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夜吟应觉月光寒 ...
-
在家里呆了一晚，青城仔仔细细地想着与林母的交谈中可疑的细节。
按理来说，像她那种嫁入商家多年的人，不会轻易输给一个初涉社会的自己，更不会勃然失色，暴跳如雷，完全失了身份，被自己一番冷嘲热讽就不知方向。
一定是有什么不经意的言语触碰到了她的禁忌。
青城之所以敢那般挑衅，除了报仇以外，还知道林母已经调查报道了自己，找了自己的麻烦，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却没料到自己只几句不带脏字的话就把一个贵妇逼成一个泼妇。
回想起来，林母正是从她的那句嫁给我父亲时开始大失水准，头脑懵然了。
难道……林母与自己那位薄凉的父亲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个推断吓了青城自己一跳，想来想去没什么头绪，又觉得整个事件并不简单，就干脆不去考虑与林母的座谈会，转而思念起林之洌来。
这段时间林之洌的电话打不通，□□没人在，短信也不回复。青城不敢去医院，害怕看到一个病恹恹的他，也害怕看到他那个浸淫商场多年的心机父亲。
可青城脾气很怪，她就算要跟林之洌分开，也不需要他那个阴险狡诈的继母置喙。对林母怎么说是她和林母的事，她跟林之洌走不走得下去是她自己的事，跟夏菁没有半毛钱关系。
青城勾起嘴角自嘲道：这么一看，其实自己还是很懦弱的。
还是要远离他吗？抑或与全世界为敌？
如此剪不断，理还乱的少女心思，沉甸甸地压在青城心头。
长叹一声。
权当自己懦弱胆小，还是听天由命吧。
某咖啡厅。
莫奈搅动着一杯蓝山，对面是夏菁，两人都努力表现得面无表情。
“全怪你生了一好女儿啊。”夏菁终于按耐不住先开口。
莫奈喝了一口咖啡，才慢慢地说：“我早就不跟她住在一起了，每年给点生活费而已。”然后指出重点，“你的报道做得太过了，对我有影响。”
夏菁面对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这么多年，谈不上是敌是友，她有很多把柄捏在他手里，还是有些心虚害怕。
“林之洌还不知道呢。”夏菁脸上妆容精致，看不出已经接近四十岁，“他可是爱你家那女孩爱得要死，要是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莫奈一点都不在乎：“这些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也扯出来。”
夏菁想告诉他的消息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他这样，依旧像多年以前的样子，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是一颗比谁都狠毒的心。
突然有点恶作剧的想到，如果这翁婿两个对上，还不知道是谁赢谁输呢。
“我们原来……那事处理干净了么？”夏菁突然问。
当然知道她说什么。莫奈开口：“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莫奈似笑非笑地看着夏菁，“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遇上更厉害的对手，我也不确定会不会被翻出来。”
夏菁心里一跳：“就没有办法了？”
“呵，有新情况么？这么着急。”莫奈的眼睛死死盯住夏菁，眼神犀利。
新情况就是你要死了！夏菁腹诽了一句，却不说出来，莫奈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为了以后万一戳穿好看一点，她不会再吐露更多的信息。
相对无言。
善恶是非真假美丑，在他们眼中的界限，从来模糊一片。唯有利益是永恒的光，为了它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不择手段。
咖啡厅里的萨克斯管淡淡地飘散在咖啡香味之中。
我们生于这个世界，就必须看到这个世界的各种阴暗。
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青城背着沉沉的书包蜗牛一样爬上教室，没有料到一进教室就看见林之洌阴着张俊脸堵在门口，一见到她就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把她拖走。
这都什么节奏啊……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么……
林之洌没给青城反应的时间，劈头就问：“为什么要换位子？”
青城呆了一下，林之洌又问：“还是老赵怎么你了？”
终于整理好思路，青城掰开他的手，眼睛看也不看他，脚尖在地上画着圆圈：“林之洌，你刚刚出院，别那么激动。”
