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预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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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外站着的那名妇人，正是宰相夫人秦湘。
她似乎也没料到里面会有人出来，更没想到夜十三滑跪如此之快。这丫头跟谁学的……她叹气往后退了两步，示意两人出去再谈。
不叫其他人，就是没打算罚。
夜十三放下心来，起身跟着秦湘离开。昨夜兴师动众搬了那么多东西，惊动人不奇怪，只是来的时间令她略感意外。
就像是秦湘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早起过来看看他们。
两人停在一棵老槐树下。
“你昨日与你爹说的那番话，他都告诉我了。”
秦湘出身将门，虽然走的是淑女路线，但骨子里仍有股说一不二的气势。也不和夜十三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娘问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夜十三面不改色地回答。
秦湘沉默了片刻，目光一寸寸打量过她。明明都是自己生的，看着长起来的女儿，她对苏婉语了若指掌，却仿佛从来也没懂过这个小女儿。
苏公义拒绝相信夜十三。她倒反而觉得，小女儿身上异常的地方太多，若用那套“麒麟降世”的话来解释，一切反倒通顺。
武人气概与文人风骨，和而不同。武人的精神是一往无前，这也是秦家的门风。
“娘信你。”
秦湘说着却伸手将夜十三揽入怀中，泛凉的指尖轻抚她的脸，“娘知你生来是人中龙凤，相府困不住你……可你不要忘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即便是仙人降世，也不一定非要回到天上去。”
她这个出身，当世凡人也没什么不好。
怀抱里的温暖与香气令人沉醉，夜十三何尝不懂秦湘之意。可眼下的繁华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乱世将至，没有人能真正护佑她。
她也不想做那个被保护的人。
“娘，孩儿做的一切正也是为了相府。”夜十三回抱母亲，“总有一天你和爹会懂的。在那之前，孩儿只求二老莫要阻挠。”
秦湘垂眸，声音轻柔地回答：“好。”
尊重不是求来的，而是靠平日的言行挣来的。
相府三个孩子，只有夜十三自小独立。五岁时拜玄灵子为师，就以此名目搬去独院。虽与家人同吃同住，却再也没让他们操过一点心。
坦白说，苏公义和秦湘不来硬的，根本管不住她。
秦湘的信任是意外之喜。苏公义平日公事忙，相府的事到底还是她管得多一些。有了她的认可，夜十三行事总要方便些。
母女俩拥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亲密。
秦湘如今唯一担心的，是他们父女两个的关系，“你爹那里……”
“三日之内，爹会改观的。”
“你说那三道预言？”
秦湘犹豫片刻，还是松手将夜十三放开，她对女儿的了解到底还是多些，“娘知道你随玄灵子师父学习《天机闻要》，其中囊括天文地理，可解天象预测天气。”
第一道预言，苏公义上朝会湿裤脚。
“没错，今日会突下暴雨。”
夜十三也不藏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就是诓苏公义。同时看了秦湘一眼，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娘今日去收租子，反正不是什么急事，不如也缓缓改日吧。”
秦湘被盯得脊背莫名有些凉，也忘了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含糊地点点头。
雨天出门确实不便。
“那第二、第三道预言，你又是……”
夜十三但笑不语，只仰头望向还不是特别亮的天空。乌云蔽日不见朝阳踪影，自天边缓缓飘来一大朵，将整座白帝城笼罩其中。
她终究没有说出答案。
府中事多，送走秦湘之后，夜十三照旧练起了拳。练到暴雨袭来，祠堂里的其他人也陆续醒来，苏卿青还同她在屋里过了几招。
苏公义早就出门上朝，自有人会向他汇报祠堂的动向。
没人阻止，就是他默许了儿女的胡闹。苏婉语和苏卿青不明白，夜十三却懂这个道理，宰相大人绝非什么严父。
所谓礼尚往来，她也待在府里安分了两天。
第三天上午，夜十三叫小乙套了马车，又准备带着初七出门了。人走到相府门口，却见苏卿青带小厮元哥候在车边。
她意外地挑了下眉，“这个点你不用上课吗？”
相府姐弟三人上的都是私学。
苏婉语由秦湘亲自教导，苏卿青也有专门的文武教习。夜十三拜玄灵子为师，但玄灵子是个爱云游的快活人，并不时常在京。
听见夜十三的询问，元哥立马看向苏卿青。苏卿青结结巴巴地答复，“先、先生今日告假，停课一天。”
差不多把心虚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臭小子还学会逃课了。”夜十三也不惯着他，上去就是一脚，“快去给先生赔礼道歉，当心爹回来教训你。”
苏卿青鼓着一张脸，“不嘛……我要跟二姐去千民巷！”
