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祁英尘

20、第 20 章

　　20
　　老王妃的身体直转急下，这几日已经连食物都咽不下去了，只能吃些流食。
　　一干侍女内监在内外等待着，王府的医正坐在边上为王妃号脉，整个室内安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
　　李烨跪坐在王妃身旁，不停地抹着眼泪，叶霜寒则隔着幕帘，站在外间，面无表情。
　　医正宣布的那一刻，整个屋子的人嚎啕大哭起来，李烨扑在王妃的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霜寒冷眼看着一室的人，觉得有些烦乱，转身静静离开。
　　叶霜寒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多年桎梏一朝消失，还有比这更让人快乐的事么……
　　一步步走下阶梯，扔下一室的哭嚎着的人们。
　　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无力得往前栽去，失去意识前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知睡了多久，叶霜寒才缓缓醒过来。
　　“哥哥！”李烨看到叶霜寒醒过来，忙招呼侍女们端来药水。
　　叶霜寒就着李烨的手喝下药，看着围着自己一圈的人。
　　“要不是秦师兄见到哥哥你不对上去接住你，哥哥头上就要撞个大包了。”李烨笑道。
　　“殿下，下官已经将命伺候殿下的下人去受罚了，老王妃的丧礼也开始准备，待会儿账册会交过来给您过目。”
　　秦枫坐在不远处，看着叶霜寒刚刚苏醒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便道：“宁王殿下身体不适，长史何必急于一时，倒是让殿下好生歇息才是。”
　　上官长史转身道：“秦将军，下官也希望殿下能歇息，可是王妃的丧礼会来一大批达官显贵，就是王府亲眷们也会来不少，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事，没有个主子管着哪能行。”
　　秦枫闻言，眼光转向李烨，李烨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算了，少不得我撑着这一个月吧。”叶霜寒说完，转向上官长史，“不过我身子到底是不太好，还要长史大人多多担待些。”
　　上官身体微微前倾，道：“这是自然，下官理当如此。”

　　秦枫只是客人，不好对府内的事多说什么，便窝在客房，整日里无所事事。
　　一只信鸽落在沈宁手上，沈宁喂了一颗谷子，解下鸽子爪子上的纸条。
　　“府里出事了。”沈宁皱着眉将纸条看完，转身对秦枫道。
　　“出什么事了？”秦枫正逗弄着一架鹦鹉，叶霜寒怕秦枫等人在王府里待得无聊了，便送了好些玩的来，这只鹦鹉便是其中之一。
　　“也不是什么大事，府里要我们赶去融天岭支援。”
　　“怎么回事？不是组建了轩辕社去南诏了么，还要调人？”秦枫停下手中的事。
　　“如果打南诏自然是不用，可是据说中原各派的掌门在融天岭被南诏王抓走了，若是兴师动众的去找，说不定南诏王一怒之下对掌门们下手，因此府里希望我们能赶去融天岭支援。这样，正面部队继续攻打南诏，我们暗中寻找掌门踪迹，最后能够救回掌门。”沈宁解释道。
　　“原来如此，统领是想以不变应万变，装作对掌门被抓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样南诏王看到以后便会掂量掂量。”秦枫寻思道。
　　“应该是这样，不过南诏王也不是泛泛之辈，我们还是应该尽快救出掌门。”
　　“正是如此。”秦枫道。
　　“明日就跟宁王殿下告辞吧，我们在这里呆得也够久了。”
　　秦枫闻言，不禁迟疑了。
　　沈宁看着秦枫犹豫不决的样子，便道：“将军，末将有些话可能会让将军不高兴，可是忠言逆耳，末将还是要说，将军心中有什么忧虑，末将不清楚，可是有一件事将军还是应该明白，现在您和叶公子的关系已经不是浩气盟武林天骄秦枫和恶人谷极道魔尊叶霜寒的关系，而是天策府归德郎将秦枫和宁王李灼的关系……”
