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旖旎》雪淘君

6、托孤

　　待到青炆来到石壁之上时，缶生发现，他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寻常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越发显得玉树凌风，卓尔不凡。
　　缶生在心中暗赞，青炆果真是难得的美仙。
　　青炆提着一个竹筒，拆开盖子，缶生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气。青炆将竹筒盖子递于缶生，权作酒杯，将酒斟满，又从袖子中取出一青色小盏，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年新酿的酒，一直埋在紫藤花架下，正好拿出来尝尝。”
　　二人皆席地而坐。缶生闻着酒中有一股浓郁的果香，便知道这是青炆自己用种植的果子酿成的。青炆本不爱饮酒，故在酿酒上没有太大造诣，当年还在天界任职时，就极少用酒待客。缶生尝了尝味道，这酒还是差了些火候，和平时惯喝的仙酒隔得不只是百千丈，但这酒似乎是青炆专门为自己所酿，此番又是专程陪自己饮上几杯，不由得有些诧异。
　　二人默默对饮了几杯，青炆先开了口：“我想将阿雯拜托给你。”
　　青炆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缶生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说出此语，便问道：“阿雯是你侄女，我怎么会有不照顾的道理，你这是何意？”
　　青炆答道：“阿雯的神体在母亲胎中受过伤，这些年在这个岛上得到的灵气也不能完全修补她的神识，更别提以后修炼的神力。如果放任不管，阿雯怕是永远只有凡人五六岁孩童的身体和心智。凡间尚有一些神器和神物分布，若将这些东西精华提炼，所得的灵力对阿雯应该是有帮助的。我需要去凡间搜集这些东西，怕是要耗费些许时间，想了一想，也就只有你可以托付了。”
　　缶生激动了起来，若是青炆的修为和当年相同，此时下凡搜集神器也许勉强可以应付。可是万年之前的浩劫差不多夺取青炆全部修为，耗费了他大半的仙力，如果不是当年那位仙尊出手相救，青炆早已经灰飞烟灭，连原型都不能保全。虽然万年来悉心调理，又有自己时不时寻得仙丹仙药相助，也只是勉强维持，和之前的他相比，怕是千万分之一都不能相及。
　　缶生急忙劝阻道：“暂且不说你现在的修为能不能支撑你在凡间这一路，上古神器岂是那么好取？先不说当年历代尊神在其中布下的结界，单就这些年天庭派下界的那些守护兽，就难以对付。还有那些充当天庭耳目的地仙们，你若出现在凡间，他们岂有不上报之理？到时候只怕你神器尚未取得，自己就已经被天庭捉拿归案，难逃雷霆之罚。如此这般贸然从事，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青炆将缶生杯中的酒重新斟满，说道：“这些我都有想到，在这岛中躲了一万年，生死之事，早就不再考虑之中。阿姐好不容易才保住阿雯这个女儿，现在她已经不在，我又怎能装作置身事外。只要阿雯好好的，我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当年我稍稍有用点，也不会让阿姐沦落到那样的处境。姐姐将阿雯托付于我，我自然要竭尽全力地护着她，况且经过这万年，天上地下还认识我的人怕是也少，办起事情也会少了许多麻烦。”
　　缶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自己不曾亲面当时现场，又不太知道其中原委，却依旧能够想象当时的凄厉的场景。当时众位神兵天将围攻绛澜仙子，被其用结界围困在南光海之上，一时之间只能看到仙法乱斗，待到缶生赶到此处，结界已经被破，各路人马死伤过半，一片血流成河。缶生只记得是一个青衣仙人将重伤的青炆送到自己怀中，命令他好好照顾。当时青炆已经有油尽灯枯之相，缶生慌乱中抱着青炆夺路而逃，这才保住了青炆的性命。
　　可惜那位青衣仙人施了法术，缶生记不起他的容貌，如此大恩，却不能为报。
　　随后绛澜仙子也不知所踪，直到数年后传来被斩杀在咸阴山上的消息。
　　传闻，是绛澜一师同门的亲师兄，今日天庭贵为群仙之长，掌管天界惩处法令的玢霄上仙，亲手所为。
　　彼时，被藏在天界仙草园中养伤的青炆，如果没有收到绛澜的传音螺和缶生的拼命相拦，怕是当下就要去找玢霄拼命。
