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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棵臭椿 ...


  •   每当植树节,看着学生们种树,我就会想起我小时候植树时那种欢快的场面。
      那是比一般的劳动更为让人兴奋的事,至少对于我是这样。因为种下的除了树,还有希望、快乐、友谊……
      我有一段时间在农村教书。农村学生们的植树活动主要在学校里,因为他们身边的原野不需要树,山岭也多半划归了个人,种的是经济林木。学生们种的树都是从自家房前屋后或自家的山里挖来的。植树对于他们更像是玩。他们喜欢挖大树,但因为力气小,挖来的多半是只有一两条主根且不带土的树,所以是种不活的。这也为下一年植树活动提供了可能。
      他们挖来的树,最多的是樟树,也有几棵桂花。因为是初中生,一般是两人一组,合栽一棵。在我的学生们中,只有两位带来了一棵臭椿。
      在活动开始时,我一例给他们先讲植树的重要性,然后是检查每人的工具和树。当我看到他们俩带来的树时,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树?其他的男同学哄笑起来——臭椿,女孩子们捂着嘴窃笑。一个挖来了一棵手腕粗樟树的调皮学生从座位上跑过来,“老师,你把它的皮剥开就知道它叫什么树了。”然后很得意地来了一段周星驰式的大笑。
      笔直的干,深棕色的皮,只在顶端有些芽眼,像一只只小眼睛。
      其中一个个子小的指着另一位说,“是他的主意。”然后很委屈地低下了头。另一个只是不作声,拂弄着他的锄头。
      那个调皮的学生见我没有表态,伸过手去,“啪”地一下把椿树的顶端折断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几个近旁的女生扇动着小手。
      那位没有作声的学生眉毛一扬,也不顾我就在旁边,把那调皮学生狠狠地搡了一把,怒目相视,作出一副要开打的样子。
      我分开了他们,“你怎么折他的树。”我批评着调皮学生。
      调皮学生嘻笑道,“臭椿贱得很,一截枝杈都插得活。”说着对着那学生作了个鬼脸。
      那位学生把断了顶的椿树反手揽在身后,好像保护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
      我宣布植树开始,调皮学生扛着他的“大”树第一个冲出教室。那两个挖来臭椿的学生走在最后。我听见那个个高的男孩轻轻地说“不要紧的。”而另一个,似乎背过面去擦了擦眼睛。
      那一年的夏天过去后,只有几个女生种的树活下来了。当然还有那棵臭椿,长在学校的角落里,因为校长也说那样的树种在显眼的位置不合适。但它却茂盛得令人惊诧。伞状的叶序很有些南国椰树的韵味。从那断了头的顶端生出的两概枝条笔直地向上长着,亭亭玉立,其实姿态也很优美。
      几年后,我们都已忘记了学校角落里的臭椿树了,以为它本来就是长在那儿的,它似乎原本就是学校的一部分,就好像农家院落里的很多树,其实并非主人精心栽种的,但一旦长成,便成了院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有个学生告诉我,那就是他的椿芽树时,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就是那个小个子男生。
      他告诉我,他和那个一同栽树的同学毕业后都去了广东打工,有时在一个厂,有时分开了;有时是他先在一个厂站住了脚,就把那位同学介绍进去,有时是那位同学在某厂站住了脚,又把他介绍过去;他们像两只栓在一起的小船,始终都没有分开过。
      也许是我的教学水平太差,他一直不太会谈话,但他说话时始终看着远处那棵椿树,似乎他们完全可以嘲笑当年那位折断了他们小树的同学。
      他们同样也可以嘲笑我。
      因为我小学时我和同桌种的那棵树就没有活过当年的夏天。
      小学五年级时,我在一所初建的小学就读,学校也让我们在学校里种树,树种是买来的园林树,已经有一定的规模了。我和同桌种的是雪松,全班分到了四棵雪松,其它的都是樟树。从卸车的地点把雪松抬到树坑边着实花了我们一点时间,不到二百米远的距离足足休息了□□次,但每次休息擦汗时我们都笑得那么开心,甚至于拒绝别人的帮助。我们弱小的心里其实都清楚,这不是在种树,是在培植希望,培植友谊。更何况是这样美丽的雪松树,仿佛就是我们的明天。
      那段日子里,我们在回家路上到小河港里去捉小鱼小虾,养在小瓶里,春天更多的是蝌蚪,能摸上一两只小螺丝很不容易。那时的水葫芦还没有现在这么泛滥,能捡到几棵从人家池塘里冲出来的水葫芦也很觉得开心,便好好地养在小盆里等着看它们开出蓝盈盈的花。有时是一同去偷人家房前或屋后的桑叶,好去喂蚕,我是最怕偷的,所以一例是他去偷,我站岗。尽管这样,有时经过人家屋院时还生怕主人认出我们来。
      升初中后,因为考试成绩,我和他分开了,我在一个重点班,而他只是在一个普通班。我们根本不知道大人们的这种举动对我们的一生倒底有多大影响。只是相信着大人们的话,友谊长存。分开时我们互相交换了礼物,像我们那经典的作文范文《一只小木船》那样。似乎是我们的礼物太轻微,经不起时间的摧残。终于我听说他和调皮的学生玩,摔断了手,停了半年学,留了一级,从此便和我日益生疏了。
      而后的十几年,我们也见过几面,见面时总是尴尬。而且共同语言越发少了,最后只剩下礼节性的寒喧。
      那一年栽下的雪松经不住酷夏都死掉了,而所有的樟树却活了下来。我们栽时还那么兴奋地以为可以等到它们合抱粗时再来看它们。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我曾想,要是我们栽的是一棵樟树该多好呀!但由不得我们来选。
      我真羡慕合种椿树的那两位学生。也许他们的家长和朋友都劝过他们不要带椿树去种,但他们没有听,他们完全按着他们自己的方式去做了,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是没有遗憾的。
      我永远地记得在那个学校里,有我和他合栽的死去的雪松。还有在另一个学校里,有我的两个学生合栽的枝繁叶茂的臭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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