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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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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勍穿戴整齐,推开门,看了眼早已自动站在门外的男孩。
半长的黑发绑在脑后,一条紫色抹额,幽灵的墨绿色狼眸,经过这两个月的修养他已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瘦了,虽然气质说不出的奇异,但往那里一站已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主子。”段皓道。
段勍站定:“今天我出去,你不用跟着了。”
“可,属下……”
段勍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今天我和老爷去参加寿宴,你跟着去也没意思,还不如在家和师父学医习武。况且他一出门就带很多人,你也没必要跟着。”段勍说完看了眼他的表情,似乎还有些不情愿。
“还记得不久前在老爷面前试你的身手吗?虽然看似惊险,其实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一是你身体本身就很敏捷,天生神力。二是我让那三个人同时照着你的一个方位攻击,凭我所说的第一点你可以轻松制服他们,再加上你把他们的武器折断,对于不了解武功的人来说很具有视觉上的震撼效果,所以老爷才会轻易的答应……
相信我说的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确实很有天分,但绝不可因此松懈!”
段勍看着已垂头应是的男孩,心里有了丝欣慰。其实他的领悟力和进步的速度早已让自己刮目相看,若她不是有着前世的记忆,也许他的天赋早已经追上了自己。但秉着教育孩子的理念,她觉得还是不能让他太过骄傲自满,免得他不知道努力。要知道不论在哪里,勤奋的天才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物种!既然要培养,她为何不让他成为最优秀的呢!?
段皓目送着慢慢走远的人,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墨绿的眸中闪烁的是不知名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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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勍下了马车,抬头,一幅砖雕金饰的匾额印入眼帘,上书‘怡园’两个大字,笔势汪洋闳肆,遒劲而不失灵动。门口两棵繁茂如盖的白皮松树,苍翠古朴。
“这个园子是当初先皇赐给他们家的,多数被用作宴请之用,加上这回我也就来过两次,你这回倒是赶上了!”段文正下了马车之后感慨的说道。
段勍不置可否,只是随着他的步伐走进了门内。
待进入之后,一管家模样的人前来接引,接过他们准备的寿礼后躬身说道:寿宴还未正式开始,可以先到园内休息一下。管家又看了看段勍的年纪,就让女婢把他领到那些先已到了的公子小姐们休憩的地方。段文正显然也十分赞同,拍着她的肩膀嘱咐说要多和他们相处相处。
段勍很无所谓的随着那名女婢走了。
九曲回廊间,一小亭忽跃眼帘,雅致天成。
几名华服少年男女,或坐或立,谈笑风生。然而此间众人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还在垂髫之龄的女童,如梨花一般白嫩的小脸上眉眼灵动,谈笑间两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仿佛旭日暖阳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公子,奴婢就引您到此了,若无其他吩咐,奴婢要先行告退了。”女婢的话使段勍收回了望向亭内的视线,轻颔了下首,女婢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躬身退了下去,其实她很想先私下帮段勍认识一下亭内的众人,因为据说这位公子之前很少参加各种形式的聚会,所以可能认识的人不多,但他一路上实在是冷漠的要命,她也不好开口,只得退了下去。
“哎,小舅舅,你看!那是谁?”随着女童的话众人这才发现了静立在亭外的男孩。一袭紫衫以金边衬饰,上绣银色修竹暗纹,端的是气度咄人,虽年纪不大,但却完全撑起了这件一般人穿来只会显俗气的衣服。
其实段勍很无奈,她出门前在他爹送来的那堆衣服里挑挑拣拣了许久,才发现了这件稍微低调点儿的衣服,他爹总是想让她出门时穿的‘富丽堂皇’一些,似乎这样才能人前显贵。
亭内的女童从美人靠上蹦了下来,提了提刚刚一直被她晃悠着的鞋子,略带好奇的走到了段勍的跟前。
“我叫祁矞,嗯…哥哥姐姐们都叫我矞儿或者小六,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说话的女童六岁左右的样子,此刻仰着粉嫩的小脸,声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清脆与软糯问向身前的男孩。
男孩的神态淡漠疏离,清冷的凤眼正与身前的女童对视,却沉默的未吐一言。一些正往这边张望的少年男女顿时有些看不惯了,看这神态真是傲气的可以,正想出言讥讽之际,却忽听那女童的声音响起。
“不许你这么不认真的看着我!”
男孩的神情似有诧异闪过。近前的女童睁着一双大大的猫眼,黑水晶一样的眸子纯粹而剔透,此刻正盈满了泪水,似坠非坠。羽睫轻眨,一滴泪顺着腮边流到了尖巧的下巴,眼看就要坠落……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轻轻的接住了这滴即将坠落的泪水。
蓦然,一个童稚却含清冷的声音响起:“段勍。”
她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纤尘不染的眼睛了……让她本能的想要远离,不自觉的露出了属于上一世的神态。而且,这个孩子对他人情绪的感知,竟然如此的细腻而敏感……
“啊?……”祁矞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对于自己刚才莫名而至的眼泪也有些不好意思,马上破涕为笑,看着段勍的眼睛清脆的叫了声:“勍哥哥!”
