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身凤心》断瑾

14、惊闻

　　下午的测试统一在墨学斋进行，这是青衣学长临走前告诉我的。
　　因为用完餐后时间还很充裕，我和弟弟所幸便在斋舍里小憩了片刻，休养精神以备下午的考核。
　　期间斋舍里也有其他考生过来休息，但见我和弟弟都在午休，倒也很知趣的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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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缓慢流逝，等我和弟弟醒来，差不多也到了考核集合的时间，我和弟弟简单梳洗了一番，然后就朝着墨学斋赶了过去。
　　所谓考核书、数，在前世看来就是语文考试与数学考试，这二者是一起进行的，也就是说两张卷文同时发放，考生可以自主选择先做那个，到最后再统一上交。
　　我和弟弟到墨学斋的时候，不少考生都已经坐定，我微微一瞟，就发现了不少熟人，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梁宣、梁恭等等，只是，这些人中除了七皇子和八皇子对我的到来点了点头表示打了声招呼，其他人都对我视作不见。
　　我也不以为意，拉着弟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接着便自顾自地闭目养起神来，静等考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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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者，作文也，论江山统御之道，述治家定邦之言。
　　数者，以九章为本，通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之理。
　　实话说，这两项考核在我看来实在枯燥至极，毕竟前世我可是接受了近二十年的应试教育，语数这两门课程基本上贯穿了我人生的逾三分之二。
　　我首先做的是术数，这倒不是我觉得自己的数学有多好，只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古代数学，实在是有点小儿科。
　　一张卷纸，大概五十多道题目，我花了差不多近一个时辰将其完成，然后也没再检查，转而进行作文测试。
　　“国治！”
　　略泛枯黄的卷纸上只写着这两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提示。
　　我撇撇嘴，对这个题目有点无语，古人的命题真是不管怎么绕来绕去，最终都离不开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东西。
　　蘸了蘸墨，我也没过多犹豫就准备按之前看过的国策、五经上的内容来论述这个命题，毕竟前贤的理论可不会有错，只是，还未等笔尖碰触到纸张，我蓦地眉头一挑，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地冲动。
　　按部就班？墨守成规？因循守旧？这一刻，我突然有点厌倦这些东西，迟疑了片刻，我终是下定了决定，决定疯狂一把，当下笔锋陡然一改，粗糙的卷纸上，一个娟秀的‘和’字出现在了上面。
　　家国者，唯和不安，唯和不治。天地因和生序，因不和生乱。
　　和之道，安民心，顺民意，恤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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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治，当以和为本，全之以谐。
　　和者，非同，非静，非顺，当为道，为法，为理，孕变化之机，存对立之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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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毫泼墨，洋洋洒洒，我将一心的情感宣泄于这方寸大小的白纸上，“呼！”待得落笔，一切才算结束。
　　吹了吹卷纸，直到墨迹干涸，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包括弟弟在内，我笑了，没想到这次倒是走在了弟弟前面。
　　眼见距离考核结束还有差不多半个时辰，我实不愿这样干坐到结束，想了下，索性直接交卷好了。
　　我举手示意，立刻就有学监走了过来。
　　“我要交卷。”我低声说了句。
　　学监听到我的话，登时面露诧异，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还有半个时辰才结束。”
　　我耸耸肩，表示得很无所谓，道：“确定。”说完，我也跟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这会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在察觉到我的意图后，他们也满是讶异，甚至有些人还以为时间到了，一时拿笔的手都有点微颤。
　　我看了下弟弟，他倒是没被我影响，答题速度依旧很平稳，这可让我有些欣慰。
　　我朝几位监考的学监各行了一礼，很快便默默退出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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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水玲珑，青碧寒洌，掬一捧在手，之前浩繁卷帙带来的燥闷感瞬间祛除。
　　我不是想贬低前世生活的世界，但是不可否认，最纯粹的自然在前世已不可见，而与之相反，在这个世界，随处都是纯粹，哪怕是最普通的景色都能生出一种迷醉感。
　　躺在潭边，任干涩的清寒之风吹拂而过，享受自由的欢愉，人生若能永远如此，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只是，可惜啊，世事永远都不会尽如人意，在我这边安逸地休息的时候，一道窸窣的低语蓦然闯进了我的耳畔。
　　“殿下，既然测试都结束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声音略显苍老，当来自一个老者。
　　殿下？我眼皮一跳，是一位皇子？
　　我叹息，知道自己不能再躺着了，不然若是被发现那可实在是太无礼了。只是，正当我起身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回答声响了起来，让我诧异并猛然止住身体动作的是，那道声音竟极为陌生，不似我所熟知的任何一位皇子。
　　“不急，等测试结果出来再说，更何况，这昱京风情我还尚未欣赏完全，再待几日无妨。”这个皇子的话语充满慑人的气势，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心下疑惑，这次参加考试的，除了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外，还有其他皇子吗，不应该啊？我大奇。
