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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正确的话和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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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两人回到了浮山雅居,却见齐然也在,云响意外得知了齐然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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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他看见了沈琛,应该是许少初说通了他的师父把人放出来了。只不过沈琛不太乐意见到云响,板着脸,没一句好话。这一众同门师兄弟揣摩了一下其中的过程,再加上齐然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决定也不给云响好脸色。
这么一来,云响和齐然就被排挤在大桌外了。
“还是二师哥呢,小心眼,脾气臭,一点都不像浮山居士虚怀若谷胸怀天下。”齐然对着这小桌上明显偷工减料公报私仇的饭菜,十分的不满意。
云响什么也没说,在齐然的嘟哝声中,安安静静得吃完了饭,回房看了会儿这里的古籍,便熄了蜡烛上床睡觉。
夜半时分,他悄悄溜出了房间,凭借许少初在晚饭时与他擦肩而过之际给他的地图,与对方在山谷背面的禁地入口汇合。
他从许少初口中得知了这禁地里的灵位,他想来看一眼。周家祖宅的线索已经断了,尸体也已经毁尸灭迹,只能从这里找找看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所谓禁地,是一个洞穴,只是在入口竖了个牌子,没有其他的看守。对这里的人来说,浮山居士的话,远比守卫更有威慑性。
两人走进了洞里,越往里越潮湿,许少初点亮了火折子,在前面带路。云响注意到有一块石壁的颜色比起其他的更黑更浑浊,走近了他才发现,这里又有一个小洞穴,用栅栏封了,跟许少初曾描述过的那段虚无的经历很像,他不由猜测,许少初一开始就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关或是保护在这里。
“到了。”
许少初停下了脚步,点燃了一个烛台。这个烛台是摆放在一张石头砌成的桌子上,石桌上放得就是他口中描述的禁地灵位,就是让他想去追查真相的起因。
十五岁那年,因为二师哥临时有事,所以他替二师哥去了禁地打扫灵位。当天晚上,他去给师父送刚摘的野果,恰巧撞见师父在训斥二师哥不该让他进入禁地,二师哥反问师父为什么要大家刻意在少初师弟面前避谈禁地之事。
“二师哥质问师父,是不是那禁地里的灵位和我有关。二师哥还说,禁地本来不叫禁地,只是个无人问津的洞穴,是师父把我带回来的那天起,才有了禁地一说。”
“你师父怎么回答?”
“师父当时发现了我,什么都没有说,第二天就开始闭关,好像是为了刻意回避我似的。我再去问二师哥的时候,他说我是做梦,什么都不肯说。”
“你二师哥当时是因为什么理由让你来替他的?”
“他说镇上有个老人腿崴了,天黑前回不来,让我帮一下。”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走吧。”
听着云响的判断,许少初失望得环顾了一圈,吹灭了烛台,往回走去。
“要不,我再去套套二师哥的话。”
“你二师哥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十分尊敬你们的师父,用这种方式来使得你们的师父与他对质,也一定是心中充满了难以释怀的疑惑。当时你追问的时候他不肯说,就说明他即使不知道来龙去脉,也已经通过他的方式认可了你师父的做法。现在他对于你谈及这里时的紧张,只是因为你师父的威信和他的尊师罢了。”
“问师父是不可能的。”许少初看着走出洞口沐浴在月光下的背影,手中握住了一把匕首,“不如你坦白点,告诉我吧。”
“我以为这匕首已经丢了。”
“在离开那宅子的时候,我看见有个守卫在把玩,就顺便拿了回来。”
“在那个时候你还能想到这事。”
“这是你送我的,你赋予了它可以杀你的理由,我不会吝啬使用这种权力的。”
云响压根儿就没把这把对着自己的匕首当回事,他伸手轻抚上了利刃,就像是抚摸情人的身体一样,“你在周家祖宅的时候,有回忆起什么吗?”
“我仿佛置身于火海中。”起初,许少初只是觉得那里很熟悉,后来在齐然的刺激下,他看到了一场大火,“有人惊声尖叫,有人横尸在地上,有人穿过我的身体向外逃去,我还看见有个男孩,茫然得看着我的方向。”
云响微微一用力,便有鲜血从食指上涌出来。许少初受惊似的收回了匕首,不想匕首之锋利,立刻在受伤的食指旁边带出了一道口子。他疑惑得看着自残的人,百般不解。
只见云响蛊惑般得将受伤的抚上了许少初的唇,温柔如对待一个初生婴孩一般。许少初惊退三步,血腥味渐渐开始蔓延进了口中,接着他便听到云响叹息的声音。
“十年前那天晚上的真相,也是我在找的,只是我没有你这般激进,因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一些事。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云响将割破的手指放进嘴里一边吮吸一边嘟哝道,“这匕首还挺锋利的。”
许少初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不知不觉,在这世外桃源已待了数日。今天是浮山居士出关的日子,沈琛一早就领着师弟们在门外等候,甚至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物静候在谷外。
云响和齐然是外人,他们被吩咐待在房中。直到傍晚,才有弟子来请他们去内堂,这才得见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是一个白发朱颜的智者,手持一把拂尘,像是得道仙家。齐然非常好奇得盯着这个老人家,活脱脱一个孩子心性,这种百变的性格不可谓是一种完美潜入的精湛手段。
云响拒绝了,他对浮山居士没有好感。
接下来的三天,这谷里的气氛变得小心谨慎起来。那些弟子对待齐然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云响开始受到监视,在他看到齐然躲躲闪闪的表情之后,他心中已经了然。就算齐然是出于自己的意识来到这里,但无法回避他和喜爷的关系,估计是收到了喜爷的相关指示,并和浮山居士见面之后达成了某种共识。
其实云响并不排斥这样的暗中监视,至少他还保留可以去书阁选择古籍欣赏的自由。他不着急,从表面上来看,对方一定把他当做一颗有利可图的棋子。
现在,这些人的手中都握有一丝半毫的线索,他只需等着将来兵挡水来土掩。
很意外,第一个来找他的,竟是许少初。这些人该不是以为自己和许少初走得近,所以想让他来做说客。云响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个猜测,连许少初都不会相信的那句‘我喜欢你’,这些自负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信?说客不会错,重点是,他们给了许少初怎样的一个理由。
云响从梯子上爬下来,他想看的书总是被束之高阁,每次他都要搬动梯子去取。
许少初沉默了许久,似乎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云响决定不为难他,先开了口。
“虽然我的主子和喜爷是对立的,但其实我就是主子家的米虫,当然我也不喜欢喜爷。和聪明人在一起,总是会让人担惊受怕,不是垫脚石,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的前车之鉴太多。”
“师父离世隐居,为的就是避开这些人世纷争,他不会拉帮结派,更不会听命于谁。”
云响发现这些浮山居士的弟子都对他们的师父存在着一种绝对的信任和尊敬,如果有时间,他一定要好好讨教这种摄心术是怎么做到的。
“那你找我做什么?”