一早上的火气就被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别激动浇灭，林之洌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从刘海下探出眼睛，看了林之洌僵在那里的表情，青城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觉得……我们有点闹得太过分了？”
“什么过分？”林之洌真拿这姑娘没办法，敢情他谈恋爱一腔热血轰轰烈烈，她在彼岸淡淡地看着，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子，不知所谓地闹。“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谈个恋爱没影响成绩没危害社会，老赵怎么就看不顺眼了？他才厕所里撑杆跳呢！”
“一大早哪来这么大火气，”青城觉得肩上背着书包好酸，不由揉揉肩膀，带点笑意地看着喷火龙一样的林之洌，“你贵公子形象可全毁了。”
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林之洌很是无语地看着青城，见她还背着书包，忙把她的书包拿下来挎在肩上，而青城又开始发呆。
其实她是想到那个“贵公子”，然后想到林母的茶话会，又看到林之洌的表现，觉得很困扰很纠结罢了。
林之洌，我要怎么对你才好？
“青城，”林之洌抬起青城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她，“我们出了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自责，也不要退缩。如果我们在一起，你真的没有安全感，那请允许我，重新追你一次。”
说完，林之洌的眉目在青城眼前无限放大。
青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深沉的黑暗里唯有柔软的唇齿，相依相伴。
他的唇很薄很性感，就是小说中常说适合接吻的嘴唇，吻技却依旧青涩。舌尖笨拙地探索着，远远谈不上攻城掠池的地步。
时间并不长。青城和林之洌分开时都一脸晕红，不过当然，青城脸红得更厉害一点。看了一眼意犹未尽的林之洌，青城拔腿就跑。
这家伙胆子真不小……这可是学校啊……
跑到教室才悲催地发现，自己的书包好像还在林之洌肩上。不过林之洌很快回到教室把书包送到她面前。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刚刚干了点什么。
青城的现任同桌看了一眼林之洌，又看了看装鸵鸟的青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以他对付物理题的态度研究了一下青城微肿的嘴唇，最后得出结论：
“陌青城同学，你不要因为车祸的事跟林之洌生气啦，你看你嘴唇红肿，都上火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青城深深地反省自己，嗯，是我不纯洁。
跟同桌随意打诨了几句，青城开始攻书大业。
上课起立老师好，下课起立老师再见，一天过得飞快，青城再次坐在林之洌的车后座时，天已经黑得很彻底。
他们的学校是省重点没错，但校长一贯不支持题海战术，老师很少拖堂，所以按时下晚自习时，才九点过五分。
当然，真正的好学生们不需要老师管，乐得自觉学习，学习氛围很好，死埋头啃书的书呆子不多，但同学们也很勤奋很努力。
青城和林之洌很明显就是属于那种张弛有度的学生，不然也不会偷偷谈个恋爱啦。
林之洌发誓要让青城享受女王级待遇，一路上殷勤地跟慈禧娘娘身后的小李子差不多，拖着青城去商场，搞得青城简直都不好意思了：“你专心骑车就是了啊，不要买东买西的。”
林之洌此时正从货架上抱起一个熊娃娃，一米多高的毛绒玩具，他看到了就买，也不问价格，他给青城的广告是：“你晚上可以抱着睡觉，萌萌哒很有安全感。”
看了一眼购物车里各种小玩意，有青城爱吃的奶油泡芙和费列罗巧克力，纯牛奶和她喜欢的酸奶，甚至还有发卡和彩色皮筋，青城真有点无语。
“一个人生活，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林之洌把青城送回家，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说了一句话踩着车就跑，生怕青城管他要这个吻的帐。
还是很幸福的呢。
青城拎着一大包免费物品回家，心里其实很欢喜很欢喜。
甜蜜像泡泡一样，碎裂又冒出，在心底反复叫嚷，牵扯着青城一向寂寞的笑神经。美丽的脸上，也不自觉点缀着微微的笑意。
允我一句一生一世，我便飞蛾扑火，与子偕老。
月假。青城正窝在暖洋洋的被窝里睡觉，发誓要补足一个月的睡眠，什么时候躺不下了什么时候起来，在床上赖到日上三竿再说。
十点钟才慢悠悠地起床穿衣，刚整理好开机，发现薄荷夺命连环Call了好几个，又一个电话打来，刚接通她就吼：“陌青城你还有木有良心！我要走了你快到机场送我！”
青城剩余的瞌睡虫全被她嗷一嗓子吼跑了，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换鞋出门：“我出门了，出租车费你给报销么？”
