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石前盟》烬夜

2、Chapter 2

　　初夏的风轻轻地从脸颊拂过，温柔的犹如母亲的手，弥散在风中的还有那槐花清甜的香气。两个孩子肩并着肩惬意的躺在草地上，身旁是一颗合抱粗的大树，枝繁叶茂，树下的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经过几天的相处，一向内向腼腆的小雨已经和小石头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孤儿院的人都觉得很惊奇，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小孩子之间的亲近感和友情是很容易产生的，只要能让他们在一起好好的玩一会儿，也许下一刻就难舍难分了。关键是能走出第一步，虽然小雨是个封闭自我的孩子，但也架不住小石头的厚脸皮，也许小雨的性格方面没多少改变，但却是有了个可以说话的玩伴。

　　“小雨，问你个事…”小石头叼着根草叶，含糊的说道。
　　“什么”小雨闭着眼，头顶上层层叠叠的枝丫把阳光剪得细碎，斑斑驳驳的落在了脸上，一些细小的绒毛也被照得分明。
　　“你说——你是不是个爱哭鬼？”小石头把一条腿架上另一条腿，闲不住的摇来晃去。
　　小雨知道他又开始无聊的逗闷子了，但还是无奈的睁开眼，扭头看向他，“我怎么就是爱哭鬼了？我应该没怎么哭过吧。”
　　小石头呸的一声把草叶吐了出去，扭回头，“上回为了个橘子在我面前哭的那么惨的那人是谁呀？难不成我记错了？”
　　小雨鼓了鼓腮帮子，“上回……你还问！还不是你招的我!”
　　小石头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
　　小雨沉默了会，不知怎么表情就忽然伤感了起来，“其实……倒不是橘子本身的原因，只是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远，忽然就觉得无论我如何努力的想要靠近，似乎都只会越来越远，而我只能看着，碰不到也唤不回…”小雨的眼圈说着说着就开始泛红，“就像那天……我看着一切的发生却……”
　　“你就那么喜欢吃橘子？”小石头突然插了句话，还在情绪中的小雨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怔的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小石头看了看那个苦着脸，嘴角下撇，眼圈泛红，还吸溜了下鼻涕点头说嗯的人，忽然觉得这表情真是傻楞傻楞的，不过现在似乎不适合笑话她，随扭过了头。然后又一脸下了大决心的样子转回头开口说道：“那什么，下回吃橘子，我的分你一瓣好了。”
　　小雨显然已经回过神了，少有的满脸兴奋，“真的？谢谢你！”
　　小石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哪去了，慢悠悠的解释“别误会，我说的是一瓣儿两瓣儿的瓣，可不是分你一半…”
　　小雨沉默了两秒，忽然开心的说“你要把两半都给我呀？你真是太好了！”

　　这丫头真是跟他学坏了……当初只会满脸不屑说小气的孩子去哪了呀？小石头揪了揪身旁的草叶默默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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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小石头，卢阿姨找你！让你过去一趟！”一个孩子远远的冲着他们喊了一嗓子。
　　“知道了！”小石头扬声回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看向小雨“我应该一会儿就回来，要是久了你不用等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嘴角挑起抹促狭的笑：“你要是闲的无聊，可以去逮几个“钱串子”玩，我记得那虫子在阴暗潮湿的墙角儿还挺多的。”
　　“啊？我以前怎么没看见？”小雨皱着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坐在墙角儿的时候，呃…好像一般都在发呆。
　　“嗯~…那你真是太不幸运了！不过那虫子确实挺神出鬼没的，说不定它爬过你脚面时，你还没来得及发现，就溜走了~”小石头摸着下巴看了眼莫名抖了一下的小雨，满脸笑意的走掉了……

　　小雨看了眼从大树繁茂枝丫中调皮钻出来的缕缕阳光，又看了眼远处嬉笑打闹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孩子，和阴暗潮湿或许藏着某种生物的阴森墙角儿。遂决定——还是在这软软的草地上睡一觉好了。
　　迷迷糊糊间睡过去又醒过来，往身旁看去，小石头已经回来了，就好像从没走过一样，还是那个姿势躺着，叼着根草，正安静的看着远处发呆。
　　“我竟然真的睡着了。你啥时候回来的？”小雨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回来不久。”小雨侧身仔细看了看小石头，虽然腔调和表情都很正常，但总觉得的有哪里不对。
　　“这一觉睡得真好，我还做了个梦呢！”
　　“嗯？”
　　“我梦到妈妈抱着我睡觉，她怀里还是那种熟悉的香味……我想可能是我睡着时总闻着花香的原因，这种花是叫槐花吧？”
　　等了许久不见身旁的人搭腔，忽然想到他从小就没见过父母，似乎不适合谈这种话题，正想着说点什么好的时候，躺着的人忽然出声了：“我就要有妈妈了。”
　　简单的陈述句把小雨弄愣了，什么意思？
　　小石头继续道：“还记得上次来做义工的阿姨吗？就是给咱们院的孩子带了很多玩具和零食，一起和咱们做游戏的那个。我记得她送你的是一个玩具熊，就是她，要领养我。”
　　“真的吗？我觉得那个阿姨人很好的，你答应了吗？”小雨双眼发亮的问道，刚刚看到他整个人都不对，所以没敢问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嗯。”小石头看了看小雨的表情，“你就这么高兴？”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高兴呢？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就是——她什么时候领养你？”
　　“明天。”
　　小石头说完，忽然发现小雨的眼圈竟然迅速的红了，他不明所以的笑了，学着她的口气道：“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高兴呢~~我走了不就没人欺负你了？”
　　“你！看在你明天就要走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小雨本就盈满眼眶的泪水，不知是不是被气得，一滴滴急速的掉落下来，“怎…怎么这么快？”小雨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听说可能是她父亲病危，很想临终看眼外孙子，而且他定居在国外。所以，就急着把我送过去了……”小石头耸了耸肩，似是无所谓的说道。
　　“哦，那……”小雨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似乎自己亲近熟悉的人，总要一个个的离开自己。
　　“行了，说你是爱哭鬼还不承认……”小石头笨拙的用袖子帮她擦眼泪，直到两个袖口都湿了起来，“你是想给我洗衣服吗？”小石头无奈的说。
　　“我…我才……不是爱哭鬼！”小雨抽抽噎噎的回答，“就是想停……停不下来。”
　　小石头叹了口气，知道他的离开是小雨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的引线，一旦爆发，一时是收不住的，“那好，你尽情的哭吧，不过要先说好，明天绝对不能再这样。”小雨泪眼模糊的点了点头。

