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34、第三十三章 前夕

　　水云天命李国渭取了最好的金疮药为水云卿敷了伤口，这几日，也一直都在给水云卿内服外用地调理。水云天生怕水云卿旧伤好了，又添新伤。但是，他也很期待，他也想早点看到妹妹以前美丽的样子。
　　“哥，你这几天老看我干吗？”水云卿盯着水云天的眼睛。这几天，因着是伤口还没好，水云卿的左脸一直敷着药，也看不到她脸的情况。
　　水云天宠溺地摸了摸水云卿的头，“我想早点看到最美丽的若儿。”
　　“哥，你就不能正经一点？这些花言巧语还是留着去说给我未来的嫂子听吧！”
　　“若儿。”水云天略略有些严肃，“昨日我与钟离伯伯……”现在他已经改口叫钟离伯伯，“商定了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初五。”
　　“端午节？”水云卿抬起头。
　　“热闹。”
　　“很好，都听你的。”
　　“若儿。”
　　“嗯？”
　　“今天，我们好好谈谈，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说吧。”水云卿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水云天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他知道，他要说的事并不轻松。“你知道钟离家和水家，还有很多很多人，将来要做的是什么事？”
　　“知道。”水云卿点点头。
　　“你知道这件事的轻重吗？”
　　“知道。”水云卿又点了点头。她小的时候看过很多史书，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做成这种事，要经过多少艰难险阻，她也知道。做成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有多渺茫，失败的可能有多大，她心里也清楚。最重要的是，如果失败，他们的下场会有多惨，她也明白。
　　“嗯。”水云天半是担忧，半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但是……我还想跟你说一件事，一件……更重要的事。说来……我对不起你。”
　　“你说对不起我说了好久了。”
　　“不管成功与否，钟离珏以后可能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
　　水云卿愣了一下，“我……明白。”
　　“若想成事，他可能会娶很多女人，不管是否用情，他都需要娶……能够对他有帮助的女人，而且，要对她们好。以后，也可能会有比你身价更高，或者比你身份更加高贵的人嫁给他。我和他……都可以保证他会一辈子对你好，可是，我们都不能保证他一辈子一心一意对你。”
　　“我明白。”水云卿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种看破一切的悲壮。
　　“好了。”水云天站起来，又摸了摸水云卿的头，这是他少有的宠溺动作，最近却经常这样，“一会儿，让李大夫和月祺给你换药吧。”
　　这一次换药的时候，水云卿脸上的伤疤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只是用手摸还有一些感觉。再过两三日，水云卿便要痊愈了。她忍不住照了照镜子，心中还是有着不少的惊喜，每个女子都在乎自己的容貌，每个女子都想拥有最美的容貌。有了这副容貌，她便又是那个当年被媒婆踏破门槛求亲的绝色女子水云卿大小姐了。但是以后不会了，她以后，便再不是大小姐水云卿，是钟离夫人水云卿。
　　因为李国渭给水云卿用了最好的药，再加上调理得当，水云卿面上的伤痕半个月以后就痊愈了。果真如宋琳姬所说，略施粉黛，一点也看不出她曾经的痕迹。想想十六岁时的经历，水云卿还是心有余悸。脸上的疤是消去了，可心里的疤是一辈子的。
　　揭去面纱的那一日，水云天上下打量了水云卿好几次。快三年了，他终于又看到了那个漂亮可人的妹妹。虽然他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可是这两年，他心里一直有着难以排遣的愧疚。妹妹容貌的恢复并不能打消他心中的愧疚，但是，至少他心里有了一份释然。
　　水云卿抬头看了看哥哥，“哥，我又变漂亮了，你不应该很高兴吗？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复杂？”
　　“我……当然很高兴。”水云天笑了笑。