　　“够了，我知道了……”秦枫闭上双眼，不等沈宁说完，便打断他。
　　一阵沉默之后，秦枫问道。
　　“沈宁啊，你跟了我这么久，算是我的一只臂膀，你一直都是冷静自制，分析得当，你有没有过那种会让你心绪烦乱，犹豫不决甚至是不想下决定的时候。”秦枫背着沈宁，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沈宁细想了片刻，道：“不曾……末将是将军调教出来的，这些不都是将军教我的么……”声音越说越小，带着些疑惑。
　　秦枫知道他在疑虑什么，冷静自持，不受任何事物动摇，这些都是自己以前教给他的，而他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做的，可是现在，自己却亲手打破。
　　也许，真的是自己沉沦太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昨日出了殡，叶霜寒今日便一直呆在房间内休息。
　　秦枫来到正堂，正巧碰到唐毅抱着一沓簿子从里间出来。
　　“唐公子，殿下他……”
　　唐毅笑道：“秦将军若是想探望直接进去便是。”说着头也不回的拐进一个小门。
　　秦枫叹了口气，径直走到正堂门口，却踟躇着不敢上前禀报，还是守在门口的侍女见到他，进里面通报了一声。
　　“将军请。”温润丰满的侍女打起幕帘。
　　秦枫见此情景，也不好不进去，便脱了鞋进去。
　　入目是一片素净，老王妃刚去，叶霜寒也是前几日才般进正室，里面的一切都多多少少要换掉，不过新的还没送来，叶霜寒也就让那么空着，弄得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洞。
　　叶霜寒一袭白衣，站在轩窗前发呆。
　　“有什么事吗？”叶霜寒笑道。
　　秦枫一愣，叶霜寒的笑容带着些超脱世俗的味道，可是以秦枫的了解，叶霜寒并不是那么出世的人。
　　“秦某多谢殿下这几日的款待，不过府内有急招，恐怕要告辞了。”秦枫微微低着头，眼前飘过一片白，是叶霜寒走到自己面前。
　　“为何？是王府款待不周么？”叶霜寒道。
　　“方才秦某已经说了，是……”
　　“对客人款待不周，就要受罚，来人！”叶霜寒冷笑一声，朗声叫着。
　　外间应了一声，秦枫连忙在叶霜寒未说出第二句之前捂住他的嘴。
　　“李灼，你发什么疯！”秦枫压低声音。
　　“殿下？”外间守着的人听的里面没有吩咐，不禁疑惑地问了一句。
　　“算了，下去吧。”叶霜寒拉下秦枫的手。
　　“确实是天策有事，我本来就成天在外头鬼混，这一两年为了浩气盟都没怎么回府里，现在府里召集我们回去，大概也是很重要的事。”
　　叶霜寒盯着秦枫，看得秦枫头皮发麻。
　　“想走就走吧，我不会留你……”叶霜寒猛地将秦枫扑倒在地。
　　“痛……”秦枫摸着脑后被撞的地方，心里也不禁骂叶霜寒发的什么疯，一惊一乍的，说让人走还突然就扑过来，闹得人一点防备也没有。
　　“从小我就知道，我对于父王来说，不过是个期待已久的继承人，能够延续宁藩的继承人而已，七八岁上就得帮着管理府邸，他自己呢，成日里花天酒地，就为了生个儿子，宁王一脉一直是单传，他也是爷爷三四十的时候生下来的，从十几岁成亲以后开始就不停的换女人，造成这整个王府怨气冲天，不过也许是报应，生的一直是女儿，连着十几个，直到四十多的时候，我的亲生母亲才生下了我。”叶霜寒头靠在秦枫怀里。
　　秦枫听了这话，不禁支起身体，却又被叶霜寒压下去。
　　“亲生母亲？……”你不是王妃生的吗。
　　“很奇怪么？王妃确实不是我亲生母亲，我亲生母亲只是个舞姬，据说当年是难产，生下我没多久就死了，王妃也因此有了心思，劝说父王说是为了让我以后继位能有个好身份，便将我过继到她名下，也就是说，在皇室族谱上，我成了她生的，然后把知情的人全部杀了。”
　　秦枫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这种宫闱秘事好像不是自己这种人应该听的。
　　“有时候，不得不说，王妃的命很好，我七八岁的时候，四十岁的王妃拼着老命生下了一个儿子。”
　　“……”秦枫一动不动，僵着身子。
