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希腊神话后传）》Alias

4、夜幕降临

　　傍晚，人间的一处。
　　这里的村落与世隔绝，几百年来信奉着流血祭祀的异教。一般人向天神献祭，是为了躲避战争与疾病的苦难。这里的人却向黑暗之神献祭，企图用鲜血延长有限的生命，却因此也加深了对死亡的恐惧。
　　每年这个时候，村里的一个女子就要走上祭坛，将鲜血献给他们侍奉的黑暗之神。每一家都会轮到，没有谁可以反抗或提出怨言，就连被选中的女子的家人也不会有一丝动容。因为每年一名少女的牺牲，这里的人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他们比一般的人更加长寿，也更加无情。
　　这是温暖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献祭仪式快要开始了。祭坛旁边有几个巫师戴着狰狞的面具，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
　　作为祭品的少女被关在黑屋子里。她顺着门缝暗中观察，人们都忙着准备仪式，无人关心她的生死。在这个屋子里待了整整三天，快乐的阳光进不去，陪伴她的只有阴郁和恐惧。她已经被剥夺了所有的欢乐，还怕什么更惨痛的不幸么。好几次她差点幻想自己爱上了素未谋面的死神。她甚至多次呼唤他的到来，因为死亡已是一种解脱。最后一次对镜梳妆，她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容貌在镜中闪过。她穿上了献祭用的黑色长袍，走出门外，被两位族人扶上了祭坛。
　　她凭着对死亡最后的热情与执着，伸出双臂，凭着一种狂热般的信念呼唤道。“来吧，只有你可以带我解脱，来吧。我的血缘亲人，全然弃我于不顾。既然无处可逃，我宁愿投向你的怀抱。”
　　姑娘身旁的一个巫师举起一把尖刀，朝她的胸口刺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死神挥舞着只有濒死之人才能看见的镰刀，接受了这个年轻的灵魂。

　　****
　　大地之母的祭坛前，珀耳塞福涅身穿绿色的长袍，洗净了双手，抓起一把大麦粉开始祈祷。
　　勤劳的蚂蚁在她脚下帮忙搬运各种大麦粉和小麦粉，过去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回放。从前她还是充满了欢笑的女郎，和女伴一起采摘美丽的花朵——但是这欢乐的时光却很快被打断。谁能想到那洁白如玉的水仙花，那散发出浓郁芳香的花朵，来自哈得斯的诱惑。散落一地的水仙花成为她留给母亲的最后线索。最初的恐惧过后，一切都已太迟，她变成了黑暗王国最有权势的新娘。因为宙斯默许了这桩交易，母亲德墨忒尔就算再愤怒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大地荒芜，表示不满。最终冥府那一口狡猾的石榴封印了她的命运——她的生命注定被一分为二，一半属于地面上的母亲，一半属于黑暗的冥界。每当她返回地面之时，便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每次降临到冥府之际，寒冷的冬天便会笼罩大地。如今，往事已经离她远去，她只想侍奉母亲的神坛，为人类尽一点微薄之力。在这里冥后的身份被淡忘，留下的只有德墨忒尔的女儿。
　　她的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西斯走了过去，抓起一把大麦粉，也依样做了一遍祷告仪式。“母亲——”
　　珀耳塞福涅看着儿子如同青铜雕塑一般的坚毅面庞，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忠于哈得斯，却谈不上爱情，对儿子也没有多少关心。在那场战争中，她默默地选择了中立，去了远离纷争的神庙。或许旁人会指责她逃避，或许她心里留下一丝愧疚的火花。每次她听到旁人谈论她的儿子，英勇的儿子，不羁的儿子，听他们诉说他的残忍与冷酷，骄傲和自负，她的心里又喜又忧。如今他终于归来，她本应出言安慰，可是母与子之间已经横亘了数百年的岁月。
　　“你想做什么？”
　　“我不过想来见见您。”
　　“你想好了么？你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越过那些时光，她依然看不透他的心灵。
　　母与子默默地站在祭坛前。半晌，西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珀耳塞福涅没有挽留他，她在心中默念道，我的儿子，你以为这世界在你掌中，可是有朝一日，它会崛起，将你踩在脚下。
　　桌案上，一缕轻烟继续缭绕。