　　绛澜在传音螺中拜托青炆去凡间的一个孤岛中去找她的女儿阿雯。这样，缶生才知道，那位绛澜仙子竟然是怀有身孕。
　　随后，才有青炆和缶生来到菟耔岛上，找到密林之中此处清潭木屋，还有尚在襁褓之中小阿雯。青炆决定留在岛中，同时赠剑于缶生，要求缶生从此不要再来到此岛处寻他。
　　谁知，没过多久，这座小岛竟突然飞升，生出灵光，还来到南光海上。也是在这个时候，缶生发现只要带着青炆的香囊，自己就可以自由出入灵光之中不受限制。
　　缶生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因为放心不下青炆，一有机会就偷偷到岛上探望，刚开始每次都被青炆不顾旧情打得半死赶出去，可是后来，看到缶生并没有惹出什么麻烦，也一直对外面守口如瓶，渐渐青炆下手的力道就轻了很多，打的也不是那么频繁了。
　　青炆现在看似如清潭般波澜不兴，也只有缶生知道，青炆心中的怨气万年来都不曾消停，他本来就不喜与旁人多语，几万年来，也只有缶生一个朋友，现在将阿雯托付给缶生，是已经将缶生视为自己的心腹之交。缶生了解青炆的性格，只要答应的事情就必然会做到，做出的决定是任谁都没法改变的。便也不再劝阻，只是默默将腰间所挂的余山剑和空空袋取下，推到青炆面前，说道：“当年的事情也非你我之力就可改变，你如果执意要去凡界，就带上这两样物品带上吧，本来也是你的东西，在我这放了这么多年，也该完璧归赵了。”
　　青炆并未接过，将剑和袋子又推了回去，说道：“这余山剑虽然是阿姐为我所铸，可是我现在仙力修为损失大半，拿着这柄仙剑也无法将其中威力发挥一二，我既然已经送给你，你拿上自然是比我有用的多。这空空袋，阿姐当时是做了一对，还有一只，我一直放在阿雯那里。两只袋子是可以联通的，若有事情紧急，只需将书信放入一边的袋子之中，另一处的人自然可以取得，我走了以后，还望你可以多照顾阿雯。毕竟她心思单纯，虽然这些年我时时教导，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也与其他仙人相比，差了许多。”
　　缶生叹了口气，将两样仙器收回来，说道：“阿雯这边你且放心，我不会让她有半点闪失，只是你此次，望多加小心，凡是要量力而行，千万珍重，如果不行，就传一个消息上来，我自然会下去助你。”
　　青炆笑着说：“我明白，去凡间后，我还不至于如此孱弱，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到是你，事务繁忙，光是这些年每次给阿雯，给我带的那些礼物，怕是都欠了别人不少人情。这次又拜托你照顾阿雯，给你添的麻烦就更多了。”
　　缶生红着脸摆了摆手手，说道：“这算哪门子麻烦事，阿雯那么可爱，照顾她到是成了一个乐趣。至于其他的，小地仙们为了能在天庭上任职，每次都是要各处打点，我也不过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青炆打趣道：“想不到如今看守仙草园，也成了一个肥差。”
　　缶生咂咂嘴，心中有些发虚。他一直没有告诉青炆，自己早不在那座僻静院子当差，而是被提拔成每日巡视各个天门的神兵长，管理一队仙兵。每年新晋和回天庭述职仙官们，为了日后通过天门方便，才会这样大方讨好缶生。
　　他之所以不敢告诉青炆，乃是因为，细细数起来，自己的上司，就是那位杀了青炆阿姐的玢霄上仙。
　　如果青炆知道，别说此时在星光下陪他饮酒聊天了，把他全身的皮扒了泄恨都是有可能的。
　　缶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看漫天璀璨的星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青炆问到：“天色已晚，你要是回去，天门守卫会不会为难你？”
　　缶生慌忙说：“不会不会，大家都熟，都熟……”
　　才不能说今天正好自己手下的士兵当值，所以逍遥自在的跑到菟耔岛待到现在呢。
　　缶生想把话题岔开，说道：“这件事你同阿雯说过没有她就能不哭不闹的让你这么走了？”
　　“还没有，我准备过几天再告诉她。”青炆回答道，“我也不能一直把她这样拘在那一方天地里，她也是时候看看外面怎样了。这岛上除了那些兔子，也就只有一些修为浅薄的小仙人，也伤不了她。我走了后，她能认识其他人，也不至于太过闷着。”
　　缶生了然，于是两人对着石壁下泛着银浪的层层叠叠密林，又饮了几杯，方才道别，各自回去了。
　　结果谁都没料到，这第二日发生的事情，不光打乱了全部计划，也让两人追悔莫及。

作者有话说

　　准备把这当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