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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行刺 ...

  •   自那日我初潮一事轰动北漠宫廷后,几乎所有的宫女见到我,都会标准地行礼,低头,掩面,耸肩,笑。

      一个两个……

      我不知道从我处到皇帝处的路有那么长,长到这路上行礼的宫女都快赶上我大齐军队了。

      连珏见我削尖了脑袋似的直往他怀里钻的动作哭笑不得,身后霍展还在说风凉话,“顾青花,你能不能长点出息,今天你可是代表我大齐的使臣,如此畏首畏尾的,成何体统,不就是个月经初潮……”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嗷的一声抱足痛呼,我倾注全身力气的一脚,踩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后,抖擞精神,将那水蓝色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上的褶皱抚平,然后把小巧的绣鞋藏好,将头上的步摇扶扶正,然后冷哼一声抬头挺胸向前走去。

      连珏顿了一顿,提步跟了上来,只留下一个霍展一瘸一拐地落在后头。

      哥哥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由我去参加那国宴,如果换做寻常女子面对金銮大殿上千张席座,无数宫女穿插环伺的场面一定会吓得软倒在地,不过,我顾清芷从小就见惯了大场面,太后生辰我可是随侍左右的,自然能面不改色地走到尊位坐下。

      连珏与我一席,举手投足贵气自成,引得北漠大臣频频侧目,我心忖我大齐人才济济,年轻有为,叫你们一个个都看呆了去。

      霍展抱着剑自己寻了个角落站着,身侧蜷着小九。

      “皇上,贵妃,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一道遒劲有力的声音传来,我刚欲抬头去望,身侧的连珏几不可见地扯了我的袖子一下,我匆忙低头。

      “这位就是爱妃口中的将门千金顾清芷顾姑娘?”

      金玉冠下的面孔意外地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脸部线条极其凌厉,一双如鹰隼一样的眸子落在我身上,不怒自威,我浑身一凛,忙向他行了个新学的北漠宫礼,“西齐镇国大将军顾震涛之女顾清芷,请陛下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一声大喝,我抬头,他目中流露赞赏之意,我心中稍定。

      “顾姑娘果然女中豪杰,有尔父的威风之态。”

      “谢陛下。”我谦逊道。

      “顾姑娘不必拘着礼,随意即可,若不是姑娘一番教导劝慰,爱妃恐怕还要与朕继续别扭下去,如此说来,朕还要谢你了。”

      身旁早有人递上金盘,上面呈了一封奏折,我取来翻看,正是我西齐的协约书,我看见后头盖的国章,诧异万分,这就结束了?我感激地看了月娘一眼,将那国书仔细地收好了。

      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开宴——”

      突然响起密集的鼓点,远处一张高台似的大鼓被抬到大殿中央,那上面一女子妖娆而卧,突然惊弓而起,在鼓上跳起狂放热烈的舞,她额间描了一团艳红色的火,眉目张扬,旋转间腰间铃铛碰撞作响,空中飘来一根红色绸带,她用绸带系着两个鼓槌在鼓面上击打,脚步不断变化越来越快直到整个身子仿佛腾跃在半空中,我看着杯盏中微微漾开的酒,震惊非常,对这个泼辣公主刮目相看起来。

      抬头看去,就见上首乌尔泰神情专注嘴边是自豪的笑。

      最后一声鼓音落下,其木格从鼓上缓缓落地,身后红绸蜿蜒铺了十里。

      “赏——”

      话语未落,突然有数道光闪过我的眼睛,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皇上小心。”几乎是同时,连珏掷出手中的杯盏,一手搂过我的腰际卧倒,身后传来一声狼啸,就见白影一闪,将那偷袭我之人扑倒在地上。

      场中数名刺客从四面八方向乌尔泰而去,他眉都没有皱一下,将月娘扯进怀里,反手一掌将面前几案推出,将两名刺客压在身下,剩下所有人都被随后赶来的侍卫制服。“传朕旨意,唔——”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快到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乌尔泰已经睁大了眼,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他死死地盯住月娘,“为什么?”