她这一声‘勍哥哥’不要紧,倒引得亭内几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祁矞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着他们。
“唉~我说小六呀…你还是叫他‘段哥哥’吧!”刚才一直背对着他们倚柱而立的少年转过了身,调侃的说道。
祁矞歪着头,不解的问:“为什么?”
那少年假意的咳嗽了一声,“你没听戏文里都是‘情哥哥’‘情妹妹’的唱吗……”
“小舅舅!”女童尴尬的跺脚,倒没有什么害羞的样子,只是有些恼怒她小舅舅一遇到什么事就想逗她玩。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声。“行了,再瞪我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少年边说边走向祁矞,顺便刮了一下她皱起的小鼻子。似乎是闹够了她,这才转身看向段勍,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名释。想必你就是外界盛传的‘握瑀公子’吧?”刘释未等她说话,又接着道:“那么,段公子,请吧!”
段勍微微颔首,顺着刘释的手势走进了亭内。
亭内众人看他进来,并未有什么表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主要的原因就是刚才她那一幅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让这群世家子弟觉得没必要非给自己找尴尬,既她喜欢清高,就让她自己清高去好了……
段勍也不以为意,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听着亭内众人的谈话。
他们谈话的内容大多是诗词歌赋和赏花看景之类的东西,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新近发生的乐闻趣事。其中一位很会挑起气氛的少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状似无意地说道 :“我说公孙烜,最近怎么感觉你瘦了?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张炬,这绝对是你的错觉!我可听说咱公孙少爷的亲娘可一向是最疼儿子的,怎么会舍得饿着咱的公孙少爷呢?”一名身穿宝蓝色长衫的少年借着喝茶的动作对周围人挤了挤眼睛,一脸的不怀好意。
周围已有几人露出了笑意,但他们谈论的主角却还一声不吭的坐在角落里。段勍也顺势看去,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确实胖的可以,体型几乎是同龄人的两倍。
不知何时,祁矞蹭到了段勍这边来,挨着她坐下,趴在她耳边神神秘秘的说 “我觉得公孙公子真的是瘦了呢~”
“哦?”段勍看了眼拽着她胳膊的白嫩小手,没动,配合的回了个字。
“嗯嗯~”祁矞使劲的点了点她梳着两个荷苞的脑袋,“两个多月前我见过他一次,那时他就像……像……”眨了眨猫眼,似乎正努力的找个合适的形容词,“对了,就像个球一样!”
段勍眼神淡淡的瞥向她,祁矞微歪着头,脸上却无任何鄙夷嘲弄的神色,“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瘦的,我表姐一直想瘦一点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她们在这边在讨论瘦不瘦的问题,那边的几人也没有闲着。
“行了!你们这群人别调侃人家了,明知道人家亲娘刚过世,这话不是戳心窝子呢吗?”一少年站起来说话,虽然语气愤慨,但脸上却不见丝毫同情。
“什么呀?我们这群人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么就戳心窝子了?”刚才穿着宝蓝色长衫的少年瞥了眼角落里沉默不语的人,继续说道,“人家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就成了堂堂左相嫡子了吗?左不过死的是个低下的……”
“你们羡慕我什么?”刚才还一声不吭的人忽然抬起了头,脸上的肉几乎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但目光中的阴鸷却未减分毫。
“羡慕我没娘?”公孙烜嗤笑了一声,“既然这样何不赶紧回家,好好跟你们的母亲大人商量商量。”他语气正常的就像真在提什么中肯的建议。
“你!……”宝蓝色长衫的少年气的双目喷火,眼看着就要动手。
“都站着干嘛?快坐下。”刘释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大家都是来参加右相的寿宴的,可别因着半句龃龉倒打了起来。”刘释着重在‘寿宴’两个字上顿了顿。
以宝蓝色长衫为首的三名少年互相看了看,表情都有些犹豫,显然是想起了来时家中的嘱咐。公孙烜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仍是满目阴鸷的盯着他们。
就在这气氛有些胶着的时刻,一名婢子从小径的一端走到了亭外,恭声说道:
“各位!寿宴已然备好,请随奴婢移步懿馨园。”。
刘释率先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就动身吧,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众人都稀稀拉拉的站了起来,三五成群的走向了懿馨园。
“你给我记住!”宝蓝色长衫的少年等着公孙烜走到了身边,恶狠狠的说道。
“放心,你忘了我也不会忘!”公孙烜牵起脸上的肥肉,表情略显狰狞,说完扬长而去。
段勍不紧不慢的走着,身边跟着个蹦蹦跳跳问东问西的小丫头。
“段哥哥,你为什么叫段勍啊?”
段勍欣赏着园内独具匠心的景色,漫不经心的回道:“那你叫祁矞又是为什么?”
“姓祁是因为我要跟爹爹的姓啊~叫矞的原因嘛…”祁矞眨了眨眼睛,“爹爹说,娘说过我是天边的一朵祥云~永远自在写意,会给人带来快乐呢……”
段勍低头看去,她长睫下的猫眼黑的纯粹,说话时两个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爹爹说:娘说……】段勍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五个字,也许坊间的传言是真……
“云则五色而为庆,三色而成矞……是个好名字。”段勍语气淡然,神色间却有少见的柔和。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本是走在前面的刘释放慢了脚步,等到她们赶上,语带好奇的问。
“才不要告诉小舅舅!哼!”祁矞鼓着腮帮子,撇过了头。
刘释无奈的笑了笑,转过脸看向段勍:“握瑀公子,不知对刚才的事情可是有什么想法?”
