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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酿里桃花心,桃花心住桃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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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天有尽,地有边,天地交界处便是时空消失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条路,半人高的血色鬼擎火洋洋洒洒绵延十余里,万年不凋,故谓之“火照路”。
路之南,大唐飘歌,人世繁华,即为九州大陆。
路之北,神人魔怪,奇山异水,即是荒落大泽。
因火照路凶险莫测,入者未可生还,故两地永世难交。千载而下,两界便淡忘了此路,也就鲜有人知晓对方的存在。
※※※
那年,九重天上,琼华境里,桃花荫下,一把古琴,引月华跌落,繁花簌簌,凰鸟离桐。
众神皆惊叹:“神女妙音,如落九天。”
独独他解出琴意,月白胜雪,执酒而笑,“琅嬛神女心思何处?”
她心笑,淡淡道:“青阳上神,你可知,桃花酿里桃花心,桃花心住桃花人?”
他枉然。
后又一曲,激灵婉转,千木飒飒,万凰来朝。
他却不明其意,道:“神女天机,深藏难解。”又许下一约,万年为期,愿得桃花新酿一壶。
她便每日一碗心头血浇灌,万年而下,桃木受了神泽,出落绝尘,酒香远胜其他。
只是,万年已至,何不见赴约人?
她应着劫数站在轮回海前,此劫而往,时转千年,劫满归天。
是他听不出来,还是不愿意听出来?
她始终摸不透,纵身跃下轮回海。
桃花树下,绯云一片,一个月白身影幌了出来……
※※※
岁至二月,旭阳初生,东方翻腾起一片如海火云,消失了整个冬季的阳光突然穿破重重云层,顷刻自东向西照亮了荒落大泽,一直射到大泽靠北的碧落海上。
海呈圆形,居古月仙境极北,九幽大地极南,茫茫无际,深不可测。
海底居鲛人万计,自认上古神祗海神一族,与天地同生,是为海神国。
灿灿阳光似精灵般一点一点飞进海水深处,许久,万尺海水被照得碧透青蓝,天地间最神秘的海之角此刻也明眼起来。
巨大海草林飘摇恣意,上浮一方天山玉白石铺开百尺宽的方形祭台,中置上古神农巨鼎,三足而立,古铜泛光,周有玉柱十根,上雕玉几飞升神图,高达千尺,体量巨大,气势镇人。
循祭坛东行,便有城阙千数,密密麻麻,街巷星罗棋布,来往交谈者或双足,或鱼尾。
跨过万顷外城,可见一道十尺高的起伏女墙,墙内楼宇高大光丽,飞檐虹桥,玉石为栏,玛瑙做窗,明珠点灯,海花做饰,富贵优美,即是海神王宫。
王宫之中,海神王拥有至高权利,可定族人生死,衡黑白是非。但唯有一人,纵是王上,也断不可轻言加罪,此人便是海神族的圣女——君兮。
君兮仰首站在海神国最南角的天海台上。
因神台废弃已久,玉石多为海水蚀刻,如今已长成了一片茂盛无比的海藻林,像一条无边的绿色巨毯铺满郊野,形成海底独特的景观。
她浮在一丛较茂密的海藻上,透明尖尖的双耳上挂了一串海铃花,鱼尾微微翘起,弯成漂亮的弧度。
上着一袭鹅黄色轻衫,海水暗流波动,长衫便盛放如千万朵野百合,在翠绿海藻的簇拥中像精灵一般,五色神鳞也会轻轻泛着神族特有的奇异光色,时而月白,时而青绿,时而赤色,神光分合。
几束阳光偶然穿透万尺海水,落在雪一样的腕上,温暖舒服,完全别于清冷刺骨的海水。
她兴奋而又小心的用另一只手去盛接剩下的少许金光,岂料海水一晃,金光乍碎,星点的温暖顷刻消失不见,不由长叹一口气,抬头上望,略略出神,喃喃:“阳光,光。”
“怎么,又想出去了?”
一个硬硬而极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熟悉。
君兮微微一怔,应声回首。
不知何时,九渊站在了身后,一脸浅笑。
一袭胜雪鲛绡,随海水恣意翻飞,显得十分高挑。发上只简单束了条锦帛,发丝轻轻散开在水里,如同一丛极温弱的海花,嘴角挂着笑意,飘在万顷碧藻上竟若一朵素白芙蕖,遗世独立。
君兮对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是海神族的天命司,天意所定,与圣女同生共灭。
君兮一笑,鱼尾微摇,从海藻上浮起身。鹅黄色裙褶霍然铺展,起伏如若涛浪。
九渊不似君兮,他早过两百岁,鱼尾已经可以化为双足了。两步一迈,袖抉迎水抖了几抖,便立在她面前半尺处。
君兮吃吃笑道:“你怎么不在天命阁忙,倒跑来寻我?”
九渊讪讪一笑,并不答话,道:“我刚刚听见你在说什么——光,是吧?”