      她依旧浅浅地笑着,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只见她一双素手利落地拔出了乌尔泰胸前的匕首,反手就抹了自己的脖子,顷刻间脸色惨白,她张了张口,我依稀听见风吹过来一丝极轻极细的声音,“乌尔泰,对不起……”

      后来,乌尔泰没有死,月娘刺的位置很特别,离心脏极近但造成的最大的伤害是流了许多血,当然她自己是真的死了。

      积雪消融,我们迎来了北国之春。

      连珏问我,“那天月娘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离奇绝对不亚于茯苓见过的最扯的一本话本,”我定定地看着他幽幽道,“你听过祝台英和梁文才的故事吗?”

      他摇了摇头。

      “讲的是南越奇男子梁文才男扮女装混到北漠的女子学堂结识了东夷奇女子祝台英,同窗同床八载,相约私奔到东夷,却意外陷入身世之谜,原来梁文才竟是东夷驸马背着公主所生的私生子,而祝台英竟是东夷王室唯一的血脉,东夷的长公主,王后痛恶梁文才的身世竟要将公主许配给自己的私生子马山伯,最后祝台英与梁文才携手跳了护城河,化作了两条小鲤鱼……”

      我用一种极其哀婉的语气结束了这个故事,连珏看了看我,神色古怪,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再后来,我们也要回大漠了。

      北国的春天极美,空气中仿佛都有青草的香甜气味,蝴蝶在花园里嬉戏玩闹,更添了些令人迷醉的美好。

      出发前的最后一晚上,我独自一人拎着盒点心踏着月光出了宫门,问了三次路终于有一个小宦官愿意带我去其木格的宫殿,一问之下他正是其木格宫里当值的,我暗想难怪他答应得很痛快呀。

      “你们公主心情好些了吗?”我叹气。

      那小太监估计是将来能成大器的,不慌不乱道。“算是吧,宫里能砸的都砸了,她就不砸了。”

      我抽了抽嘴角。

      其木格的宫殿是极漂亮的,而且挨着月娘的宫殿,小宦官一路把我领到她房间门口。

      屋里的灯亮着,没什么声响,一个身影透过窗户纸显得恨悄怆幽邃。

      我敲了敲门,没人回应,自己就推门而入了。

      她见我进来,只不在意地撇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这是月娘生前最爱的点心,今天是她头七,在我们的家乡是要亲人聚在一起缅怀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爱不爱吃马奶糕,但我只会做这个,聊表心意吧。“你可愿意随我到她宫里走一趟?”

      其木格自然点头,一路上我都担忧地望着她,几日不见她变得很是憔悴,可她的语气并不憔悴,“你别再瞧我了,再瞧你的眼珠子就不保了。”

      我幽幽道,“公主保重啊!”

      “你何时如此关心我?”她翻了个白眼。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轻轻喃喃道。

      “不用你瞎操心。”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复又向前前。

      我叹了口气,提起盒子追上她的步伐,月娘的宫里入目是一片纯净的白色,我俩一路走进后院,没想到有人比我们来得更早,乌尔泰在庭中负手而立,我和其木格向他见了礼后,就开始把糕点和酒摆在桌子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一缕白纱,约莫是月娘生前覆面用的,神色一僵,忽然拿起桌上的酒坛就往嘴里倒,那双犀利的眸子里是不住的伤痛。

      我从他手里抢过酒坛,不急不缓地往地上倒了些,又对着月光摇摇一祝,这才仰头喝了口酒,将坛子递给其木格,她也学着我的样子,喝了口酒后,将酒坛往那石桌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摇晃出的酒液四溅出来,在月光下显得晶莹。

      若是从前,我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和北漠的君王一醉方休。

      许是继承了父亲的好酒量,又许是他们自己甘愿醉去,总之清醒的只剩下我一人,我起身,坐的有些久了,腿一时无力,转过身去,月下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子,面容姣好有着北漠女子独有的狂放却也有些出尘的气韵,还与其木格的脸有七八分相似,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悲不喜,仿佛已经过了千年,梨花瓣落满了肩头。

      我提着食盒与她擦肩而过。

      这又是怎样一段故事,与我无关,从头到尾,我只是个过客,如她肩上的花瓣,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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