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愿》故处

1、第 1 章

　　她婉转着花腔，在戏台上唱完一折《玉鱼记》，流目顾盼，眉间生情，惹得满堂喝彩。
　　不唱戏的时候，她常去城东的青塘喂那些鱼儿，好像这样便能寻到几分慰藉。
　　“小姐，小生仰慕小姐已久，可否，可否——”
　　放下鱼食回眸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摸样的少年人略显局促。
　　她只当书生跟那些听她唱戏的宾客一般并无不同之处，敛了眉眼。
　　“公子抬爱，明日一折《桃花扇》，便当我答谢公子。”

　　她以为那书生不过是一时兴趣，却未曾想到此后每日都能见他在堂前听她唱戏。
　　书生每隔几日便会送来几幅书画，或是她唱过的戏文，或是她舞袖的刹那。
　　才子多情为一人，即便是身为戏子，却也有一颗想要嫁做人妇有所依靠的女儿心。

　　书生常会随她一道去青塘给鱼儿喂食，鱼儿争抢，竟溅起池水染了两人衣衫，堪堪狼狈。
　　也不知是谁先抬了头动了情，书生眉眼淡淡，轻语温柔。
　　“等来年锦鲤满池，一夜春动，我接你入京。”
　　书生金榜题名，万丈豪情，此时却是柔情绕了满怀。
　　她唇边带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书生日夜兼程，舟车俱备，一月后便入京做了官。
　　待诸事已定，他满心欢喜想要去接她入京，在府门口却接到一纸婚书。
　　皇室姻亲，何等荣耀。
　　书生心中百转千回，暗叹一声罢了便跪地谢恩。
　　从前年少亦轻狂，锦鲤誓词作不得准，你我二人自此天南地北，两清便罢。

　　天南地北的戏台上，她唱：“独自登临意转伤，蜀山蜀水恨茫茫。不知何处风吹雨，点点声声迸断肠——”
　　她声声唱得凄然，心里却想着城东青塘的锦鲤何日满池，几时春动。
　　在她等待的时候，书生入了狱。
　　即便是皇室姻亲也挡不住一帮谗臣联名弹劾，书生在家与妻子下棋之时便被抓了关进大牢。
　　他在阴暗潮湿的牢里回想他这一生，情爱与仕途都枉了他的初衷，如今他倒宁愿做回当年那个书生，回到城东的青塘，与她一同看锦鲤满池。

　　“后来呢，书生回去了吗？”
　　说书人摸摸小孩的头，笑得温和：“自然是没有的。”
　　小孩的脸皱成一团，清澈的眸中满是可惜。
　　说书人大笑，眼角爬上几条皱纹。自那之后他被担保，疏了关系便出了狱，却再也不能回到府中继续做他的官，连他的妻儿也是再也不能见。

　　他也偷偷回去过青塘，锦鲤依旧悠然游动，可是喂食的人却已经不在了。听戏班子里另一个陌生的戏子说是嫁了人，安安稳稳在过日子。
　　他忽然释怀，随后做了说书人云游四方。
　　待他走后，传话人霎时泪流满面。
　　那人捧一束迎春花绕到了青塘背后的小丘上，将花插在一座新坟前的泥土中，转身离去。

　　不看锦鲤满池，哪夜春动，她终究是在来年等来了他，自此长生一梦，再无遗憾。