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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汝儿已长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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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感受到女娲已下界,便下了灵山,去了不周山脚下。
不周山早就被共工撞塌,那个时候女娲早就已经成圣,在三十三重天无悲无喜地活着。
她下界,可悲地找不到曾经自己踏足过眷恋过的土地,她曾经的洞府,曾经的家。
可她还是执着地来了这里。
不是女娲多眷恋这块故土,而是因为伏羲在那里。
伏羲在的地方,才是她女娲的家。
伏羲琴响在不周山,在千百年之后。无数人去了又来,三清在这里与他论道,二皇在这里与他谈笑,无数妖族怀着仰慕的神情看他,喊他:伏羲神。
但他牵挂的,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女娲的容貌千年未变,眉目顾盼之间是冷山凝玉聚成的光辉,而见到伏羲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就生动起来。
她唤:“哥哥。”
伏羲站起身来,向她走近,却再也叫不出一声妹妹来。
你身为圣人,是大道的圣人,你我再有牵连,会连累你的,女娲。
同样的事面前,伏羲早就看透。可如今同样看透,他们也选择了不同的做法。伏羲选择退避,通天选择质疑。
天,你要与我为难。
那就为难罢。
“女娲。”通天出现刚好化解了这一个尴尬,“师尊如何让你下了三十三重天?”
女娲道:“哥哥自火云洞出,我心中开心得很,特地求了道祖前来看望。又因近年间,天地阴阳交泰之气渐渐紊乱,故而下界来看。”
通天显然不认为道祖会为了让女娲来看哥哥而特地放女娲下来,于是问道:“阴阳交泰之气?”
“西行人有一难叫个女儿国的,你知道么?”伏羲道,“想来是这类,我说的可是?”
女娲对伏羲笑得好若春花:“哥哥说得对。”
通天开个玩笑道:“我还以为是男|女之事紊乱了呢。”
女娲讶异地看他一眼:“旁人说这话我倒不怪异,师兄说这话却好没道理。师兄若说妖族、巫族、人族有男女阴阳也就罢了。师兄说这话就是将男定为阳,女定为阴,男|女之事才是阴阳交泰和合。却不知师兄你这至清之气,本就不分男女,如何自处?”
……
说得好有道理。
天地之间本有阴阳二气生成,阴阳相辅而成,若这么论,至清不就得找至浊…
通天忽然想起后土和元始说的如出一辙的话,“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怎么配得上”。
难不成天地阴阳真的是天定的?
通天的脑补功力也是蛮惊人的,当下就道:“那后土与…”与我兄长莫不是天定?
女娲掌管红绣球,隐隐约约看见三清中其二有浅浅的线连着,只是线的意味不明,她也不敢妄言他两位师兄的事儿,于是道:“师兄想得远呢,师兄不是不喜欢女孩儿吗?”
通天决定不和女娲胡扯,直接道:“招妖幡里,可有太一元神?”
“有,正温养。”女娲道,“陆压可好?”
“想来,是好的。”通天忽然望向高高挂着的太阳星,想通过太阳星看太阴星,看那个化身为吴刚伐桂的人还在不在重复这个动作。
太阴星里除了一座广寒宫,广寒宫内孤傲清高的常羲外,什么也没有。
“天地灵气大不如前,你欲如何?”通天问。
女娲答:“徐徐图之。”她不说招妖幡的事,通天也不问。
他都不信任女娲,又如何让女娲信任他。
通天又讲了两句,转身去了东胜神州,陆压现所在的地方。
不周山曾经的山脚下,伏羲道:“你欲何为?”
女娲像惊喜一样转过头,弯着眼睛笑得和孩子一般:“我能何为?我如今归隐,不好大动作,还要顾及昊天以及道门的感受,立下新天条,说他在一块五彩石中,五彩石我便一抛抛向大大洪荒,让他们有机缘的拿了就好。”
女娲仰起头:“哥哥,好不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带着期待的笑,想得到一句许可。
伏羲摸摸她的头,良久,道:“你说的,自然是好的。”
以后,你想做的,我陪你去做,你那些梦,我陪你去疯。
乱吗,再乱一些吧。伏羲不无坏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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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玉如瑳。
陆压难得下了他那个鸟巢,三尺青峰卷起了多少竹林里呼啸的风声。
他挥剑的风格和太一很像,招招凌厉,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别人留余地,像极了太一这个人,也像极了如今的陆压。
忽而一竹篾横来意决浮云,陆压收了剑,俯身道:“见过圣人。”
“剑术精进。”通天笑道,“睿矣。”
陆压道:“圣人驾临,何事?”
通天道:“我近来听了一首诗,觉得不错。”
“何诗?”陆压问。
通天缓缓地念,竹林里清风和煦,将他的声音逸在风里: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从前楚地有个人,唤‘芈原’,他的诗极好,这是他的《九歌》,东皇篇。”陆压道。
通天道:“想他吗?”他问的是帝俊太一,陆压将腰间的葫芦解下,饮了一口,道:“圣人,喝酒吗?”
“印象里头,圣人好像未曾醉酒过。”
通天道:“是未曾。”
“元始圣人管得很严吧。”陆压唇畔是不明的笑,“我爹爹和我说,不曾见过管弟弟管那么严厉的兄长…也不曾见过,那么听哥哥话的弟弟。”
通天苦笑:“是么?你哪个爹爹?”
陆压拿着葫芦一口一口地喝:“大爹爹。”
哦,帝俊啊。
“太一还不够听话么?”通天道,“那首诗,你觉得如何?”
“啊,我爹爹当然是再不能多得的好。”陆压道,“从前,有人祭祀他,我降了风雨下来,从此就有人说,太一是只有帝王才能祭祀的。”
“我只是不想有人烦他而已,爹爹挺傻的。”陆压正色道,“我都分不清他聪明还是傻,明明……”
明明那么喜欢,明明可以说出口,为什么还要等到临死也不敢言明。
算了…我也是这样的,一定是他们俩传给我的。陆压自嘲地想。
“你替他做就行。”通天道,“人族当兴,祖巫借三皇滋事,得愿力,也提醒了我。你父——归来不远矣。”
陆压难得笑得真心:“但愿。”
通天离去,竹林里复又只有陆压一人。
陆压举着葫芦道:“圣人,喝酒不?”回答他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这个圣人啊,步履匆匆的。陆压将一壶酒倒在地上,看他们浸在尘土里。
“哥哥们,父皇要回来了。”
“你们,会回来吗?”
陆压的红衣是不可化解的凄怆,夕阳映在他身上,那曾经他负过的日给予他无限的悲凉。
通天隐在云端,看陆压笑中带泪,喜中带苦的神色。
“太一,汝儿已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