问:“如何?”
毛团蹭她,还嫌弃:“硬,嗑牙。”
神将那头踞了,剔了一截子生鱼脑子吃罢。斜来挑了南窗那两人,依稀闻没清的,撩了几句听过。心上思忖半天,掏了一册《中州江湖新人榜》翻几下,以为什么雨急云乱的,聂风瞧着不过十五有六,旁的公子少论已及冠了的,怎地其中还参差论起爹啊儿啊来了。莫不是疯了魔了。
神将念及此节,一叹,把聂风往食单上撤将下来。中州绝顶高手甚众,他决计不愿委屈将就了,去尝个病了的。完了瞟师妹一遭,觉得她这么一人,襟上月,心上秋,鬓上三更枝下雨,朝暮过西楼的,定是好吃得紧,不免大觉可惜。
他抿茶思忖了左右,没逢见易风怎地倾动一番造化。这边一瞟愣了,挪过去默了默,一问:“刚才那人呢?”
聂风抱猫儿怀里给揉下巴,无话。神将瞥了毛团:“这猫哪来的?”
易风与他一亮爪。
神将不好言语,一旁戳了瞥她逗猫。两人行三日半,暮抵天门。一下了船来,师妹给外头十里朔风扑一袖子。易风趴她怀中,喵呀一句,卷成了球儿。师妹将它往袍里塞了护着,叫道旁一个裘衣童子提了灯,引堂下去。
一途人没遇了几个,只千梢雪,高枝对月成霜的,死活垂她襟上来。好歹入了殿,廊下簇半台焰,聂风不挪了,火旁一立。神将扯她不动,徒往阶畔一跪:“聂风已到。”
师妹底下囫囵把上头那个一望,心下一惊。此番徐福倒是不遮不掩,把眉啊目的,一遭真容分付与人瞧得尽的,额上少不得一撇朱。师妹见他扯了宽衣长袖,一步步拖了袍子迤逦下来,捉她望了老半天,一抬手,招俩公子拽了师妹:“请风堂主往殿后更衣。”
聂风一避,剐他哂然:“徐先生客气,我真是收受不起。”
徐福掩唇一笑:“风堂主,你的衣衫都给雪霜沾得湿了,还是换换得好。否则给皇影瞧见了,她要怨我的。”
这厢聂风逢了天门之主,那头师兄与怀空逢了几遭急雨,沉沉捱了七天才至铁心岛。他行得远,不好扯了宿雁南飞的,叫师妹与他寄些音信。又没旁的事,只朝朝暮暮桌边坐了,擦剑,抿茶,复擦剑,如是者三五。怀空一旁捉了书册,一翻一翻的,末了掩卷一叹:“步门主可曾听闻我铁心岛的名号?”
步惊云瞥他:“略有闻说。”
怀空与他添了茶:“铁心岛以铸炼兵器为长技,声名虽不及拜剑山庄,但在铸剑一节上,绝不会落了下风。我师父唤做铁神,原为铁心岛岛主。早于三年前逝了。现今堪任岛主之人,只剩了我师姐,步门主此番仗义相救,我——”
步惊云拦他:“这话你说过了。”
怀空尴尬扯袖子:“那个,你我行船无聊,没得好消磨时日的。是了,我还有个师妹,唤做白伶,生得好,性情也好——”
步惊云一扣杯:“怀公子。”
怀空望他,以为步惊云有甚嘱咐。师兄拧眉:“有关令师妹的事,不必与我说。”
怀空“哦”一下:“那步门主想听什么?我这里有本《中州异闻录》,上边甚事都有。比如说近时北疆六月大雪,官府在冰下三丈挖来数十尸首,都去头断足的,脖颈给什么啃得断——”
步惊云给他念得萧萧历历的,眉上添一瓢子素,扶额:“怀公子!”
怀空一愣,草草敛了话。两人一途无言。这般抵至地头,一素衣姑娘津渡上戳了,正候着谁,桥北瞥了怀空一喜,两步迎上来:“怀公子!怎么样了?”
怀空引了步惊云与她一见:“骆姑娘,这是我前时与你提及的,步惊云步门主。”
骆仙笑与他拱手。师兄没甚热络,浅来共她一礼,转与怀空:“你快引我去见你师姐罢。”
骆仙一愣:“今天这样晚了,还是将歇一宿,明朝再去不迟。”
步惊云抿唇。怀空添一句:“骆姑娘说得不错,步门主连日行舟,难免倦了。”
话毕引他往岛上歇下,着掌事布了吃食酒水。步惊云潦草用了,一人屋里攒了。他夜时眠未稳,桌畔添一杯冷茶,没及抿罢,瞥了楼外有谁仓仓惶惶掠了几下。他闻了探身一望,瞧了两个淄衣姑娘提灯碾将过来,见他一礼:“坏了阁下好眠,请问阁下可曾见着可疑之人?”
步惊云一默,指点了去处,一掩帘。下头几个晓得他是怀空千山万水请的贵人,不敢再来多扰,絮絮径直行了。翌日步惊云起得忒早,负剑往堂上去,逢了骆仙仓惶一掠,见他大惊:“步,步门主。”
步惊云瞧她很有些不妥,一问:“怎么了?”
骆仙没及言语,阶上怀空抱了什么,踉跄一跌,抢下道来。步惊云瞧她怀里那个描金题朱的,忒相熟了,不免一愣。怀空把匣子递了与他:“步门主,我师姐为人带走了!榻上只剩了此物,说是留给你的。”
师兄撩开一望,里边旁的没有,徒得一寸绢帛,断处几缕参差,显见是生生给人从衣袂上扯下来的。怀空瞧了一怔,还待添一句,奈何瞥了师兄眉下迟迟慢慢的,有拨得什么乱了,扰离恨一半,余的,素得霜雪上了头的,恻恻凉了。
怀空咽了话。步惊云抠三字:“我!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