　　“可是殿下，我们此行只是为了让您了解一下梁国的风土以增加几分阅历，本来参加这皇家书院的考核就已远超之前的预期，将您置于了极其危险的境地，若是再不趁此时离开，一旦结果出来想走就不容易了。”苍老的声音继续劝说。
　　这番话出来，我的面色登时大变，这个所谓的皇子竟不是来自我梁国？
　　“怎么会这样？他是哪国的皇子？怎么混进来的？”我心电急转，同时迅速俯下身体，尽量保证自己不被他们发现。
　　“你不要多劝，我决定的事不会更改。”那个异国皇子态度坚决。
　　“好了，我要先回斋舍了，你记得在这里也小心点，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身份。”异国皇子接着沉声吩咐了一句。
　　老者颇为无奈地叹息，但是上位者的决定不是他一个下属可以改变，当下只能应道：“那，好吧，殿下您也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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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等到声音完全不见，接着又停留了许久，确定那两个人不会再回来了，才小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想到居然有敌国的人混进了皇家书院，这可是件大事。”我盯着之前声音响起的地方，凝眸沉思。
　　“到底该不该上报呢？”我脑中跳出这种念头，不过转瞬就被我掐灭。
　　还是算了吧，先不说我还不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而且就算我真的说出来了，以对方能轻易混进书院的能力，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而真到那时候，危险的可就是我了，我对这个国家的归属感还没到那种可以为之舍身的地步，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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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这番风波，我本来才轻松下来的心境又再次被打破，无语地摇摇脑袋，我估计弟弟这会也该交卷了，想了下，也不准备再在这待着了，转身便按原路返了回去。
　　到了墨学斋外，已经有不少人结束测试走了出来，弟弟的身影也躲在其中，这会正和韩校尉家的长子在攀谈，看样子是在讨论测试的内容。
　　我走过去，弟弟瞬间便发现了我，然后二话不说就丢下身边的人朝我跑了过来。
　　“哥，你去哪了，我都找你半天了。”弟弟不满地嘟囔。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打趣道：“怎么着，还没长大现在就想管着哥了？”
　　“哪有，我只是担心你嘛。”弟弟撒娇道。
　　“好了，觉得考得怎么样？”我不是很在意弟弟的成绩，更何况也根本无需在意，不过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弟弟拧了拧眉头，小脸有点不舒服，道：“不太好，术数有几道题目的答案我都不是很确定。”
　　“哦？”我没想到弟弟会这么回答，居然还有能难到他的题目，“哪几题你不确定？”我问道。
　　“就是芦苇那题和最后一题。”弟弟嘟着小嘴，不爽地说道。
　　我凝眉，略一思索，就反应过来弟弟说的是那几题。
　　“嗯，那两题确实有点难度。”我臻首，表示同意，“弟弟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两题确实很难，你没做出来也算正常，放心，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我安慰道。
　　弟弟倒也坦然，知道事情过去便不能后悔，当即点点头，小脸又恢复了笑容，道：“嗯，哥，我没事那我和他们打声招呼，然后我们就回去吧。”
　　“好的，去吧。”我应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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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王府，在将弟弟送回他自己的处所后，我也没回自己房间，考虑了一下，就朝着父亲的书房走了过去，虽然我不愿将今天遇到的事情上报书院，但是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和父亲说一下。
　　父亲是个沉默的人，甚至沉默到令人觉得乏味、枯燥，他的生活极其单调，一般除非边关有战事，他的其它时间基本上都耗在在王府的书房中看书和养花上。
　　我到达书房所在的院落时，正巧赶上父亲坐在院中看书，紫色的薰草在他的身畔绽放着迷情的浪漫气息。
　　我缓步到他的身后，虽不愿惊扰这份安宁，但还是轻声唤了一句。
　　“父亲。”
　　没有响应，父亲并未转身，甚至连动都未动分毫。
　　我蹙了蹙眉，以为父亲该是倦了，当即也不愿将他唤醒，就要离开。
　　未曾想，前脚刚抬，父亲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测试结束了？”
　　我不理解父亲刚才是怎么了，但还是回道：“是，已经结束了。”
　　“嗯！”父亲点了点头，然后便又没了下文。
　　我知道想等父亲主动开口询问我是不可能，便直接道：“父亲，今天我在书院遇到一件事件，不知当不当说。”
　　“何事？”父亲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我吸了口气，简单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便将下午遇到的事情详细和父亲说了一遍。
　　出乎意料，听完我的叙述，父亲竟半晌无语，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还是未打算面对我。
　　“父亲？”我略带犹疑。
　　“怎么？”父亲一如古井，无波无澜。
　　“下面该怎么办？”我硬着头皮问下去。
　　“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父亲继续答道。
　　“可是？”见到父亲这番表现，我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按你想的去做就好了。”父亲最后说了一句，然后便挥挥手，道：“好了，回去休息吧。”
　　我张张嘴，一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微叹，接着便欠了欠身离开了庭院。
　　待我走后许久，父亲才突然一动，俯身摘下一朵薰草花，放在鼻尖轻嗅良久。
　　“都说薰草忘忧，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薰草都也已几开几落，但这忧，却始终未曾衰减呢？”
　　蚊蚋呢喃，浮掠起三分惆怅，蕴散蓝海，唯可惜，我身已远去，未曾闻听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