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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坦桑 ...

  •   一晃儿,到了冬季,大漠边上不比江南四季如春,即使捧了暖炉,依旧觉得那帐子缝隙里透出的风刺骨得很。

      父亲开始带着哥哥一起作战,而连珏大多数时间虽是呆在营地里,只是每每打了胜仗,都会有他的一份功劳,他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慌乱,总是能够在众人都才思困顿时,出其不意地想到好点子,军中不知何时开始称呼他为“诸葛军师”。

      有好几次,我偷偷躲在屏风后面,见他们谈论军事时,所有人都是屏息凝神,聚金会神地跟着父亲手中在沙盘上所指之处认真思考,只有连珏,仿佛与文人墨客在诗会上切磋,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手指玩弄着翡翠扳指,有时候甚至还会朝我的方向若有似无地瞟上几眼。

      “父亲,我们听听连珏怎么说。”哥哥沉吟半刻,看向父亲。

      连珏被点到了名,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一揖到地,“将军,珏以为,不可。”

      底下众人顿时质疑声一片,胆大直接些的甚至拍案而起,“将军,末将以为,刘副将说的有道理,要攻入东夷腹地,只有借道北漠,南越,而南越与我朝世代交好,必不会为难我军。”

      连珏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遗世独立,脸上没有半分羞恼。

      倒是哥哥着急,“连珏既如此说,必有他的道理,前几场战役,若不是亏了他,我军不知要折损多少人。”

      “那不过是侥幸。”那人还在大声反驳,底下还有附和声连连。“哼,我等追随顾将军出生入死十多载,岂能容黄毛小儿在军中指手画脚。”

      见底下还在纷扰不断,父亲一挥手,所有人立刻噤了声,“连珏,你说。”

      连珏又拜,脸上笑意不减,“珏以为,应取道北漠。”

      “哦?为何?”父亲看向他,严厉中又有兴味。

      “北漠严寒,再加上连年饥荒,这几年若不是有我朝庇佑,早已被东夷欺负得七零八落,南越虽然与我朝交好,但国家富庶,百姓不愿起战事,国君自然也如此想,西齐与东夷战事一起,南越自然也会受到牵连,是以,珏以为南越不会轻易让我军取道,反而北漠与我军同仇敌忾,或许可以结成战线也并未可知。”

      一番话毕,帐内静悄悄一片,是父亲也带头鼓起掌,“啪,啪,啪。”

      “传令下去,取道北漠。”父亲赞许地对连珏展颜一笑,又对着哥哥道,“清淮,你准备准备,带五百将士去北漠交涉,刘副将协助。”

      “末将听令。”

      帐中的其他将领不服也无法,只得骂骂咧咧地退出去了。

      我从屏风后闪出来,满脸崇拜地看向连珏,他只朝我淡淡地笑笑,却让人悸动不已。

      哥哥打趣似的清了清嗓子,“父亲,你瞧,芷儿一瞧见情郎,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羞恼地瞪他,父亲竟也装模作样,“芷儿过了年该十六了吧,你母亲在京城催的可紧着,这下我也算对她可以交代了,哈哈哈。”

      我扯了连珏往外跑,一路气喘吁吁直跑到了马厩边上,才肯停下,只觉得心中热意还未完全消了,索性牵过玲珑,翻身上马,“驾……”

      回过头,瞧见连珏也骑了越影追了上来,便更加肆无忌惮,大声道,“连珏,你我比比,谁先到月亮河可好?”

      大漠最美的风景,便是这月亮河,沙漠中的一汪清泉,一方绿洲,只有这里才有最娇艳的花朵,最鲜嫩的草儿,岸边树枝低垂,三三两两在河中划开圈圈涟漪,阳光下,浅浅的河湾透出些蓝色,也因此被称为坦桑河,意为最稀有的湛蓝色宝石。

      玲珑与越影在河边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还在恼清淮?”他将我的手塞在自己的皮裘里,那粗粝的掌心摩挲过我的手背,“瞧你的手,这么冰。”

      “我不是恼他,可他也不用逢人就说呀。”我想起采苹,风荷那日渐暧昧的眼神,揶揄的笑容,心底就要把哥哥骂个千百遍。

      “没有人会比他更想叫你幸福。”他捏了捏我的手,眼神清澈明亮。

      我想,连珏就是连珏,一句话便能叫人打消了心里所有着恼,只剩下淡淡的欢喜。

      母亲曾说,喜欢一个人,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叫你心生欢喜。

      那时候我似懂非懂,如今,我看向身旁这个清俊男子……

      “怎么了?突然叹气。”

