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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落尘(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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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经年未见的大雪落在了扬州城高高低低的房顶上。街上大红的灯笼一盏一盏地点起来了,暖融融地照亮回家的路。巷口的小贩相互招呼着早早歇了市,挑起担子准备围着小火炉喝上几口,驱走寒意。独剩了桥边的一个烟摊留在原地,却没有主人。
“老板,我买烟,老板呀?”桥上走来一个抱着婴孩提着行李箱的红衣少妇,站在烟摊前流连了许久还是转身离开了。
“月玫!月玫!”她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于是转过身去。原来是烟摊的主人回来了。那是一个跛着腿的老人,身旁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低头拨弄着手中的信封,依稀可以看出俊秀的轮廓,引她忍不住投去目光。
那年轻男子似有所感,抬起头朝她勾起嘴角,可那笑容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心不在焉,放在他英俊的面目上极其不合适。
“薛莛,乃看看是她么?”老人捅捅年轻人,示意他仔细看看面前的女子,可那他只是抬眼一撇,又低下头去继续撕着信封。
“小姐对不住,我儿子这里有些毛病,认错,认错了。”老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谦恭地俯了俯身子。
“不要紧,我帮我丈夫买烟呀。”她说着放下了手提箱,指着一包烟。
“这么大风雪你又不方便还帮他买烟?”老人有些诧异,拿起烟递给她。
“他接我回老家呀,我看他喜欢这烟平时也难遇,当然买了。”女子的笑容淡淡的,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却是实实在在的幸福。她收好烟将孩子重新抱好,转身离开了。身后年轻的男子却唱起来,“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嗓音虽然清丽却仿佛灌进了风雪般断断续续。
“好了好了,乃看白先生写什么了?”老人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打断了薛莛。
“没什么,就说给我寄钱。”薛莛左手捏着一叠钞票和一张几乎空白的信纸,右手把信封口朝下举高,正卖力地望进去。
“阿爹,这个人是谁?每次都寄钱过来。”他看着信封,上面“白若梅”三个字熟悉又陌生。“可是我自己有包银啊。过了年我还要去上海演出。”
“他大概是给你些路费吧。”阿丁摇头笑了笑。薛莛在外的这几年,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老来子”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或许很多时候他只是在这个儿子面前深深地自卑,对自己能否负担起一个富家少爷而担忧。他虽然当掉了薛莛的信物,可依旧担心薛莛突然有一天会找到并回到过去的家庭让他的付出付诸东流。可是当白若梅领着薛莛回来时,他突然发现虽然这个儿子以后都会是他的负担,他却依旧对他的归来感到欣喜。至于白若梅每半年都要从自己的包银中抽出部分寄给他们,对他就更是意外的惊喜了;如果还能为薛莛找到月玫,那就是奇迹了。
“想去上海就快把钱收好,回家咯。”阿丁挑起担子,招呼着薛莛。爷儿两沿着一路的灯光走在风雪中,弥补了小时候的遗憾。
而在六百里外的上海,此刻兰心大戏院的大幕在献给白娘子的一片掌声中,终于缓缓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