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第一名旅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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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3日，下午3点25分。 32°52\\\'42.89\\\"，-99°43\\\'37.88。
一辆黑色军用悍马疾驰在德克萨斯州中部的公路上。
烈日炎炎，漫无边际的戈壁了无生气。
晋明禅再次调高了收音机的音量，军用多频率无线电台里只有令人烦躁的电流声。但明禅并不在意，任由刺耳的电流混杂引擎声一股脑钻进她的耳朵。
方圆十里除了环绕她的杂音外，还有一只翱翔在悍马上空两百米左右的白头鹰。鹰从上个小镇开始认准了这辆黑色悍马，随着车的速度或快或慢地拍打双翼。
正是这些声音让明禅认定自己还清醒地活着，而不是沉浸在一场不知何时才能苏醒的噩梦。
虽然现实比噩梦更加残酷。
3点47分。
尽管能够清清楚楚听到白头鹰振翅飞行的声音，明禅还是探出头向高空望去。那只白头鹰几乎在同时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低下头，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睛对上了猎物的视线。
如同杀手的森冷眼神令明禅微微一愣，差点错过了电台里转瞬即逝的呼唤——“加里……”
明禅缩回车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幻听么？
明禅怀揣着一丝希望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
引擎声，齿轮咬合声，刺耳的电流声。
呼呼风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地表下生物的吞吐声。
白头鹰拍打翅膀的声音。
……
呼吸声。
“回答我，加里。”
没错，真的有人。
不由自主地握紧方向盘，几秒后，晋明禅猛地踩下了刹车。
血流以更迅猛的势态冲进心脏，汗腺发达的部位沁出一颗颗汗水。
“加里，你是我的搭档，你不能无视我。”
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女声如果不是带着些许犹太口音，明禅会认为好不容易捕获的声音又是电子合成的。这四十多个小时她听够了智能程序设定好的问答，但再过段时间她也许只能依靠程序排除寂寞。
清除不必要的担忧和躁动，晋明禅小心地调节着电台频率。
声音越来越清晰。
“加里，我看不到你。你必须在我面前才行。”
“加里，我要开车，但是轮胎爆炸了。哦，是右后轮的轮胎，你得送一只轮胎过来。”
明禅下了车，盘腿坐在车辆投下的阴影中。地面有些发烫，直接坐在地上非常不舒服，不过明禅并不在乎这些。她封闭了所有感官，只留下听觉。
直径十五公里的声音像巨大的海浪瞬间袭卷了明禅。她在声音组成的海洋中费力地搜寻。自然的声音是有规律的脉动，看似杂乱实际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找准其中的结构，即可避开无关紧要的脉络，滑行在声音与声音的间隙。
500m，1km，1.5km……
11.4km、11.5km、11.6km……
“加里，我搜索不到任何波段，你得去找电信公司投诉，今天不是维修日，他们不能关闭信号台。”
声源在西北327°的方向，距离她11.65km。
明禅收回伸展过长的听觉，感到一阵晕眩，今日之前她从未尝试过如此大范围长距离的声波追踪。胸口一阵肋骨折断的疼痛感，明禅尽可能地放慢呼吸，但还是没能抑制住过激反应。酸涩的胃液涌上喉咙，她张口吐出秽物，接踵而至的剧烈头痛中引起了幻觉，无数镁条燃烧的刺眼光芒将她笼罩。
十分钟后，过激反应才慢慢减弱，明禅喝了几口纯净水，勉强咽下一些高能量压缩饼干，发动了汽车。
悍马10秒内提速到100码，过激反应的余威令晋明禅几乎无法思考。莫名其妙的灾难之后，她太需要一个能够交流的智慧生物，因此甚至不舍得去想对方是善是恶。
远远看到一辆破旧的红色SUV停在路边，晋明禅放慢车速，控制悍马在SUV一百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驾驶座上坐着一名穿蓝色衬衫的黑发年轻女性。她低头不知在拨弄什么，肌肉运动的轨迹和速度十分僵硬，像是披着仿生皮肤的机器人。
明禅快步走到了SUV的车窗边。
“你好。”晋明禅以尽可能友好和善的态度向里面的年轻女人打了声招呼。
但是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年轻女性专注于转动手中的纸环，这个纸环只有一面。把一根纸带扭转180°之后粘接两头，便会得到一个魔术般的单面环。德国数学家莫比乌斯和约翰·李斯丁1858年发现了这个小魔术，并将单面环命名为“莫比乌斯”。
“加里，我在这里已经六个小时了。你是我的搭档，你得过来接我。”