夜十三微怔，“你去千民巷做什么？”
“不是你前几日说的么？”苏卿青一板一眼回答，“只有亲眼见了，才能明白二姐你为什么要去千民巷，那我自然要去看看了！”
不过随口提的一句话，他竟还当真了。
“怎么，这般逃课就有理了？”
夜十三失笑，抬手捏起他肉嘟嘟的脸颊，用力揉了揉，“傻瓜，我今日不去千民巷。大不了答应以后带你去，回去上课吧。”
“辣泥（那你）金如（今日）区辣李（去哪里）？”
苏卿青含混不清地问道。
夜十三没有回答，只松开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转头给元哥使了个眼色，元哥连忙恭敬地点点头，她这才放心地登上了马车。
“见过三少爷。”
初七和小乙路过时，依次行了个礼，随后各就各位。马车徐徐前行，将苏卿青主仆无情地留在了原地。
夜十三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拆开递给初七——
正是三天前，悦然居老板交给她的那封，里面是郎中谢申的住址。
初七不用她吩咐，立即将东西转交给了小乙。兄妹俩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又不似千金小姐不出门，还真知晓那个地方。
虽然不至于到城外，但也是城门附近的偏远里坊。
“二小姐坐稳了……驾！”
小乙轻抖缰绳，稍稍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白帝城居北正中是皇城。皇城周围被称为里城，最是繁盛。官宅基本也在这一片，住的皆是权贵。继而是中城，富庶百姓所居。
再远才是外城，平民与贫民居住的地方，一直挨到城墙边。
他们此行几乎横穿了半座城，耗的时间是长了些。随着马车向外走，街景从繁华渐渐变得凋敝，但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马车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外停下。
往来行人无不侧目，更有好事者趴在自家墙头偷看。这马车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家的，有什么事来他们这种偏僻地方呢？
“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
小乙姑且赶走了马车边的围观者，方才将初七和夜十三迎下来。
两人今日都没有戴面纱，初七看到人多，下意识挡在自家小姐面前。夜十三倒是不在乎什么抛头露面，这辈子压根没打算嫁人。
她抬手叩了叩门环，大方问道：“谢大夫在家吗？”
“来了来了！”
门里传来有些远的喊声，继而是奔跑的脚步声，一名黑壮的少年开了门。
他个子中等，长得不怎么样，但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像一头小牛犊，此刻正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夜十三一行。
年纪再小也能看出来，来了个有钱的千金小小姐。
夜十三友好笑笑，再度问道：“这里是谢申大夫的家么，他人在吗？”
“是咧，是谢大夫家。你、你们要找他看病吗？”
少年憨厚地抓抓头，脸上黑里透着红，让开了进门的位置，“俺叫铁牙，是谢大夫的徒弟。你们在院里稍等，俺去喊他出来。”
夜十三跟着他走进小院。
院外围着土墙，土房三间墙皮剥落，但好歹还是瓦顶。不大的院里晒满了各种草药，连屋顶上都摆着竹簸箩，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小乙关了门，姑且把人挡在外头。
“谁啊……你拉我做什么？”
铁牙拉着一名青年匆忙走出屋子，应该就是谢申了。
夜十三无声地打量他，年纪大约二十五六，穿着一身粗麻衣服。脸黑黑的，相貌平平但一脸正气，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没什么记忆点，勉强能称一句浓眉大眼。
“谢大夫。”
前世养成的习惯礼贤下士，夜十三率先拱手问好。自我介绍却不急，等着旁边人来，方才能体现地位不凡。
初七随即引见道：“这位是相府的苏二小姐。”
谢申一边拆开挽起的袖子，一边眯着眼打量她，“相府的二小姐？何以来我这儿看病，莫不是来寻我开心的。”
毫无敬意的语气令初七皱起眉头。
夜十三倒还好，摆手示意她先退到一边，随后接着说道：“谢大夫此言差矣。我找阁下的确不是看病，但也不是寻开心，而是有一件大事相商。”
“什么大事？”谢申直白问道。
“某不才筹备了一家医馆，人手药材一应俱全，却始终未能寻到合适的坐堂大夫。”夜十三挑起嘴角，“听闻谢大夫年纪轻轻医术了得，品行亦佳，特来相邀。”
谢申不由一愣，“什么……”
他皱了下眉，盯着眼前十岁左右的女童。
能相信才出鬼了。
“还说不是寻开心，我这儿忙着晒药呢，没工夫陪小姐玩。”他也不听夜十三解释，断然摆手道，“你找别人去吧——铁牙，送客。”
谢申搬起地上的簸箩就朝屋走。
夜十三站在原地未动，只朗声再道：“若我说，阁下答应就能救十万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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