　　“这之后，她的心态完全变了，阿烨出生前，她虽然也视我为无物，可是偶尔也会做些吃的玩的给我，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带着我一块玩，我便以为，天下的母亲大概也多是如此，可是后来跟阿烨一比，我才知道，那不过是跟逗宠物一样，高兴了逗着玩儿，不高兴了就踹到一边，连看着都讨厌，更何况，我还占着她儿子的位子。”叶霜寒撑起身子，看着秦枫。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对她来说，我活着就是一种罪过，从那以后，她凡事都要跟我对着干，明着暗着给我下绊子，在父王耳边吹枕边风。”
　　秦枫看着叶霜寒，那双眼渐渐被泪水充满，一滴一滴滴落下来。
　　“后来，我不小心把阿烨推到水塘里，虽然我把阿烨拉上来了，可是她还是把我扔进祠堂里关了三天三夜。”叶霜寒闭着眼，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那之后她更加变本加厉，甚至联合后院那一群女人，硬是逼的父王把我送去藏剑以避祸。”撑在秦枫胸口上的双手渐渐握拳，叶霜寒闭着眼，嘴边扯出一个诡异的笑。
　　“王妃就算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可是后院那些女人，现在王妃的葬礼也快完了，到时候我再一个个料理她们，我不信我折腾不死她们。”
　　“……”秦枫看着这样的叶霜寒，心中一阵冷，不禁道：“她们毕竟只是弱女子，何必……”
　　“闭嘴！”声音里带着抽噎，“你凭什么给她们求情，她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叶霜寒慢慢抬头，秦枫只觉得这双眼中带着疯魔。
　　“对了，其中有几个还年轻着，大概跟你差不多大，正是风韵正盛之时，你在后院的这些日子，大概得了不少好处”叶霜寒笑着，凑到秦枫面前，“说说看，你跟哪几个要好？我可以考虑赐给你，也算是给她们找了个好归宿。”
　　“啪！”秦枫气极，一巴掌拍在叶霜寒脸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叶霜寒，你给我清醒点！”秦枫想生气，可是却不知道该生谁的气，那样的叶霜寒既让自己心寒，又让自己心生怜惜。
　　叶霜寒低着头，静静的，一言不发，脸上红了一片。
　　少顷，叶霜寒理了理衣服，坐好，秦枫将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好好休息。”
　　“你会走么……”叶霜寒埋在秦枫怀里，声音闷闷的。
　　秦枫迟疑了片刻。
　　“会……”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有父王压着，有母妃压着，去了恶人谷，也没少被人算计，可我硬撑着一口气就是不服输，现在这些压力全没了，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秦枫拍着他的背，静静得听他说着这些年，王府里的事，恶人谷的事，说那些人如何给自己气受，如何扯后腿。
　　渐渐的，叶霜寒睡着了，秦枫将他放在被褥里，也好被角，退了出去。

　　第二日，叶霜寒醒来的时候，已经午后了。
　　叶霜寒披了衣服，想去庭院里走走。
　　“秦将军走了么……”
　　“是，秦将军和他带来的人一早就走了。”后头跟着伺候的侍女恭敬答道。
　　“是么……”叶霜寒站住，看着眼前眼前的红豆树。
　　“呀，殿下，结红豆了呢。”侍女惊讶道。
　　叶霜寒弯下腰，捡起几颗掉在地上的红豆。
　　这几株红豆树，乃是当年王妃刚嫁入王府时种下的，那时，年轻宁王沉迷于各色女人中，王妃居于深闺，异常苦闷，便种了几株红豆树，聊以打发时间，年轻的宁王听说了，在成亲以后的第二年，终于踏入了正室的门。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问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叶霜寒看着手中的几颗红豆，用帕子包裹了起来。
　　“着人好生照顾这几株红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