　　“对于……我十六岁那件事，你真的不用自责，当年，是因为我自己不够低调，又怎么能怪你？反正，我逃过了选秀，逃过了那么多人的虚情假意，现在，我要嫁人了，我让我的亲人们全都看见了最好的自己，这不就是最好的事吗？”
　　“若儿……”水云天抱住了妹妹，“若儿……以后，我绝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绝对不让……”
　　“哥……我知道……我都知道……”水云卿的眼眶有些湿润。
　　水家和钟离家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钟离珏和水云卿的婚礼，婚礼前一个月，他们两个也不再见面。水云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的在家做起了女红刺绣熟知，琴棋书画皆通的大家闺秀。水云天没有让任何关于水云卿容貌的事散播出去，这样，也省了水家不少麻烦。等到成婚的那一日，大约会让整个京城沸腾起来，让无数富家公子哥捶胸顿足吧。更多的，他们应该是疑惑吧。京城有那么多身份高贵的人求娶水大小姐，却都被水大少爷拒之门外，甚至其中有的人跟皇家还沾亲。但是，水大少爷却偏偏答应了这刚在京城落脚，没有什么根基的钟离家。
　　不过，水云天和水云卿兄妹带给京城的出其不意已经太多，让人有些见怪不怪了。
　　一日，水云天打趣道：“若儿，你要不要上街走走？”这一次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从前，他这样说是希望水云卿能够找回她的自信；如今，已经是豁然开朗，他有一个漂亮的妹妹，他带着炫耀的心理。
　　“别激我了。”水云卿笑道，“你不是说了么，婚礼之前，不能随便出门的。”
　　这几日，水云卿也想开了很多。的确，她不希望她的命运被人摆布，不希望她的婚姻成为政治婚姻，但至少，她嫁的人，喜欢她，她喜欢，至少，这是为了哥哥，为了水家。说大了，这是为了大局，为了大业。钟离珉说的对，她生来就是一个为大局考虑的人。
　　四月底，正值水家清账的时候，水云天难免忙些，陪水云卿的时间也就少些。婚期一点一点临近，水云卿有些紧张。
　　一日，她突然对水云天说：“哥，我能不能……再去做一次赌神？”
　　水云天愣了一下，虽然，上一次他相信妹妹一定会回来。
　　“哥，你了解我，我不是一个没有轻重的人。我怕我以后，太怀念做赌神的日子。”
　　“你以后不是不能做赌神了。”
　　“可我知道，赌神，会慢慢在人们的视线中淡化，直到……永远消失。”水云卿看向芟右的方向，“芟右是你为我开的，也是你为赌神开的，那里常年挂着赌神的字画，常年供着极品铁观音，常年有留给水家的席位，以后，可能就都不需要了。”
　　“不是的。”水云天神秘地一笑，“你不知道，那里，其实也有着很多秘密。”
　　水云卿眼前一亮，她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水家的许多消息，都是从芟右知道的。赌坊，青楼，这两个地方，都是消息的集散地。
　　水云卿继续道：“这一次，我不用任何手段，也不管对方用任何手段，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若输了，赌神今后不再赌。”
　　水云天深吸了一口气，“你去吧，带上那十三个人。”
　　“我知道。”
　　又一次，水云卿还是像在盛装打扮。纯金面具，骨质耳环，墨玉扳指，一袭白衣，还有华贵的大氅，当然，还有身边的小祺。还有，那十三个人。水云卿知道，除了保护赌神，那十三个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们都是水云天的心腹，水云卿做赌神的事，连银天心都不知道，他们都是水云天精挑细选出来，最值得信任的人。
　　水云卿又在京城的屋顶上飞檐走壁。这一次，钟离珉只坐在远处的屋顶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上前去跟赌神打招呼。水云卿知道，风三侠就在远处看着她，她也没有去跟他打招呼。
　　水云卿先上了赌坊的二楼，品了一杯极品铁观音，看了看自己用赌神笔迹画的字画。有不少是她信笔涂鸦，怎么说，她下的心思，也不如那两张“惊觉时，梦断天涯”。填词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梦断”，但是，听说有很多人看到这首词，都怔住了，都沉默了。
　　坐了一会儿，任月祺问赌坊的下人：“最近可有赌神的战书？”
　　下人刚刚要说没有，那边就有人送来了战书。战书写得开门见山，笔锋刚劲有力，字写得严正工整，署名林濬。水云卿跟他赌过一局，还在他家借宿过几日，对他有些印象。这人谈吐得体，豪爽大方，就是……有点神秘。他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大宅子，钟离家，好歹还有几个下人。