　　“这条袖子借给你擦泪好了……”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场景。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并肩坐在草地上，身旁是一颗合抱粗的大树，枝条繁茂且恣意的舒展着。瘦小的女孩肩膀颤抖，她紧抱着身旁的男孩伸出的一条胳膊，隐约间有抽泣声传出。男孩的另一只手拄着下颌，肘头放在膝盖上，眼睛望着天边几朵漂浮的白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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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头拒绝了那些要为他举行的欢送会和欢送仪式，用他的话说：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他这个人感情脆弱，最是见不得别人和他说再见，生离死别的时候他的小心脏会受不了的。孤儿院的人听了这话后都免费的送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主，据说自从他会走会蹦跶之后，连一滴鳄鱼泪都没掉过。

　　小石头这天早上挥别了依依不舍的众人，坚决不让他们再送，小雨是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哭的前提下，才被允许可以送出院门外，看着他上车。

　　院外的林荫道上，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两个孩子越来越慢的脚步缓缓地停了下来，“小雨，就到这里吧…”小石头望着刚刚走来的方向，在繁密的枝叶与爬山虎的掩映下青色的石墙若隐若现，点点光斑在微风的轻拂中调皮的逃窜……
　　小石头缓缓地将目光移向小雨，轻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小雨忽而抬头看了看天，硬生生的把刚要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呵，这可真不像我的风格。”小石头轻笑着道。
　　“临走前——我倒是有句话要说，至于听不听，在你……。应该有很多人说过你内向不合群，甚至有些话也不怎么好听，这些都不用太在意，但也不要不在意，有些东西虽然刺耳但还是挺有用的……人的性格想要改变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不论遇到什么，都要相信自己，不需要害怕，不需要胆怯，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话，那绝对是自己。”
　　望着男孩少有的认真且严肃的表情，小雨也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好，我走了，再见！”小石头故作轻松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等等！”小雨突然一把抓住了小石头的胳膊，张了张嘴，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再见……”
　　小石头目光复杂的盯着小雨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却忽然把颈上的吊坠摘了下来，拉过小雨的手，轻轻的把吊坠放在了上面，“这个你拿着吧。”
　　紫色的吊坠入手温润，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小雨有些惊讶 ，“你就这么送给我了？看你平时那么宝贝它，我怎么能要？！”说着就想要塞回去。
　　“我没说要送你呀！” 小石头说着退了一步，两手插兜，扬起一抹平常玩闹时的坏笑，“不要老想的那么美，我的意思是先借你戴戴，你以后必须得还给我的。”
　　“啊？”小雨有些傻眼，“什么…什么时候还？”
　　“嗯…那就等大学的时候还我吧。我以后会考B大。”说完还皱着眉头一脸担心的摸了摸小雨的头，“唉，你这么笨，还真让人担心能不考上那所全国顶尖级的大学……”
　　“我怎么就笨了！？虽然每次做题阿姨总夸你，但夸我的次数也不少啊？”小雨说着愤愤的扒掉了头上那只作祟的手。

　　小石头笑了笑,洁白的牙齿仿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哦，这样啊…那就一言为定喽!”
　　“一言为定！我一定会考上，让你无话可说！”看着那几乎冒着小火苗的眼神，小石头又笑着摇了摇头，坐进了只有一步之遥的车里。挥了挥手算作告别，车子发动后，远远的又听到了一声再见，却也没再回头。

　　“呵，你跟那孩子感情还真好，这么难舍难分的……”开车的女人回头看了眼从坐上车后就一直低头沉默的男孩，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现在就先跟你说明一下情况。以后小石头的名字就不能用了，你跟我姓韩，叫韩磊，我父亲那边……”说话的女人顿了一下，从车内的后视镜中看到，一直垂头而坐的男孩脸颊上竟有一滴晶莹的东西掉落了下来……
　　开车的女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怎么早熟，也毕竟是个孩子……但停顿的时间也就是一瞬，女人那似乎平淡无波的声音又在车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