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张菀

3、Chapter 3

　　林娅是在刺耳嘈杂的争吵声中醒来的。努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揪着医生的白大褂，愤怒地指责医生都是做什么吃的，都说这所医院是全省最好的，可都近三个月了，还检查不出一个小小头痛的原因。
　　林娅忍着头痛，努力地想抬手拉一拉身旁双眼通红落泪的母亲。可努力了三次，手都没有受控制地抬起。
　　当她绝望地皱着眉，决定忍受着面前的嘈杂。郭磊喊出声，“林娅醒了。”众人还没从争吵中有所反应，郭磊率先冲到了林娅的病床前，趴在床头，轻抚去她额上的发丝，轻声唤道：“林娅，林娅。”
　　听见郭涛的低声轻唤，林娅再次努力半睁开双眼。
　　“郭医生，我头痛，真的好痛。你让他们都别吵了，好不好。”她虚脱的话语，让郭磊的心被无心的大手紧紧揪着往下拽。他想回答她好，但盯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嗓子的堵塞感，让他一个字也发不出。
　　林娅父亲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走上前，将趴在床边的郭磊拽推到一边，坐在床边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以求给予她战胜病魔的勇气。病房在林娅的要求中回归了宁静。医护人员给林娅又做了一番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出现生命体征下降的危险后，在林娅父亲怒气未减的目光中无奈叹气地离开。
　　他们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为什么现在病人总觉得他们像杀人的刽子手。当代医学技术是发达，可还是有盲区。当面对这些盲区时，他们也有困难要克服。这个困难常人无法想象。克服了病人会说你是该的，克服不了就是病人口中的杀人凶手。他们也是人，当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在自己面前，他们的压力痛苦，不比家属小，可谁又能理解？
　　林娅这次的强烈的头痛持续了46个小时。这46个小时让林娅如同过了几年。当这份痛回归到隐隐的疼痛感时，林娅整个人都变了。
　　她变得不爱说，也不爱笑。整个人就像一缕幽魂，游走在住院部。李叔的那张病床上，已经有新人入睡。看着病床上，睡的并不安稳的病人，林娅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短短才几天，一切已是物是人非。生命怎么就那么脆弱。几天前，李叔还在笑的很大声地调侃着她与郭磊，神秘兮兮地给她将经不起推敲的悬疑惊悚小故事，他还答应她等有一天，将他那特棒的儿子介绍给自己当朋友。发生的一切都彷如昨日。
　　“你才恢复，该好好休息。”郭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林娅的身后，温软细腻地说，“回病房休息吧。”
　　林娅没有吱声，静静呆立地站在原地，盯着李叔曾睡过的病床又看了会，才垂着双臂缓缓转身。
　　“林娅，我不会让你像李叔一样的。”郭磊看着林娅松垮无力的背影带着一丝哽咽地说词。依然没有换回林娅的回头应答。
　　林娅整个人开始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开始在父母面前还会装装笑容，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病情的不明朗，她已经没力气装了。她不再去李叔的病床前发呆，而是坐在医院的花园池塘边的石椅上，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红鲫鱼发呆。
　　她的状态让她的父母心痛，也让郭磊不忍再看下去。他将林娅的CT，病例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明一切显示正常，就连颅压也是停留在1．8kPa刚好也属于正常值。一切都像迷。郭磊翻看着林娅的病例资料，越看越上火，他摔了茶杯，踢翻了椅子，并将自己的能力嘲讽贬低了一遍又一遍。
　　“郭……医生……135病床的病人……林娅……不见了。”小护士冲进了医生值班室，容颜失色地看着凌乱的办公室，支吾地说。
　　“谁不见了？”郭磊没听清或者听清但不敢确定，全身僵硬，眉头紧锁地盯着小护士。
　　“135病床，林娅。”小护士思绪回归地重复了一遍。
　　郭磊火了，他双拳紧握狠狠地砸向办公桌，怒吼道：“病人不见，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嚷完，他不顾小护士委屈憋泪的双眼，大步冲出了办公室。
　　她们是护士，又不是贴身保姆，一层楼那么多病人要照顾，她们哪能顾得过来，时刻关注病人去哪去哪。何况他们是医院，不是监狱。林娅不见，关她什么事，他吼什么吼。小护士憋屈地抹抹双眼。来神经科实习真是最大的错误。
　　郭磊赶到病房时，林娅的父母正跟医护人员发生矛盾。他跑上前，劝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人，“别吵了，先找林娅要紧。”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当务之急该做什么。
　　大家的心都悬在嗓子眼，林娅的状态最近太不容乐观，大家都担心她会自寻短见。楼层上下找遍了，也没寻到林娅的身影。林母急的直哭，林父也是焦急难耐，一肚子怨气担心无处发泄。
　　郭磊将住院楼层翻了个遍后，就跑去小花园，林娅的失踪开始让他害怕。他像失去了某样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后而崩溃地大喊着林娅的名字，喊了很久，也得不到回应的他，整个人虚脱般地坐在花园里的一张石凳上。
　　“哐当当”清脆的空啤酒罐砸在鹅卵石地面上的声音，从郭磊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他眉头皱了皱，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向声音来源处。
　　花园里的拐角角落，林娅醉醺醺地瘫坐在那。面前摆放着除了一大堆的油炸食品与烧烤，还有5,6罐空啤酒罐。林娅自暴自弃的样子让郭磊积攒的怒火瞬间爆发，他冲上前，将她面前的食物用力地踢到一边。
　　“你疯了吗？”
　　与他的暴怒形成鲜明的对比，林娅整个人平静地如滩死水。她目光空洞像个会活动的布娃娃，咬着左手中的烧烤，大口喝着右手中的啤酒。
　　她的不自惜让郭磊更加火爆地抢夺下她手中的食物，高举过头顶，丢向远方。“所有人都在为你担心，你却在这自暴自弃。你有想过为你担心的人吗？”
　　“为他们着想？”林娅冷冷地嗤笑，“我为什么要为他们着想，不为自己想。为了这个说不明道不清的病，我所有的一切都要克制。情绪需要克制，吃的东西也要克制。人生只有这么一世，我为什么要亏待自己。李叔辛劳了一辈子，可结果呢。就那样突然走了。他还没得及享福，没来得及享受他所幻想儿孙满堂的福，就那样走了。我不要那么傻。我的人生，我要放纵一次，想吃吃，想喝喝。我不要抱遗憾，我才24，我还没恋爱，也没结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像李叔一样，你为什么就不信我。”林娅的不信任，让郭磊感到心寒。自己就那么不值得她信任？
　　“信你？”林娅冷笑依然地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郭医生，我头总是痛，你能告诉我病因吗？”
　　“林娅，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
　　“时间？我有多少时间能给你们？李叔给了你们时间，可是你们帮他续命了吗？”
　　“是，你说的全对。但是李叔是李叔，你是你。林娅，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发誓，我一定会治好你，一定不让你步入李叔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