　　****
　　“没有星光的夜晚，是魔鬼们出没的时刻。黑夜里有四处游荡的幽灵，会到处捕捉流浪的人的灵魂。在风中我还曾经听到过黑色幽灵的哀怨之声。所以千万不要一个人在黑夜中行走。”仄费罗斯的告诫声在艾瑞儿的耳边响起。
　　独自迈入迷失森林的那一刻起，艾瑞儿就开始后悔了。
　　她无意中听说了这个地方——传说中冥界和人间的通道，让她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还有那神秘的囚徒，似乎一切都有着某种联系。
　　于是她一人悄悄来到了迷失森林。

　　走着走着，艾瑞儿不觉到了密林深处。眼前几乎全是黑黝黝的一片，只有稀薄的月光可以映出惨白的树干和茫然的大道。
　　她一路朝前走去，来到一个废弃的角落——传说中冥界一族曾经的狂欢之地，如今却只剩下成堆的断瓦残垣。一切都是面目全非，似乎诉说着一族的衰败和颓唐，不甘与反抗。废墟旁残破的喷泉里，汩汩的泉水仍在流淌，仿佛在为那永不复返的岁月哭泣。
　　因为年代久远，石砖表面的颜色几乎已经完全褪去。夜晚深重的露水在石壁上凝结成滴，顺着怪兽形状的巨石边缘滑下。
　　她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抱在胸前，回想起仄费罗斯说过的话。一股寒意从她心头涌出并逐渐蔓延到四肢。她伸出双手想要挡住这股寒气，可它却仿佛无孔不入，一点一滴渗透到她的血脉中来，犹如一条坚冰打造的铁链，将她团团围住，任她再是挣扎也无济于事。
　　“现在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吧。”她心想道，抬头朝不远处望去，一个黑色的身影伫立在一片废墟旁边。
　　月亮的一缕残光斜照在他身上，艾瑞儿心底不由一颤。
　　恰好那个黑衣人也朝这边看了过来。那不经意的一瞥，让二人都定格在那一瞬间——月下黑色的影子和迷途少女。
　　神秘人，又是你，你来自何方，又向哪儿去？

　　忽然一簇簇火苗从废墟四周依次冒出。火光之下，艾瑞儿看到一群群黑影从幽暗处涌现，朝那边的废墟簇拥而去，逐渐围成一个圈子。
　　“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艾瑞儿躲到一块巨石后面。仔细一看，他们都是漂浮在空气中的幽灵。大的包围圈逐渐缩小，向黑衣人的方向靠拢。
　　黑衣人面朝这群幽灵，双眼射出幽蓝的光。所有的幽灵仿佛被震慑住一般，不由后退了几步。圈子重新开始扩大。黑衣人傲然挺立在他们之中。
　　其中一个幽灵飘了过去，向他深深鞠一躬。“我们是奉命来迎接您的。”
　　黑衣人明显不领情，冷冷地打断了他，“我自己的事，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他拔出了身上的佩剑。剑身反射出强烈的蓝色光芒，射向所有幽灵。
　　这些黑影纷纷散开，不一会儿，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艾瑞儿松了一口气。然而黑衣人朝岩石这边走来，一步一步靠近。
　　艾瑞儿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她该怎么办？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么？
　　“我们又见面了。”黑衣人朝艾瑞儿伸出手，声音十分友善。
　　“你是西斯？”这一刻艾瑞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名字。但是一出口，她立刻觉得不妥。
　　传说中这个禁忌的名字属于魔王之子。有人说他残忍无比，不惜利剑染透鲜血，在战争中手刃无数神界士兵，是个十足的魔头。也有人说他六亲不认，连亲生父亲都要惧怕他三分。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魔剑的认可，自然不愧魔族的身份。
　　原来那一次不是梦，她真的救了他。因为那一次经历太过于迷离，她后来一直怀疑是做梦。

　　“知道我是谁了？”他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迷路了？”
　　艾瑞儿轻轻点了点头。下一秒，西斯便很自然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朝着森林外走去。
　　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浑身都被包裹在黑色天鹅绒之下，好像以前在哪里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她安然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竟然感受到一些温暖。
　　终于到了出口。西斯优雅地把身体一斜，让艾瑞儿从他手上滑了下来，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艾瑞儿扯住他长袍的一角，“你帮了我，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感谢”西斯的嘴微微一扬，唇角现出好看的弧形，“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今晚的事对谁也不要提起。”
　　“好。”艾瑞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伴着树下的阴影，他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一袭黑袍，掩过迷雾般的森林。
　　她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好像以前也有似曾相识的情景。

作者有话说

　　注：珀耳塞福涅是宙斯的女儿，被冥王哈德斯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