“林之洌那闷骚男要去接你。薄荷气消了点，“你们赶紧的！”
到机场的路很长，天气已经凉得彻底，太阳意懒心疏地照着，少年的格子围巾在风中飘扬，偶尔拂在青城脸上，Hermes温暖的羊绒，很柔很软。
青城侧坐在林之洌身后，蹬着一双长靴，在半空中一晃一晃，跟着耳机里孙燕姿慵懒的歌声轻轻地唱：“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我记得那年生日，也记得那一首歌，记得那片星空……”正是下坡路，林之洌放开手，任齿轮飞快地转动，陪青城一起唱，然后回过头相视一笑。
青城心里其实有些酸楚有些难受。这样好的你，怎么才让我放得下。
还带着一点点凉意的空气里，满是单纯的快乐。
薄荷拖着一个大箱子站在候机厅里，看见青城就扑上来狠狠抱了一个：“现在不揩油，出国就想不到了，”然后看了一眼林之洌，“表达友谊的方式，哥你不要瞪着我。”
像薄荷这种乐天派，离别也是连玩带闹的，逛着机场里的奢侈品店，薄荷给青城挑了一顶帽子，然后和林之洌抢着付钱，青城看着自己送的笔记本，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离别礼物。”薄荷把帽子戴在青城头上，笑眯眯地说，“我把爸妈打发走了，就是争取我们最后的Happy time么。”
说了许久，飞机终于等在长长的通道前。薄荷跟他们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走进了那片蓝天，转身的一瞬间，青城看见她的眼角还是有点晶莹。
我们相遇多年，却终将拥抱，安慰，成长，离别。
似水年华。那些美好的回忆，最终泛黄剥落，留在回不去的旧时光里，安静地等待你泪流满面的翻阅。
薄荷坐在头等舱里慢慢地喝着一杯果汁，向窗外看了一眼，也许是阳光太过耀眼，泪腺活跃得要流出眼泪来。
假装没有注意到，其实舒哲没有来。
她一直在等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但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
其实他不来，有个很简单的理由不是么。今天他女朋友过生日，他怎么会来送自己呢。薄荷自嘲的笑笑。
那么，该说再见了。
我只能勇敢的告别你，去开始我另一段，不为你知的新生活。
飞机场的外面，青城和林之洌沿原路返回，气氛因为刚刚经历的离别有些微的滞涩，两人都不说话。
头顶上有飞机飞过，伴着呼啸而过的风声。
离开这个国度时，天空晴朗。借那句小说的吉言，你在异国他乡，定会安好。
林家没人，林之洌就直接把青城带到他家里去。
他家很大很豪华，却依旧精致，没有土豪的庸俗气息，茶几上一个水晶花瓶，百合花瓣上还有颤动的水滴，清新美好。
青城有些局促不安，感觉这就到了他家，有点太快了不是么。
她骨子里还是相当传统的，一直认为爱情要细水长流，才赢得最后的结局。
林之洌对青城各种讨好，就算她说一句我要镜中月水中花，也非得学习猴子精神去水中捞月不可了。
两人抓紧时间促进感情，最后林之洌还是决定教青城钢琴，势必教出女性理查德克莱德曼中国彪德西，秒杀□□郎朗。
他的手修长，白皙，有力，骨节分明却不突出，指甲因为弹琴的缘故修剪得很圆润，整整齐齐。双手摊开来，那真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林之洌端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轻快跳跃，睫毛低掩着，德国进口的钢琴就流淌出山泉般的清音，青城看着他，不禁想到诗经中的句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弹的是《Annie's wonderland》，旋律很熟悉，青城听来却有新的感觉。
她都不愿意去碰钢琴了，只想站在他身旁看着这样的他，年轻的面庞因为钢琴，浮现出一种神圣的味道。
琴音弥散。光影流碎。初冬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木芙蓉树，暖暖地打在他俊美的侧面上，就像站在时光的罅隙中那惊鸿一瞥，温柔的模样足以令青城沉迷不醒。
林之洌突然停下手，转身一把拉过青城，抱住，深吻。
彼此的气息充盈在唇齿之间，青城睁着眼睛，目光滑过这个她喜欢的，如此喜欢她的少年，低垂的羽睫，高耸的鼻梁，一遍一遍地看着，想要把他记进心里去。
林，之，洌。舌头伸直，卷起，又伸直。
这个甜蜜纠缠复杂安好的名字，这个穷其一生挚爱深痛的名字，她要把它刻在骨子里，溶在心脏里，就算不再呼吸，就算堕入地狱，就算九生九世踏破奈何桥，也永远不会忘记。
这一刻，我不要再想结果如何，哪怕是死亡，也让我扑火自焚，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夜吟应觉月光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