段勍道:“何出此言?另外,叫我段勍即可。”
刘释挑眉,看了看她:“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刚在亭内,你虽未发一言,却细心留意着每个人的一言一行。段勍,你可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万事不挂心。”
她能说这是她的职业病吗?
段勍垂眸摸了摸袖口所绣的繁复暗纹,她的一切观察都是不着痕迹的,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没想到这个人的神经这么敏感。不过,她也不能否认她确实是想了解一下这群人,了解一下这群掌握着国家政治权利的人们的后代。
“那么刘公子是否可以为我解惑呢?”段勍淡淡的睨了刘释一眼。
刘释挑起一抹笑意:“不知段勍想听什么?”
段勍静静的看着他,语气平淡:“不知刘公子想说什么?”
刘释的眼中带了点不羁的笑意:“我一直叫你名字,你倒老叫我刘公子,这多不公平,叫我刘释就好。”
段勍很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刘释看了眼前方逐渐热闹起来的地方,忽然开口:“左右各成一派——嗯~这一点倒是无论上头如何风云变幻从来雷打不动的……至于公孙烜,应该是一匹出其不意的黑马。”
他说完也未等段勍有何表示,就直接走进了懿馨园内,和管家交涉起了什么。
刘释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段勍不置可否的看着他的背影,似乎也就是志学之年……
她忽然开口道:“你爹很器重他?”
祁矞一路上没太听懂他们的话,所以神思早就不知飞向何处了,现在段勍突然对她说话,愣了一瞬才答道:“器重?应该吧,反正爹爹做什么事都喜欢带着他。”
段勍随着众人入席,祁矞本来想和她坐在一处的,但她的小舅舅以于理不合为由强行把她拽走了,祁矞临走前一脸的不情愿,最后还嘱咐她道:“段哥哥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到那边的小花园透透气。我反正是从来没觉得这种宴席有趣,一群人互相赞来赞去的,还不如南黎人的戏法好看……”
段勍和她爹坐于一处,旁边跟着个正得宠的姓柳的姨娘。其他客人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到了,果然一见面就先是互相寒暄的吹捧几句,终于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寿宴才正式开始。
这时段勍才看到了坐于高位之上的右相,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一派儒雅风范……不过,段勍却总觉得他嘴角牵起的笑纹怎么看怎么有种老谋深算的味道。
“今日老夫的寿宴,多谢各位同僚的赏脸,既然大家都是带着家眷前来,那咱们今天就只谈风月不论国事,一定要尽情的吃好喝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要请各位多多包涵。”右相说完站起身,抬手一拱。
底下的宾客们也都连忙起身回礼,还有人说道:右相真是太客气了!
寿宴的气氛已逐渐热闹起来,一部分人不时的在底下走动,找到要找的人拉拉关系套套近乎,时不时的寒暄几句。对面湖上所搭的舞榭已开始有戏子歌姬轮番表演,段勍却只顾埋首吃饭,对她来说这些都没什么吸引力。
就在这时,一中年男子冲着右相站了起来,朗声道:“右相,下官为您的五十大寿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不知右相现在可否赏脸一观呢?”
右相含笑道:“张侍郎费心了,不知是何礼物?”
张侍郎略显神秘的一笑:“右相马上就知道了,不过现在却要借您湖上的舞榭一用。”
“有何不可。”右相点头应允。
张侍郎对身后的仆人低声耳语了几句,仆人领命退下。
不消一会儿,对面舞榭上表演的人已经陆续退下,几个健壮的奴仆抬着一个被卷成长条样的东西走了上来,抖开后铺好,原来是一张雪白的长毛地毯。底下的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难不成是要送块番人的地毯但刻意摆在舞榭上也太奇怪了……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几块这样的地毯就又被送了上来,仔细的铺在地面上,一时间,舞榭的平台已经变成了雪白的一片
分隔舞榭前后台的围帘忽然被一只纤长皓白的手略微挑了起来,一身大红色衣裙的妙曼身影自帘幕后悄然而出,一步步走向舞榭的中央,她未着鞋袜的嫩白纤足自曳地的红裙下时隐时现,配着雪白的长毛地毯,仿佛每一步都是踩在人们的心尖儿上,自然的引诱与魅惑无声流露。
待她站定,众人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
细眉,单眼皮,眼角略微上挑,丰润的唇上涂着最为艳红的胭脂,却未显俗气,反而有种别样的风情。她的耳上各戴了一个大大的铅银色耳环,样式倒是新鲜别致:一条首尾相缠的小蛇,围成了一个近似的环状,栩栩如生的样子。
“涅羽受张大人所邀,特来为右相献舞。”红衣女子开口道,她的声音并不清脆,反而带点女子少有的低沉沙哑,这种声线竟有些意外的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