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痕迹》狐添棋

11、战场上的钢琴师（六）

　　自己的个性其实并不爱多管闲事，那个时候之所以会为一个小女孩停住脚步？红袍想了下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以前的自己，也有过惶惶不安，孤立而倔强的朝着未知的前方。
　　女孩的眼神和那时的自己，很像。

　　因为宽大而显得空荡荡的殿堂总是很压抑，巨大的螺纹圆柱高高耸立，一根一根的，醒目的扎眼。殿堂中的长廊一直延伸出去，渐渐的延长成一个点通向未知的世界，之前带领他前来的仆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周围的人除了对他侧目之外就只剩隐晦的议论纷纷。
　　这种地方，庄严而陌生让浑身褴褛的孩子甚至有些难堪。
　　年幼的孩子揉着双眼，眼眶里盛满了不安。他握紧自己的拳头，逞强的站在原地。僵硬的几乎快要感觉不到□□的存在。
　　大殿里响起号角声，接连递进的传到孩子的耳朵里。
　　片刻后，喧闹渐减，四周安静下来。
　　孩子猛的抬起眼，转过头，顺着人群的眼光看去。
　　无尽的圆形廊柱间，通向光明的世界。在耀眼的白光中，一个身影正一步一步走来，孩子的瞳孔放大，里面倒影出一张冷峻的脸。
　　宛若冰雕。
　　回忆到这里，红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明明私底下是非常容易害羞的人，出场的方式却是那么戏剧化。
　　他刚回神便看见娜娜一张迥异的面容来，自己又忘乎所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啊，抱歉抱歉。”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就是因为这样，娜娜才能回想起来这个人，在小时候，与自己相遇过。
　　这个人总是有些……怎么说呢，有些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感觉。
　　娜娜忽然站到红袍面前，踮着脚，凑近了去观察红袍的脸。
　　“虽然你的脸几乎没什么变化，不过这里……”娜娜指了指眼睛的部位。“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我才没有想起你来。”
　　红袍只是微笑的沉默。
　　娜娜把双手背到身后，深吸一口气，然后后退了一步，状似轻松的说：“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了吗？”
　　红袍抿了下嘴角，对娜娜弯腰行了一个绅士礼，变魔术般的把身后的钢琴草拿到娜娜的眼前。
　　娜娜接过红袍手中的钢琴草。
　　“我想快了，可爱的小姐。”他指了指远处。
　　幽暗之渊。
　　他要追寻的人，早就在哪里了。
　　娜娜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红袍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阻拦你吗？”娜娜忽然掐起了腰，面色也严肃起来，俨然就像个成年人的口气。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需要别人的劝诫，这样的孤注一掷，把自由进行到底。但是你却并不后悔，那里一定有你向往的光明。”
　　红袍愣住了。
　　娜娜狡黠的弯起了嘴角。“我念的不错吧，这句台词。”
　　红袍恍然道：“什么？”
　　“孤儿院要排演的舞台剧，我拿到了森林女神的角色，这是其中的一句台词。”娜娜说。
　　红袍咧了咧嘴，娜娜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他们到了尽头。
　　“可爱的小姐，你该回去了。”红袍挽起娜娜的手背，十分绅士的行了吻礼。
　　娜娜点点头。
　　“那我要走了，再见吧。”
　　红袍说：“不会再见了。”
　　娜娜背过身，飞快的走开了，然后疯了似的跑了几步，却又猛的停了下来。
　　她拿出钢琴草，钢琴草的叶子已经全部枯黄了，将手轻轻的抚过，只能得到微弱的几乎不可闻的叮铃声。
　　“谢谢，谢谢你……”娜娜的眼泪毫无预警的滴答下来，砰的滴落在枯黄的叶枝上，四溅开来。
　　她回过头望向身后。
　　那里只有高高悬挂的虚幻红日，和伸向未知处的冰冷链桥。
　　已经没有人在那里了。

　　大概在十二年前。
　　娜娜在荒原界被清扫战场的牛头人发现，带到了魔界的孤儿院里。
　　她抱着怀里的钢琴草，做了一路的香甜美梦。
　　遇到的人给了娜娜一株钢琴草。
　　“你要好好的保护它，不然你的哥哥就回不来了哦。”红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让娜娜有些迷惑。
　　“哥哥还会回来吗？”
　　“会的，他只是迷路了，所以要比其他人的路途长。”
　　红袍半蹲下来，摸了摸娜娜的脑袋。
　　“我们会一起找到我们要寻找的人。”
　　只是，要花上很久的时间去等待。

　　钢琴草发出微弱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晕染开来。
　　光点在娜娜身体的周边飞舞，又渐渐的在她眼前聚拢。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娜娜的眼前。
　　娜娜张了张了嘴，却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眼前的光影固定下来，带着半透明的微弱的光。
　　很多年，很多年后。
　　至少对娜娜而言，她又看到了她的哥哥。
　　已经死去的□□无法恢复，遗留的灵魂不能往生，这是生命之树被焚烧之后出现的严重灾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天界和魔界难得的能在一个问题上达成共识。修补的工作花费了很多年，所以也有足够的理由，把人类丢了出去，赶出了生命之树的庇护。
　　但是之前的亡魂无法补救，这对人口回收局来说是个很大的麻烦，他们要花大的力气去搜寻战中的人类亡魂，找到的亡魂都被登记在案，移交到了人界。
　　当近年来亡魂的回收率越来越低，许多亡魂已经寻不到踪迹，只能作为失踪亡魂放弃，终于，可以关上相通的大门。
　　彻底的将人界隔离了出去。
　　娜娜要找的人，只有灵魂了，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要将这灵魂驱赶。
　　“我回来了。”
　　荧光的少年对娜娜张开手臂，温柔的凝视着娜娜。
　　而钢琴草彻底的消散在了这个世界。

　　从第二阶的空间一一往上数，在到达和外界的连接口处，才能微微感受到一点真正的阳光。娜娜每天都会爬过八重阶梯去到有光的地方去晒晒太阳。
　　在晒到六十秒的时候，娜娜就开始返回。
　　这样子，她是每天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