除了口音，黑发女孩的外貌也呈现出明显的犹太人特征。明禅仔细观察她的服装和饰物，不出意料地在衬衫领口找到一处明显的磨损印迹。衬衫右胸的装饰口袋上也有几个细小的针孔。往上，耳旁的头发有几根呈现因过度挤压而无法复原的扭曲。
这三个证据让晋明禅确定了犹太女孩的身份——她为政府工作。
“嗨。”明禅拍拍车窗，终于唤起对方的注意。
黑发女孩扭了扭头，目光却没有聚焦在明禅身上，也没有聚焦在任何事物上。一双湿润的棕黑色眼眸闪烁着学龄前儿童才有的懵懂茫然。
“加里？”上扬的尾音表露出疑问，下一秒，她回答自己，“不是加里。”
说话的同时，这名犹太女孩一刻也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精准地保持每转4㎜的速度，仿佛在纸环上查找什么似的，拇指轻轻地左右滑动。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年轻的犹太女孩患有某种导致神经失调的先天疾病。
会不会是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
明禅不由想起这几年对她照顾颇多的学姐乔安娜，去年暑假乔安娜带她去一家公益机构做义工，她负责照顾的患者中恰好就有阿斯伯格患者。整整一个月，明禅都在学习如何从阿斯伯格患者那里获取信息，或者，让他们听从指挥。
医疗机构的护工曾经和明禅抱怨过阿斯伯格症患者：就算你不会穿衣服吃饭，睡觉必须用同样的枕头，永远学不会开罐头都没关系，只要你他妈的是个运算能力超过计算机的天才，照样能过得比总统都舒坦。
感谢安娜，没有费太多口舌，明禅轻易地让黑发女孩暂时放下她的搭档“加里”。
“你好，我的名字是晋明禅。”
“嗨，我是伊莱。”黑发女子扬起一只手晃了晃，歪头将目光投向明禅的一侧肩膀，“伊莱·莱文。我是FBI的调查人员。”
明禅没有怀疑她后一句话的真实性。
最近几年美国政府的确加强了对特殊能力人员的训练和系统管制，将他们纳入FBI的例子屡见不鲜。在政府眼里，他们这些人都是工具，而且是使用得当即可发挥巨大效用的工具。
接下来，明禅说服伊莱离开那辆爆胎的SUV，把她领到悍马后备箱前。在上一个小镇，明禅扫荡了那里唯一的超市，带走了能带走的所有方便食物和饮料。女孩肠胃蠕动的声音大得惊人，搞不好很多天都没有进食了。
“吉力贝。”拨开一堆堆的饼干和糕点，伊莱准确无误地在角落里找到了几袋吉力贝（Jelly Belly）哈利波特勇敢者怪味糖，连明禅都不记得她竟然还顺手牵羊了这东西。“我喜欢吉力贝。”
伊莱将糖果袋递给明禅，重复道：“我喜欢吉力贝。”
明禅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顺从地接过来，又听她提高音量说：“桃子、巧克力布丁。”
伊莱又拿起一袋糖果，用指甲拨弄包装袋，却怎么也打不开它。
她对袋子边缘的缺口始终视而不见。
明禅立刻反应过来，一部分阿斯伯格症患者的动手能力几乎为零，而且他们眼睛里的世界和正常人不同，伊莱飘忽的视线自然看不到撕开袋子的关键缺口。
“桃子、巧克力布丁。”
明禅用分拣过的勇敢者怪味糖换取了伊莱的更多好感。她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吃着糖果，随她的习惯回答明禅提出的种种问题。
经过红色SUV旁边时，明禅注意到车前还有另外两道新的车辙，不久之前一定有人驾车从这里启程。
“你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一开始，不。”伊莱嚼着糖果含糊不清地回答，“一开始我在母亲的肚子里，所有人一开始都在母亲的肚子里，但是这个答案并不完全准确……”
伊莱发表了关于细胞和遗传学的长篇大论，明禅耐心地听了一会儿，没能坚持到最后。她看了看时间，问道：“七个小时前，谁带你来这里的？从哪里来的？”
之前伊莱和她的搭档加里发送信息时提到过，她在这个地方已经滞留了六个小时。
“哦。七个小时前。”伊莱这次给出了清楚的答案，“老比尔，休斯顿。”
明禅的心跳再次突破了平均速率：“老比尔，他是你的朋友？他现在在……？”
伊莱急促地打断了明禅：“不，他不是我的朋友。朋友不该丢下自己的朋友，他说带我去找加里，但是他没有。他把我放在这里……”伊莱转身想要再看一眼早已消失在天边的SUV，却被安全带限制了行动，“朋友不该这样做。”
“那老比尔现在在哪里？”
伊莱沉默了一会儿。
明禅知道自己应该等她回答，可是她等不及：“伊莱，听我说，你知道四十三个小时之前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么？”
伊莱歪头靠在车窗上，茫然的眼神回答了一切。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禅也不知道。
这个国家的一切组成部分，在四十三个小时之前陷入了沉睡。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第一名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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