      我摇了摇头,“想娘亲了,还有妹妹,不知她们过得可好,娘上个月来信,说已经收到了我寄去的马奶糕和萨琪玛,虽然去年我刚学会的时候,你们都说我做的“天下独一份儿”,可如今已经很有些模样了,连最挑嘴的茯苓都夸我了……”我叹了口气,“只可惜,送到燕京,怕是都凉了。”

      “她还说,岚儿已经长得同我走时一样高了,还说她没有我听话懂事,老是要叫她操心。其实她大约都忘了,往前我在府里的时候,她总说世上没有比我更调皮的女孩子了,一刻都不让她安心,”我轻轻地笑了,“只是一晃,我都有三年没见到娘亲了,她大约只记得我叫她笑,忘记了我叫她恼的时候,可我如今身在万里之外,恐怕也叫她无时无刻不得为我操心了。”

      自始至终连珏都只是静静地听我说着,我轻轻唤他,“连珏,我好想阿娘啊!好想回家!”不觉,泪流满面。

      他轻轻地搂过我,手不紧不慢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哄个孩子,可手法却极僵硬。

      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抽抽搭搭道,“连珏,我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往后……往后,她也是你的娘亲,可好?”

      感觉到他抚在我腰际的手一顿,继而收紧,我嘴角上扬,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了,你还没见过我的妹妹呢,我走的时候,她才八岁,大约以为大漠再远也就在京城里,还要我回来时给她带街上的酥梨糕和糖葫芦。”

      想到这里我有些破涕为笑,又有些哀伤,“真想早点结束这战乱。”

      垂着眸,我们互相倚着坐在月亮河边上,看夕阳西下,夜幕低垂,仿佛只是这么静静地靠着,就足以天荒地老。

      “连珏,你瞧。”我指了指由远处走来的玲珑和越影,玲珑雪白的身子已经染上了尘土,她抖了抖身子,趾高气昂地踢踏踢踏走过来,身后的越影跟着嘶鸣一声,紧紧地跟着,不由得吃吃地笑,“好像是玲珑吃定了越影呢。”

      连珏点了点我的脑袋,宠溺,我分明感觉到了与他身边疏离气息不符合的情感,我想,连珏也在为了我而改变,我们会渐渐地适应对方,然后离不开对方,只要这样一想,就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玲珑从越影的嘴里接过一朵很美丽的红色小花,然后股东腮帮子咀嚼起来,我有些替越影不平,“臭玲珑,不解风情。”

      连珏闻言,笑了许久。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朵龙爪型的艳红色花朵,我脑海里有一瞬间空白,接着如临大敌地将它丢进了月亮河里。

      连珏怔怔地看着我,我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他只是轻笑,“你可比玲珑更不解风情。”

      我欲张口辩驳,手心却微微渗出汗水。

      他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可是身体不适?”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深吸口气,“我从小爱看些奇奇怪怪的书,你可知何为彼岸花?”

      连珏颔首,“红花石蒜,鳞茎,性温,味辛、苦,有毒,可作药材,”

      “你可知道彼岸花为何叫做彼岸花?”

      连珏静静地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静静回想,“从前有一对相爱至深的恋人,女子唤彼,男子唤岸,他们的感情受到了上天的嫉妒,被施了咒术,彼为花,岸为叶,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惜。”

      “再后来,佛祖怜惜,欲将他们带往彼岸生长,路经三途万川,不小心沾到河水,那红色的花褪尽颜色,佛祖大笑,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又怎能分得掉呢,而那三途河从此便有了阴灵带人忘却前尘去往生。”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两相惜,独自彼岸路。”

      “清芷。”连珏打断了我的喃喃自语,我目光空茫地瞧着他,他嘴边婉转出温暖明媚的笑意,“这不过是个传说,更何况,那只是形似彼岸花的文殊兰而已。”

      “文殊兰?”我疑惑道,“可文殊兰是白色的。”

      “你不信我吗?”连珏的声音温润如风,“这是只盛开在坦桑河畔的,红色的文殊兰,因为罕见稀有,所以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能看到。”

      他见我满脸的不相信,只是轻轻柔柔地捧着我的脸,“清芷,相信我。”

      我这才发现,连珏有着一双潋滟的凤眸,里面细碎地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芒,大约是受到了蛊惑,不由自主地点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03_越影和玲珑
    【玲珑】:“哈哈哈,来追我呀!”
    【越影】:“……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怎么就突然会想到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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