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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所谓前世 ...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邶风•击鼓》

      我叫采薇。家住东胜神洲西王母后花园昆仑山光明顶。

      据负责照看我的仙女小青所言,我乃整个昆仑山独一无二矜贵至极的天材地宝,然而这一响亮的名头并未给我带来多少实惠,只因我本体先天不足,并非那些活动自由的飞禽走兽,而是无手无脚,根植大地的花木成精。

      所以在我化形之前,只能守着昆仑山顶的一亩三分地,欣羡地望望山脚下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人群,过过眼瘾。

      古语有云:凡成大事之人,大都会有一番不平常的际遇,而我虽只是株桃树,但生在昆仑便注定要非比寻常,于是我遇到了云夙。

      在我死后的千年时光里,每每回想起与那红衣少年之间的种种,我总不愿深思,而只把他归于小小一只桃花精成仙路上的一个劫,直到最后诸事皆定,我才知道自己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这日夜里,我如往常一样舒展着枝叶,吸收天地灵气,希望能早日化成人身,一旁矮草堆里灵智未开的夏虫瞿瞿低鸣,让我有些烦躁,一种名唤孤独的情绪百万年来第一次袭上心头。

      这几年西王母要在瑶池召开千年一次的蟠桃盛宴,近来从下界飞升的神仙越来越少,天界帮忙的人手也越发不足,只得把陪了我几百年,聊天解闷的小青一并捉去。

      我百无聊赖地数了数满天星辰,又偷偷张望了会子北斗星君和紫薇星君的府邸,遗憾地发现两人并未在家,想来也是赴宴去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果然年纪到了,在一种名为荷尔蒙的神物的作用下,老铁树也会开花,往日里偶有发情的狐狸,狗熊之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素来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我总要用鄙夷阴沉的眼神把它们吓得四处逃窜。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只希望有个雄性生物能陪着看看星星,晒晒月亮,如果能天雷勾动地火,来一场难忘的鱼水之欢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虽然让任何雄性对着一株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生长了百万年的老桃树生出绮念,共赴巫山委实强人所难了些!

      不知是否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正当我这般胡思乱想地思着春,遥远的天际一枚硕大的火球带着炽热的温度朝昆仑山飞驰而来,几息过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便与我亲密接触了。

      这劈头盖脸的一下子委实厉害,让我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干柴烈火,那火球不偏不倚正巧砸在我主杆的树杈上,当晚刮的正是从南瞻部洲吹来的海风,漫天的火光很快将光明顶大半个山头笼罩住了。

      我强忍着灼痛,不停地诅咒着那颗该死的火球,一面想着怎么给西王母通风报信,江湖救急,孰料未曾等我想出法子,所有的火苗又齐刷刷冲入那颗罪魁祸首。

      不过一瞬,光明顶上竟是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和清爽,仿佛先时的燥热全是我的幻觉一般,我狐疑地甩了甩枝条,碧绿粉红的花叶非但无一丝烧伤的痕迹,竟还有隐隐的光华流动!这是怎么回事?

      “咔——”一个清脆的响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警惕地盯着声音的来源,那颗火球已敛去周身的火光,露出莹白圆润的原貌,上面一条细细的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完全分成两半,露出里面红彤彤的一个核心。

      核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一脸嫌弃地朝我睨了睨,波光流转,珠玉色黯,天火化作的大红衣衫让他绝美的容颜更显妖孽。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最后沉思片刻,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忽然了然于心了: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给我送来排遣寂寞的雄性罢!

      我按耐住激动得噗噗乱跳的小心脏,正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却在下一瞬收拢了全部心思,打算做一棵安静的美桃树。

      只因那红衣少年斜斜瞟了我一眼,屈起食指弹了弹枝头的一朵小桃花,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不讨喜的字眼:“真丑!”

      那一晚我萌动不足一个时辰的少女春心被一团烈火烧成了灰烬,情绪无比低落,并无往日东张西望,欣赏夜景的兴致,也不再去看躺在树荫底下小憩的某只妖孽,只专心致志地吸收日月精华,修炼的速度竟比平时快了一倍。

      第二日清早,待我收了功,睁开眼睛,发现那红衣妖孽早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树底下的杂草被压弯,留下一个人形的痕迹,我多半会以为是近日修炼过度,身心俱疲,做了一个怪梦。

      事实证明,这一切果然不是梦境,到了夜里,那妖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又躺在我的树荫底下休息,到了翌日清晨,便如晨露遇见朝阳一般消失不见。如此这般过了三天,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然而,好奇心旺盛的我一时兴起竟忘了自己不过是一株口不能言的桃树,素日里唯一能与我讲得上话的小青也是靠捏了特殊的法诀通过意念交流。于是过了许久也不见那少年回话,我失望地拿枝条轻轻抽了抽他,却被他一把握住:“连你也来欺负我!”