“你说过,直到真想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嗯,是的。”云响依靠着梯子,漫不经心得在翻书,他知道,说正确的话却未必是对方能接受的,所以他一直选择听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讲故事。
许少初是这样描述的。
十年前,正是这个国家如日中天的时候,皇城之内父慈子孝,文武百官忠心赤胆,是不可多得的太平盛世。当时,周家的当家叫周长风,是一个军师,效力于威武将军陈樊麾下,后来没仗打了,就混了个文官养家糊口。私下里,和西宫那一边的人走得比较近。后来传言西宫这边的人打算弹劾东宫。因为皇帝是个喜欢粉饰太平的人,嫉恨结党营私手足相残,所以一时之间宫里宫外人人谨言慎行。然后某一天夜里,周家起了火,全家上下二十八口人,都葬生火海无一生还。谁都怀疑这和弹劾东宫的那件事有关,谣言四起,皇帝废了太子,才平息了这件事。皇帝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废太子的举动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男人的愤怒,所以没人再敢提往事。三年后,这个儿子平反边疆动乱回来,皇帝又伺机恢复了太子之位。于是直到现在,一切看似还是风平浪静。
“因为谣言越传越过分,当时没有人愿意去周家收尸,生怕得罪了京里的人。我师父路过于心不忍,说服了当地的官员,将尸体入土为安。但是因为有些尸体几乎都化成灰了不便于搬动,所以师父最后决定全部火化,只立了一个衣冠冢,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其实师父在大火当晚就已经到了周家附近,他后来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掩盖他当时救下的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周牧,周牧是你。”云响发现有两页书黏在了一起,他很想看这篇后面的故事,所以他执着于要将这两页书分开。
“现在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你说过,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你想怎么做?”
“我不为难你,我只要与他当面对质。”
“好。”云响终于将这两页书分开了,只是其中一页撕坏了,这就是代价。
云响毫不犹豫得点头答应了,待许少初半信半疑得离开之后,他竟是不知不觉得在书阁里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月上柳稍,从天窗里洒进来的月光将一个人影拉的又斜又长,这个角度,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影子。云响抬头,见到浮山居士正站在天窗下借着月色翻阅一本古籍。那是一本很老很老的古籍,云响前两天翻过,其中有很多生僻的字和不知名的鬼画符,好像是在讲述一个民族的历史。
“居士博学古今,不知能否传授后辈一二?”云响走上前,虚心求教道。
“这本书讲得是上古时代的一个民族,他描述了这个民族的很多英雄,是如何给大地带来了和平,又是如何让族人过上了富饶的生活。”
“这么厉害的民族,怎么从没有听人说起过?”
“不,我们都听过,这就是神明。”
“居士相信鬼神之说?”
“非也。鬼神之名,事在人为。比方我刚才描述的这个故事,其实你并不知道我也看不懂这本古籍,你却还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智者。”
“居士是认为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就可以成为神明吗?”
“不是可以,是已经。”浮山居士嘴角划开了一丝笑容,那是睥睨天下俯瞰众生万物的一种姿态,“而你,你很特别,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配得起做我右手的人。你看似身在局中,其实游离在外。来我这里,只要我们两个联手,别说是这个国家,整个大地都如探囊取物。”
“第一个是周长风吗?”云响低头一笑。
浮山居士心下一惊,正欲说什么,却见对方又笑嘻嘻得说道,“我就是一个良民,居士眼神不太好,明天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
说着,他就往后退了两步,俯身行了个礼就离开了。再不走,他怕自己就要憋不住笑出声了,这对老人家可不太尊重。
云响离开后,立即就有人走了进来,竟是沈琛,他毕恭毕敬得叫了一声‘师父’。
“你描述得没错,我感觉得到,他身上有秘密,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
“需要弟子把他抓起来严刑逼供吗?”
“无妨。这个人沉寂十年,区区酷刑对他未必有效。我当年的直觉没错,留下许少初是对的,果然有用武之地。”
“接下来需要弟子怎么做,请师父明示。”
“周家后人这一步棋,已经足矣,我们就等着吧。”
随着浮山居士信心十足的冷笑,沈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也同样展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自从他设计让许少初替他去禁地打扫以此逼问师父缘由的那一晚开始,他就得知了一个秘密,如果得到‘那个’,他也许就可以再感受到温柔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