　　水云卿有些犹豫，水云天说过，让她不要再接□□的赌局，舅舅和姨娘也曾敲打过。可是，她总感觉，林濬不太一样。
　　“公子……”任月祺在水云卿耳边低语，“不要接。”
　　“我想……会会他。”水云卿眯起了眼睛，“最后一次。”
　　任月祺拗不过水云卿，还是随她去了。
　　水云卿坐在了林濬的对面，林濬还是和上次一样，面带微笑。
　　“林公子好。”水云卿微笑。
　　“赌神还记得在下。”
　　“自然记得，林公子与其他人不一样。这次……赌什么？”
　　“什么都不赌，纯粹切磋技术，可好？”
　　“我就说过，林公子与其他人不一样。”
　　赌局开始了，水云卿屏住呼吸，严阵以待。这一次，她已经决定了，不管对方怎么赌，她今日要赌一把手气。
　　林濬来势汹汹，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水云卿简直应接不暇，不用那几招破千术的绝招，她是真的招架不住。不一会儿，她的衣衫几乎被汗水浸透。再接招，她接不住了。任月祺在一旁握紧了拳头，她却不敢对水云卿有任何的干涉。
　　林濬在对面却是仍旧面带微笑，满面都是轻松。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怎么可能，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赌局，竟让赌神应付得如此艰难。
　　上一次水云卿和林濬都没有露出真实实力，这一次水云卿才知道林濬竟然有着如此出神入化的赌术，虽然她用她的绝招可以应付，可她还是不禁吃惊。
　　这一次……可能真的要输了。
　　输了就输了吧，输了便释然了，输了，她就再也不是那个稳赢不输的赌神，她就再也不是京城的那个传说，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芟右了。
　　赌局的最后一刻，全场鸦雀无声。有的人是一脸兴奋，有的人神情黯淡，有的人悲喜不辨，但所有人不同的反应，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这一次，赌神可能真的要输了。
　　水云卿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一刹那，尘埃落定。
　　赌神还是赢了。
　　一片哗然。
　　林濬起身抱拳道：“终究还是赌神技高一筹，在下愿赌服输。”
　　水云卿道：“林兄过奖，此次并无赌注，也无关输赢。倒是你我切磋，的确畅快。”
　　“得对手如赌神，是在下之幸。只是，赌场上，赌场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赌神万事小心。”说罢，林濬如一阵风似的消失了——他的武功也不低。
　　水云卿和任月祺一时摸不着头脑，水云卿感觉，林濬好像在暗示她什么。最近要有什么事发生了吗？莫不是□□要有所动作？最近，唯一的大事，就是她七日之后的婚礼。林濬到底为谁做事？
　　水云卿出了芟右，在屋顶向四周望去。虽然京城还是那个不夜城，她却感觉屋顶上的世界，一片寂静，风三侠已经不在周围了。
　　回到家后，水云卿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水云天不知道林濬其人，更不知其来路，只知道，那是上次跟水云卿赌过一局的□□人。
　　“哥哥，我需要你帮我问问钟离珉，林濬，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人。”
　　“不行。”水云天道，“这件事还须从长计议。如果林濬真的是他们安插在元帮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咱们去问，是在给他们添乱，也是置他于险境。而话说回来，他若只是一个元帮的人，那么，今日他对你的暗示，又是什么意思……”水云天陷入了沉思。
　　“若□□要有所动作，则只能是七日后……这是最近唯一的大事……”
　　“如今……”水云天想了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尽全力保证七日后婚礼顺利进行，其余的，我们做不了什么。”
　　“但愿……七日后可以顺利进行。”水云卿若有所思，她像是在说过水云天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一次的赌局，就这样赢了，赢得这么突然，林濬必然做了手脚。水云卿感觉心里有点空。她第一次，赢得这么心虚，赢得这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