      我震惊地望着他,心中雀跃起来,想不到他居然能听懂我的话,下一秒才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不过是百无聊赖的自言自语:“魔族与凤族的战斗已经持续整整一月,老头子为魂玉的丢失大发雷霆,族内的那些老顽固们平日里跟乌龟似的缩着享福,现在出了事儿就知道推卸责任……”

      少年仰面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青绿的草标,鄙夷地哼了哼,我似懂非懂地摇了摇满头的花叶,温煦的夜风中发出哗哗的声响。

      接下来的一月,少年每晚都准时出现在光明顶与我“私会”,虽然不少看官在瞄到这个词时可能会觉得我是棵无耻厚颜的桃树,但是又有多少人敢说在知慕少艾的年纪里,不曾作过这样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

      少年尽管皮相出色,却有一个三界罕见的毛病,隔三差五就喜欢对着我树上一个不大的虫洞吐露心声,而且多是让人听了添堵的糟心事,不过也正是拜这个奇怪的毛病所赐,我渐渐对他有了些许了解。

      他叫云夙,别看他风流妩媚的模样堪比青丘一族的狐妖,真身却是三界神族里面血统高贵的凤族,上古时就有凤凰多骄傲,且色美的传闻,难怪我这样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入不得他的法眼,这一事实让我多少有些失落。

      眼下的凤族却委实不大太平,听云夙说,魔族因为觊觎凤族一个十分紧要的宝贝,而屯兵不周山,凤王也就是云夙的老爹自然不肯乖乖就范,集结了三界飞禽与对方大打出手,我说为何这几日昆仑山连麻雀也不见一只,原是被当壮丁抓走打仗去了,当真作孽!

      更作孽的还在后头,老凤王好不容易拼了老命,将魔族打退三百里,欢欢喜喜凯旋而归,殊不知有一个天大的噩耗在等着他——那不知道是啥的宝贝不翼而飞了!

      一族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后终于找是找着了,却似乎另外起了变故,至于到底是什么变故,云夙没说,我也就不知道了。

      我与云夙的幽会一直持续到西王母的回归,最后分别的那晚,他显得很奇怪,看我的眼神也不如以往的温柔似水(作者菌:你确定那是温柔似水,而不是淡漠无视?),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对不起,想不到我竟无意间害了你!”

      最最过分的是临走的时候还折了我一小截树丫,痛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不起?拔了人家的头发,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自那以后的百年我再也不曾见过这个意外出现又忽然消失,名唤云夙的红衣少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将他淡忘……咳,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又找到了我的第二春。

      临渊是西王母带回来的贵客,小青告诉我,这一位气度高华的少年,日后是要统管天界的人物。

      我暗暗将他与云夙作了对比,虽然容貌稍稍逊色,却到底是三界少有的美男子,加之前者身世似乎更加显赫威风,综合考虑,也是发展一夜情的不错选择。

      然而作为一株万年老桃树,我的情路似乎分外坎坷,只因跟随西王母一同回来的除了堂堂天界太子,还有一个妖里妖气,成天跟在临渊屁股后头瞎转悠的南嘉帝姬。

      南嘉是秦广王的幺女,今年已经七万四千五百九十一岁,好比人界三十出头还未说亲的大龄剩女,要说这南嘉除了有轻微的暴露癖,举手投足不够端庄以外,长得其实还算凑合,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经过我整整七日的观察,终于看出其中的端倪——敢情人家姑娘是看上了临渊这颗嫩草,而嫩草却未看上这头老牛,于是便这般一日日耗着。

      公子如玉说的大概便是临渊这样的人物,而他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更是让我对他好感倍增。

      这是个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的晌午,太子爷在考察完昆仑上的一草一木后,终于走到我的跟前,仔细端详一番后,抚掌称赞道:“不愧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木,枝繁叶茂,绿荫如盖,看这气息是快化形了吧!”

      而身侧的南嘉帝姬,看向我的目光却颇有些古怪微妙,微微蹙起的蛾眉仿佛有什么难解的困惑想不明白。

      很多时候神仙的话果真不是乱说的,这天夜里,月明星稀,漫天红光,我终于化形了,而阔别百年的云夙也回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所谓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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