君兮干笑一声,愁容道:“我都有四百高龄了,却从来没有走出过这海神国半步。”说着,又叹气回头看了看自己四处乱晃的鱼尾。
也不知是谁的下的咒,迫使圣女永世鱼尾,终年无法跃上海面,脱离海神国,难道是怕圣女丢弃自己的族人逃了不成?真是奇怪的诅咒。
九渊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抱怨,自从自己如寻常鲛人化出了双足后,她便开始整日叨唠,“不是说好同生共死的么,为何偏偏只有我整天摆着条小尾巴?”
每次九渊都无言以对,为什么,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只能生生憋出几个字,“这是天意,天意。”
这回九渊又打算用天意来对付她,话至口边,君兮却学着九渊深沉的模样抢话道:“我知道,天意。”学着他微微皱眉,还故意将最后两字拖得老长。
九渊禁不住笑出声,许久才道:“知道便好。”
几只透明水母拖着长长的须,绕着君兮柔曼飘逸如同鲛绡的长发起舞,君兮并不置意,却忽然心生一念,往九渊更近一步,转笑道:“九渊,你愿不愿意帮我去浅海?”
九渊心有微忌,眉头自然微皱。
君兮的鬼名堂素来最多,前次为了看看神农鼎里面是什么,被守卫当成小贼,差点一箭射死。权衡再三,顿顿道:“你先说怎么去。”
君兮自作聪明笑道:“你既可飞到海面上,那便只需把我当成物置一并带上去就好。”
果然不是什么好点子,九渊无奈摇头:“自然不可。”
君兮急问:“为什么?”
九渊郑郑言:“若鱼尾未可化足,便是修行日短,功力未够。若强行浮上浅海,多会为陆上热气所伤。”
君兮明白过来,微有丧气,忽又有一思,扬头看他,诡笑道:“你千思万思,却独独忘了一点。”
“哪一点?”
君兮扬眉快活笑:“我是圣女,我的心是海神珠,陆上的热气伤不了我。”
九渊微微一愣,是自己疏忽了,海神珠何等神物,尚可转逆生死,更改命格,何惧小小热浪。
“那便携我去浅海看看吧。”
话音未落,九渊只觉左臂被什么紧紧环住,原是君兮抱在了他臂上。
两只精灵般透亮的眸子在眼前几寸处忽闪忽闪,澄透万分。
九渊竟是心中一震,呆了片刻。
因命数羁绊,两人自出生便一直如兄妹相处,平日君兮为了游戏,没少对他撒娇卖乖,他也只当小孩儿心性,却是最近几年,每每遇此,脸上莫名一阵沸热。
不过,万幸的是,鲛人深处海底,体温寒凉,便纵是脸红也显不出来。
九渊缓缓神,双唇微动,“还是不可。”
君兮万分渴待的眼神瞬时化作愁苦,小嘴一撅便要松开。
九渊却忽然鬼使神差道:“好吧,只许一会儿。”
君兮雀然欢欣,一把将九渊环得更紧。
嘴里轻轻哼唱起海神族的古歌,奇异的声线发出绝世天籁,殷殷喏喏,飘摇深海竟若幽灵,起伏不定,摄魂夺魄。
游鱼知晓是鲛人要上岸了,自然散作几处,让出一道。
九渊下意识轻轻搂住君兮,双足轻点水藻,身子竟如无骨般在澈蓝海水中弯折而上,形若灵蛇。
万顷碧水之中,白绡与鹅黄裙褶飘飞缠绕,鼓起海水动荡咚咚,与鲛人妙灵歌声相和成趣。
临近浅海,九渊飞得更快。
澄清浅蓝的海水迎面扑来,阳光洒落如若淡淡神辉,映着条条海波仿似绚烂锦缎。
至海面只百尺时,阳光更加强烈明眼,照得百尺海水竟似一笼神秘轻纱飘摇,君兮清晰看到天上的流云飞鸟,还有岸边成片翻腾的竹林,隐隐竹香渗入微带咸腥味的海水中,二者融合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这是她想过千万遍的场景,心中激动不已。。
少顷,君兮竟感觉鱼尾开始泛热,很快双臂也开始温热,心中不由吃了一惊,循着一股冰凉之意,更加贴紧九渊怀中。
九渊怔了怔,眉头微垂,似是感觉到她手臂的热量了,又慢慢搂紧,淡淡道:“只许玩小会。”两侧划开长长的透明的青蓝色水痕,方要至海面,竟听几声马蹄蹬蹬。
九渊心中一紧,回身一转,携君兮斜飞到浅洲岸石之下。
君兮早听过陆上剑灵残害鲛人,夺眼害命,逼织鲛绡,剥鳞入药之事,心中亦是一紧,兀自更靠近九渊,双颊几乎要贴上他的寒凉如玉脖颈,心跳竟忽然莫名加速。
但闻岸上马蹄声止,两人齐齐跃下马来。
一沙哑声道:“哎呀,累死我了。徒儿,去给为师取一竹筒水来。”便寻处坐下喘息。
另一少年声道:“师父,你不是只喝酒吗?怎么现在喝水了?”
沙哑声笑,“臭小子,果然机灵。昨日为师收了一只酒灵虫,只要往水里一扔,水便化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