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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顾铭笔记】 ...

  •   我二十五岁结的婚,我和妻子是在大学里自由恋爱的,大学毕业后我们就结了婚,办了酒席。

      我们家这边没什么亲戚,只有我父亲和我爸。妻子没有因此不高兴,这让我松了口气。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直到十岁那年,我被父亲领养回家,却把我的名字记在我爸的户口本上。现在想想,这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没有母亲,因为我父亲和我爸都是一个同性恋者,我刚到新家的时候就知道了。到新家之后的每一天,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尽管我没有母亲,可我还是觉得,我和普通孩子没有差别。

      那一年,我十岁,我父亲五十六岁,我爸五十刚出头。

      我新婚的第二天,就接到的医院的电话,说我爸在家里昏倒被送到医院了。

      我爸,是癌症晚期加老年痴呆。大约一年多前被查出来的,查出来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很平静。他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偶尔抬起低着的头,没看病房里的情况,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一年前我爸被紧急送来医院时的样子,他也是坐在那个位子,一个人。

      那一瞬间,我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这一幕和十五年前的一幕幕叠加,没变的是我一直都是他的儿子,他却在一天天变老,背虽然有些微驼,但还是很宽厚。

      我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没说一句话。说来也是奇怪,一年前我爸被查出晚期的时候,他们都很平静,就像是听到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一样。只有我一个人,哭了一整晚。

      等了二十多分钟,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我爸躺在病床上冲着我父亲笑了笑,父亲没说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一直点头。

      我见医生顿了顿,说没事,只是老先生心态要调节回来,还劝告我爸一切放宽心。医生说得很隐晦,应该就是说我爸有抑郁症吧。

      医生和护士一走,父亲就沉着脸让我出去打点水。见我出门以为是走远了,过来许久他才问说:“小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做的?你告诉哥好不好?”

      我爸叫顾然,是大学教授。我父亲叫叶勤,是退伍老兵。小的时候,我听我父亲说他们是在大学的新生军训时认识的。我父亲没什么大文化,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会事就爱欺负文弱书生,我爸就是其中一个。父亲说我爸和所有读书人一样,又都不一样。他当时笑着和我说,他爱死了这个人,跑了十圈明明喘得厉害却还故意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当时父亲笑得很高兴,和我说得时候他还看了眼我爸,我不太记得我爸当时是砸了一个枕头还是一份报纸,只是他也在笑,连眼睛都在笑。

      病房里,我爸贴着父亲耳鬓厮磨,我没听见我爸说了什么,只是看见我父亲笑了,笑得很开心。他应了声是,转身就用手抹了抹眼泪。我叹了口气,这才跨步去了热水房。

      接下来的这半年,我爸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记性也不好了,他认不出我,只能认出我栗色的头发,所以常常把这里的一个医生当成了我。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父亲,只是他变得很听父亲的话,只有父亲喂饭他才会吃上几口。就像是十几年前一样,我爸在厨房里炒菜,父亲叼着根烟凑了上去,从身后抱着我爸的腰,不出意外的话,还能看见父亲皱着眉说我爸又瘦了不少,当天晚上一定会把我爸喂得走不动道才肯让他下餐桌。自从半年前病房里的那次之后,父亲就再也没掉过一滴泪,每天都握着我爸的手,像十几年前一样,只是白了头发,多了很多皱纹。

      那段日子,父亲很少离开病房。只是我爸走的前几天,他像是猜到了一样,拉着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聊了很久。他笑着,但是很苦涩,哑着嗓子说,“我和你爸在一起几十年了,终究还是个外人。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还抵不上你这个写在户口本里的儿子。”

      他说着,叹了口气,我想起了一年多前的那次突发状况,父亲无措地站在一旁,他这个陪着我爸走了几十年的人却没资格在手术单上签字,只能等着我从学校赶来签字。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拿着手术同意书的手都是冰冷的。

      我愣了愣,正想说话,父亲就扶着把手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你爸最怕无聊了,我进去陪他坐会儿。”

      那天晚上,父亲就把我赶回了家。说是刚娶了老婆,不抱紧点天天往医院跑算怎么回事。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他先回家休息,也陪陪我的妻子。

      而等我再次进那间病房的时候,我爸已经走了。我父亲没叫医生,亲手给我爸摘了戴了一个星期的呼吸机,静静地坐在那里握着我爸的手。花瓶里插着的桔梗花已经谢了,只是没人在意,就这么一直被摆在那里。

      父亲年纪大了,我就一个人处理了我爸的身后事,只是这怎么安葬还得听父亲的。我爸半年前就半开玩笑地提过一次,说是找片海撒了便是了,还省钱。

      我把骨灰交给了父亲,父亲抱着骨灰坐在摇椅上,看着阳台上的桔梗花没话说,一坐就是大半天。

      第二天,他又把骨灰给了我,让我找片海撒了,他说我这辈子都听你爸的,他是指挥官,这回也不能例外。至于他为什么没有跟我一起去,我也不知道。只是从那天起,他脖子上多了一个淡蓝色的小瓶子。

      我爸走后,父亲就一直住在旧房子里,不愿意和我一起住。他说我爸如果没走,回来找他,他要把他骂走,让他早点去投胎。

      从那之后,父亲就经常去离家很远的一座山上去看枫叶,看夕阳,就他一个人。他从来不让我跟,有一次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他和我爸在一起的这几十年他很幸福,没什么可惜的,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是掐着日子过的,能多一天他就该偷笑了。还说我爸怕一个人,还好他命硬,活得长了点,没留下我爸一个人,不然他死了都不安宁。

      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着父亲过了。

      年复一年的,父亲总是站在我爸喜欢最的地方,看我爸喜欢的最风景。

      老宅子的花瓶里,每天都会有父亲从山上摘回来的桔梗花。所以直到父亲去世的那天,花瓶里的桔梗花依旧开得艳丽。

      桔梗花的话语,大概也是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想说的:你是我永恒不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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